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齿

　　1月27日
　　老大手里包着饺子，翘着凳子腿儿往屋里看，确定他爸妈没在看这边之后，淡淡地跟我说：“我想跟谨哥摊牌了。”
　　我捏了一半的饺子掉在桌子上，声调一下子没忍住，直接喊了出来：“什么？你要干嘛？”
　　老大妈妈从里屋探出头来，问：“宁宁怎么了？没事吧？”
　　老大抢在我前面扬声回答：“没事，手里东西掉了。”然后看着我，压低了声音，“我不想再拖了，我想跟他说明白，他能接受就接受，接受不了就放弃吧。”
　　我问老大：“你确定？真的要说？”老大笑了，轻轻摇摇头，没有说话。
　　我以为老大只是说着玩玩，没想到他是来真的，要跟谨哥摊牌了。
　　半夜的时候鞭炮声逐渐响起来了，春晚看到一半，我刚刚把最后一个饺子吃完，就听老大问我：“要不要出去溜达溜达，看看别人放礼花？”
　　老大爸妈也说：“对啊，阳阳和宁宁出去看看吧，街上放礼花的应该挺多的呢。”
　　老大说的云淡风轻，叔叔阿姨热情洋溢，但我有一些奇奇怪怪的预感，觉得我要是不去老大可能要出问题。
　　我赶快应下来，去换了衣服，陪着老大出去。
　　老大家在半山腰上，出门拐到小区门口，有个大平台，俯视下去可以看到坡底。
　　坡底下有人放烟花，一朵一朵的，炸开在半空中，热闹的很。
　　老大非常焦虑，不停地踱步，不停地看手机。突然一朵礼花炸开，老大手机屏幕也跟着亮起来。老大手一抖，手机被他抛起来，在手上颠了几下又摔到地上。
　　我帮他捡起来，正好零点了，谨哥给他转了八千块钱，说“新年快乐，红包就这么给吧。”
　　我问老大：“你要吗？”老大的脸色隐在黑暗里，看不清楚，他说：“收了吧。我有点紧张，你帮我给他打个电话。免提就行。”
　　那头谨哥估计一直看着手机，我刚打过去就接了起来，能听见赵慎之叫嚷的声音，和老太太絮絮叨叨让他添衣服的声音。
　　谨哥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兴奋：“子阳？”
　　老大却颤抖着：“谨哥，我喜欢你。”我把手机塞到老大手里，轻轻把我脖子上的围巾围到他脖子上。
　　那边静了一会儿，又叫了一边：“子阳？”
　　老大死死攥着手机，声音被尽力修饰的平稳：“谨哥，你知道我喜欢你，我也知道你挺喜欢我。不要回避这件事。我不想要你什么，我只想跟你要个准话。要是喜欢我就要和我在一起，你会不会继续喜欢我。”出卖他的慌乱的却不是语气，而是过快的语速。
　　谨哥急慌慌地说：“子阳，给哥一点时间，我不能就这样……我不能……”这样语无伦次的哀求，是我见过谨哥最失态的一次。
　　老大却好像平静下来了，甚至还返出一点笑容来：“哥，我生日3月21号，我等到我生日那天。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我喜欢的生日礼物。”然后老大坚决地挂了电话，没等谨哥的回应。
　　最后那个挂断的动作似乎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老大靠着矮墙慢慢蹲下来，长长叹了口气，说：“凯宁，你一会儿陪我去一趟旁边儿那个自助银行，行吗？”
　　我连忙答应了，蹲在他旁边，努力伸长了胳膊，隔着羽绒服拥抱他。他看着手机，不知道在想什么，也不出声，只是下巴放在我裸露的手腕上，轻轻摩擦着。
　　这样不知道过去多久，我都快挂在老大身上睡着了，老大拍拍我，站了起来：“别睡，睡了着凉。陪我去趟银行。”
　　二十四小时的自助银行里面空荡荡的，阴暗寂静。我紧盯着ATM 机的屏幕，看老大取了八千块钱出来，塞得钱包里满满当当的。
　　出门看见对面还有一家亮着灯的快餐店，老大领着我进去，点了两杯热咖啡，花的是兜里的零钱，钱包里那八千一点儿都没动。
　　我在老大对面沉默地喝咖啡，不知道该说什么。倒是老大先开口了：“他那个回答，应该不算拒绝我吧。”
　　我摇摇头：“不算，谨哥要是拒绝谁一定直说。我觉得他想答应你，但他不敢，所以才那么慌。”
　　老大仰靠在沙发靠背上，闭着眼睛，抬起手来把头发往后顺：“我也算是让赵谨之纠结过一回了，他拒绝我我也不亏，就是心理落差有点大。直觉告诉我他不会拒绝，现在我只能等着。”
　　确实，最近谨哥都一直捧着哄着老大来着，我都没想到老大会得到这样一个模糊的答案。
　　谨哥的红包让我想起来小熙，我看老大喝着咖啡没什么反应，偷偷给小熙发了个红包。没有谨哥出手八千那么阔绰，只是找了个吉利数，给了六百六十六。
　　我喝完最后一口咖啡，等来了卫铖的电话，问我们什么时候有时间，说他回老家找我们玩儿。
　　我抬头看老大，老大也看着我，说：“卫铖问什么时候有时间。我跟他说后天。”
　　我手机又响了，卫铖问我：“严子阳怎么了？语气不对啊。他以前发微信都叫我老师，今天怎么变成卫铖了？”
　　不得不说卫铖那个心理学的辅修学位不是白学的，确实看得到诸多细节。我把刚才的事情简要复述了一下。卫铖骂：“赵谨之是脑残吗？这不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老大说：“回家吧，我有点困。今天麻烦你陪我了。没有你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回到家，真好赶上《难忘今宵》的最后一句。叔叔收拾着桌子上装果皮瓜子壳的垃圾盒，问我们：“怎么出去这么长时间，再不回来我们都要给你们打电话催了。”
　　阿姨从里屋出来，拿着两个红包，我和老大一人面前举了一个。老大好像已经完全没事了，笑着鞠躬：“老妈过年好。”
　　我也跟着鞠躬：“阿姨过年好。”还顺带问候了老大的爸爸，“叔叔过年好。”
　　阿姨笑着把红包递给我们。老大接完红包，又找了个空信封。
　　房间里，老大和我并排靠在床头，我看着他，他把刚取的八千块钱放进信封里，给我展示了一下，说：“我有生以来收过的最大的红包。”
　　我下意识去看床头那个我刚收到的红包，老大笑笑说：“里面顶多四千。估计还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多给了的结果。”
　　老大把那个信封放进他背包最里面的夹层里，喃喃地说：“给完甜枣就打一巴掌，赵谨之倒是不亏。”
　　我给我妈发微信让她把给老大的红包包厚点。
　　老大原来睡觉很老实，一直侧卧在他那头，但这一晚上，他是拽着我的袖子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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