[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019
秋日暮色微微来,莫府灯火通明,只问府内哭泣声不断,也不知是子孙哭声,还是下人帮忙造势。
有名望人家,人丁少的,总会让下人帮忙,免得别人耻笑,自古人就有攀比之心,古人更重名誉,又岂能不造势。有些贵族的眼中,只有穷鬼才说心最重要,有些银钱为何不让死去的人风光大葬!贤妃扶着莫离经往里走,被两侧守卫拦住,身旁的九皇子冷声道:“我母妃你也敢拦着,都滚下去。”
话语未落,莫府的守卫早已被九皇子的护卫拿下,哪里容得他们放肆。贤妃叹息,她父亲在时非常避嫌,只有少数守卫护住护国公府邸的安全,现在怎会这么多,不怕国主猜疑吗?
此时的护国公府已不是她入宫前的家了。那人参片已开始起了作用,莫离经闻见一阵馨香,人清醒起来只是腿脚酸软无比。他对莫老爷子没有多深的亲情,可回忆入心,直冲脑海,他就是活生生的莫老爷子的最疼爱的孙子,容不得他有半点反抗。
再加上昨日见莫老爷子对他万般不舍,担忧他安危,便是半夜偶有清醒,都让人来告知他,这一切加在一起,有良知的人都会动容些许,况且此身乃莫离经,祖孙之情何能作假。
他停住脚步,对妇人道:“多谢夫人,祖父忽而弃我而去,心中已无措,让夫人笑话了。”
他原以为妇人会松开手,却是更加紧握住他,又问他要去何处。
闻言,莫离经又是两行清泪默然而下,却不见泣声:“灵堂,我要送他老人家一程。”
贤妃与九皇子走过去,无人敢拦着,莫少海也只能眼睁睁着看着莫离经迈进灵堂,灵堂很大,一排排都是二房三房的子女,除了几个眼熟之外,莫离经的记忆中,搜索不到其他人。
他走到灵柩边上,莫老爷子安然躺着,莫离经摸着棺沿:“祖父,我来看你了。”
他缓缓跪下,泣而不声,趴在了良久才道:“阿离不听你的话,来看你了,你起来训我可好……”
他憋着气,一时之间悲痛极致,想着与他远方的家人,又想着昨日莫老爷子的场景,重合一起,他重重的喊了一声:“祖父!”
“你起来啊。”莫离经尾音未落,人又晕死过去,满堂的人,只有贤妃将他扶着起来,他本来就身体虚弱,还未全然恢复,又从顾村来至京都,车途劳顿,嘴上不说,身心已是疲惫不堪。
最悲不见哭声,大悲冲击之下,这一躺着,醒来时已是一日后,还身处在莫府,小七将一套白衣放床沿:“公子,那位夫人说,给你准备的。”
他缓缓起身,思绪已稍转,能有在莫府来去自如的女子,除了他姑姑当今的贤妃无他人。
贤妃敲门进来,一身素白,头上别着白色的簪花,温婉动人:“醒了,御医说虚不受补,便开了方子,喝下吧。”
莫离经捧着药碗,道了句谢谢,一口将苦药饮下去,用力擦嘴角,摸了摸床上的白丧服,心中思绪万千,虽然悲痛却哭不出来。
“姑姑知你悲痛,不过还是要保护身子。除了身体如你祖母外,这样貌也极为相似,父亲可和你说起过?”贤妃此刻想让他放松下来,当年她大哥去世,一下心中郁结便卧床多年不起。
如今再经历自己的父亲,她何尝不痛,十来年深宫之内,她是那么想念家人,可现在见到的二哥三哥,已不是幼时的模样,看着莫离经那张脸,就如他大哥在眼前。
莫少卿样貌最像莫老夫人,性子懒散温和。而莫老夫人一生极为强势,总觉得不比男子差,长大一些的贤妃便问自己的母亲大哥像谁。
莫老夫人疼爱地看着她道:“你大哥模样像我,性子就和你外祖父一模一样,每次你不是说外祖父偏心疼他,便是这个原因。”
莫离经知她要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他回道:“祖父不曾说过。”
“父亲的确是这样的人,前些年他来宫中看我时,说已才思敏捷,日后必有作为,让姑姑不要拉拢你去初儿那里免得陛下猜疑,姑姑才多年不见你。我们莫家能得陛下信任,都是父亲的步步经营。”贤妃说起往事很是怀念,人也温暖起来。
二人还尚未说尽心,九皇子进来:“母亲,舅舅他们说要与你商量做七与送葬事宜。”
贤妃脸色微怒:“初儿,你去和他们说母亲已是嫁出去的女儿,凡事由着兄长做主。”
因贤妃身子不好,国主让九皇子从小就在她膝下长大,二人也算是在宫中平稳度日,远离皇室争斗,感情亦是身后。九皇子应了一声便告辞而去。
