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齿

　　11月15日
　　赵慎之最近出于各种原因频繁地跟老大聊天让老大给他讲题，顺带在老大偶尔和谨哥出去约会的情况下频繁地发朋友圈向除了谨哥之外的全世界通报自己哥哥的感情状况。据说谨哥的妈妈虽然到现在都没加上老大微信，但对老大的印象非常好。老一辈的人里面不反对自己儿子找个男朋友的也确实不多。
　　今天赵慎之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我来了，一口一个“凯宁哥”叫得特别亲，跟我追忆我们两个唯一一次组队打游戏时的事情。而且看时间，他正在上课。
　　当他一个人不懈地把我的微信消息提醒变成99+的时候，我没忍住回了他。这小孩立刻忘记凯宁哥当时对他的种种好，一句“跟我嫂子说一声17号我哥生日”就把我打发了。
　　我回了他一句：“严子阳生日3月21号，到时候记得提醒你哥。”
　　一开始我一直很奇怪为什么卫铖包括赵慎之对老大追谨哥这件事情抱有那么大的信心。后来才知道，基于这二位对谨哥的了解，卫铖觉得谨哥能跟自己的患者出去约会这件事就很不寻常；而赵慎之觉得，一来卫铖都觉得这两个能成那就肯定能成，二来谨哥发过朋友圈，说“虽然当事人看不到，但还是想说，我认识了一个蛮可爱的小孩儿”，出现在谨哥朋友圈里是他两个前任都没有的待遇。
　　我去找老大，老大在跟卫铖谈话，谈的是老大实习和读博的问题。卫铖看见我，顺道把我骂了一通，控诉我一天天无所事事、不学无术，课不好好听、论文写不好、实习也不认真。
　　我乖乖巧巧听卫铖骂完，赶紧拉着老大离开这是非之地。我装作不经意地问：“你知道谨哥生日哪天吗？”
　　老大很迷茫，眼底闪烁着求知欲的光：“哪天？”我告诉他17号。
　　很好，很好，暑假从家里回来之后，我就没再去过任何中心商业区，今天这个一血被我兄弟的爱情拿下了。
　　谁能知道一个三十一岁的富二代牙医喜欢什么东西呢？我怎么知道，这代沟堪比东非大裂谷了。
　　我和老大就在商场里一家一家逛，看看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不得不说老大挑东西的眼光，要么是一个年轻奶爸，要么是有一颗幼小的心灵。
　　我想着谨哥怎么也不会喜欢一只长得一点儿都不像龙猫的龙猫毛绒玩具。但老大喜欢，我只好放手让老大把那个龙猫买下来，然后继续看给谨哥买点儿什么。
　　汇报一下我们两个一个下午的战果：一只假冒伪劣龙猫，两杯星爸爸抹茶拿铁，一顿火锅，一份水果捞，两份华夫饼，两杯柠檬茶……
　　最有希望被送到谨哥手里的是一个永生花组合，十一朵粉色或橙色的玫瑰在一个玻璃罩里还有一些不知道是什么的小花陪衬，像极了老大隐秘而羞怯的初恋情结。
　　花店的小姐姐听说老大买花给对象做生日礼物，还特别送了张贺卡。无奈的是，那张卡上很清晰地印了一句：赠人玫瑰，手有余香。
　　我们老大赠人玫瑰是为了手有余香吗？是为了那个人好吗！
　　“我想着，我要是送你玫瑰，为什么要手有余香呢？你告诉我一个方法，我把余香也都献给你。”
　　这还是我那个写贺卡只会写“被自己深爱，被自己崇拜”的老大吗？
　　老大小心翼翼地把花和贺卡装进盒子里，跟我说：“我一直觉得‘赠人玫瑰，手有余香’只是一句苍白无力的心理安慰，而不是对慷慨恩惠的感恩。愿意付出的人不会在乎那些余香，甚至觉得留下余香是对那些我愿意为之付出者的亵渎，只有不愿意付出的人在不得不付出的情况下才会用这句话来暗示洗脑自己。同理，懂得感恩的人滴水之恩报以涌泉都觉得不够，不懂感恩的人才会说，你都有余香了，为什么还要我的回报呢。大家都以最大的恶意揣度别人，这是一种双向侮辱。”
　　赵慎之估计又闲下来了，两分钟一问我们给谨哥买了什么礼物。巴拉巴拉说了一堆谨哥的雷区，精确的包含了假冒伪劣、是什么但不像什么的毛绒玩具。然后补充，他哥哥嗜甜，狂热地喜欢各种各样的甜品。
　　老大的第一选择被直接否定，立马变得非常冷漠，就说了个“猜”字。然后退出聊天界面。
　　老大退出聊天界面后的第一件事，是发现谨哥微信改名字了。
　　谨哥以前叫“之于”，说是凑起来就是个“迂回”的“迂”字，很符合他名字里那个“之”字的意思。现在改了个不知道什么语的单词“Ruhig”。
　　老大上网查了，德语“冷静”的意思。
　　老大慰问了谨哥一下：“怎么了？还好吗？”
　　谨哥秒回：“给你讲个笑话。有个患者主诉牙疼，过来也不让我检查，就说自己上网查了，丁香能治牙疼，让我给开点丁香。”
　　“我寻思着我也是科班出身，怎么着也不会比不上偏方。你要直接开药你去药店啊。”
　　“再者丁香那是中药啊，我这儿也开不出丁香来啊。”
　　“而且丁香治牙疼顶多就是缓解症状，我给你看看直接治疗，一劳永逸不好吗。”
　　“然后我就把他推给我们老板了。反正老板人傻钱多，脾气是真的好，不像我，还得装出一副温柔的样子。”
　　“我们老板也没整明白，我看那人骂骂咧咧走了。”
　　“高潮是，我找曲芳芳问那个是谁，曲芳芳说不知道。合着他没有预约、没找前台护士，看见是个牙科诊所就直接进来了。”
　　“我当时在给一个孩子拔牙，我还思考了一下是不是我干活慢了，耽误下一个预约的时间了。”
　　“然后我拔完牙，下一个还没来，思考了一下：这么一看，我下一个患者迟到了啊。”
　　“我炸了，谁也别劝我。”
　　我有点震惊，谨哥那张几乎长在脸上了的温柔面具这么简单就撕掉了。最让人难受的是，这面具好不容易戴上去了，一下子就撕掉了，撕完了你还得一点点把它捡回去、粘起来，重新戴上。
　　有些人用了很久把自己活成一个完美的平面，然而把他变回一个不完美但立体的真人，只需要几秒钟。他也有脾气，他也有感情，他可以做某个职业、可以做一个什么样的人的前提，是他是个人。永远温柔可人的不是人，是个没有感情的机器。
　　我送他什么生日礼物，我也不知道，先祝他永远快乐自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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