剩下姑侄二人在房内又说了些许家常话语。当莫离经知道自己不在送葬名单之内时,没有多大惊讶,他已非莫府族谱上人,这样的安排合情合理,就算是贤妃也毫无办法。
七日送葬时,莫离经的三叔莫少湖还是安排他去送葬。莫少海有异议,已非莫府人有什么资格去。
莫少湖鲜少与兄长们争辩,只道:“兄长的坟墓还在祖坟,怎么说他身上留着莫家的血,父亲养他多年送葬也是人之常情,二哥又何须烦忧。”
莫家的嫡子自然有资格捧着香火炉,他莫离经只能跟在后头,顿时哭声震天响。不知走了多久才到之前预好的风水宝地,上了山,看着一系列复杂的仪式眼花缭乱,莫离经悲痛之余又感慨古人真是将孝心,忽而又觉得讽刺,不管是自己还是莫少海,都做不到真正的孝。
可真正的孝心又是那样,谁又能说清。风迎着那些被火烧掉纸钱的灰烬,飞满了天,微微一抬头,像是今日给李修道送行时扬起的尘埃,分分秒秒落下又起,只觉从未停过。
古人重仪式,这一弄便是半日,众人下山时已是临近黄昏。此后莫府与莫离经便是各安一边,若无他事,河水与井水互不犯。
北国以孝知天下,即便是天大的官,父母丧事都会告假回乡,期限为三年。所以护国公府这三年都会上朝,这三年人事变迁又是如何,没人能说清楚,不过这些都与莫离经无关。
莫府他进不去,那他在自个的宅院为莫老爷子守孝,成了他一片孝心。守孝期间,不宴请宾客,不与官吏接触杜门思过。
头七时,他回去莫府便被拦着不让进。不是每次都能遇见贵人相助。不能进就不能进吧,他在门口行了礼便带着小七二狗他们回自己的宅院,伺候不再出府。
缓缓已是过去四月,冬日来临,李修道总能再北地准时给他来信,若是在山上打到猎物做成衣袍给他送来过冬。其实军营中更需要这些东西,李修道是怕了,怕如当年一般两人相别后再无音讯,寻无可寻,于是保持联系。
他这几月来,已写了五封信件,用了北国给他的通信渠道当作家书送回。刚开始送来时,莫离经以为他遇到难为之事,打开一看,不过几句话,冬日要来,好生保暖。
莫离经懒的回,守孝期他可在书房内,看尽莫老爷子给他的书籍,这些书籍本来就是他在莫府的所有,也算是他之物。听小七说,被关在屋内三年他看尽了这些书,现在再看时是有些印象。
以为三年的时光,会很平稳的过去。顾村的收成不错,顾管事回去一趟收了一些钱,而莫老爷子留给他的铺子,一直都是顾鱼管理着。老莫老爷子去后,顾鱼离开莫家,来到这宅院中,一心为莫离经经营铺子,每月收入丰厚,不愁吃穿。
流年静好时,总觉得缺少了什么。这日,城南这宅院门外有人敲着门,在院巡逻的柱子打开门,他稍愣了一会儿,:“公子守孝不宜见客,夫人请回。”
夫人头戴帷帽看不清脸庞,只听她说:“就说如烟姑姑来访别看,劳烦壮士。”
柱子脑子转的不快,不知莫离经还有姑姑,让他在外头等着。听着一声马叫,柱子忽而想起战场上的杀意凛然,心顿时蒙上一丝黯然。
得知贤妃来访,莫离经自然出来相迎接,刚好行礼却被贤妃拦住:“不是在朝中,何必行这样的大礼。”
身后几个护卫守在门外,贤妃与莫离经进了书房中。
书房内只有他们两人,莫离经为她倒茶问道:“姑姑此番前来只因担忧小侄吗?”
贤妃摘下帷帽,微微笑道:“自是担心你,也有事相问。”
她看了看书房的摆设,心中一阵暖意,这摆设与她大哥的书房似乎没有多大区别,晃晃间,好像回到她年少时在书房中与大哥撒娇。又看莫离经举止投足,心下安慰几许,果然是父子,有那么多相似,这个侄儿几乎是翻版的大哥。
或许是她父亲护国公有意将他往自己的儿子这方面培养吧。
莫离经已在京都有四月有余,今日雪刚停歇,姑姑上门想来是有些事情,他坐在侧面等着下面的话语。
茶杯与茶盖轻碰撞的清脆声,贤妃赞许道:“真是好茶,好像是顾叔所泡?”
“顾爷爷如今在院内,是祖父的意思。”莫离经还是一身白衣,守孝期间素衣是习俗,他来至北国当然要遵守,简简单单的褐色木簪子将头发挽起,看着神清气爽。
贤妃道:“父亲……父亲说过,日后若是疑惑可来寻你如果你没疯癫的话,这外家只有你能靠着住了。”
这是莫老爷子的原话。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