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鸣于九皋

　　青兰等啊等，终于在傍晚时分左右等回来了千暮雪。

　　她上前一步为千暮雪披上披风：“小姐这是怎么回事？瞧着脸色差极了。”

　　千暮雪却问：“当朝太后设宴的名单里，为什么会有我的名字？”

　　然后她自嘲地笑笑，小声嘀咕了几个字却摇了摇头又不说话了。

　　自言自语完，也不等青兰的反应，就“吱呀”一声推开门。

　　千暮雪走到桌子前，手里把玩着一枝新鲜的枫叶枝，目光游移：“青兰，你老实和我说说，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青兰刚刚进来关了门，转身被这话吓得直接跪下：“奴婢甚是恐慌，不敢妄议主子！”

　　“……”千暮雪瞧这样子也知道自己的性格不是什么讨喜的类型。

　　她说，算啦，你走吧。我想自己静静。

　　青兰犹豫了一会，默默告退。

　　千暮雪的性格原本是非常开朗的，直到母亲死后，仿佛一下子抽去了她性格的支撑骨，性子一下子软下来，人也变得沉默内向，甚至有些自卑。这几年和外界的沟通愈来愈少，也便造就了现在享受独处的她。在思想方面她比一些人的层度要高，但在人际方面却是一团糟。因为年幼母亲的教育观念，千暮雪只懂得且只会温柔对人，但是却柔到了极限，这令那些浸淫在主贵仆贱的环境里多年的仆人眼里感到十分恐怖，更是不敢挨近她。

　　今日被召到前院，是因为太后设的秋日宴不日即将举行。本来千曙只打算带着夫人去就行，却不想太后竟指明了千府的所有十二岁以上孩子也要去。几年未见的父女两一时难以情绪正常，匆匆交代了几句便没了下文。

　　之后去见府中正夫人和千老太太的时候又因为不熟悉环境拖了点时间，回来之后整个人都觉得精疲力尽。

　　不过，听说秋日宴也有少年公子参加，说不定这次真的就直接关乎到她的婚事了呢？

　　无论如何，她是一定要出面的。

　　对于见人的艰难程度要远超于千暮雪对自己预期的想象。

　　光是见到两三个人就紧张地无所适从，千暮雪突然滋生出一种自己曾经好像活在一口没有光的井里，这时突然见了光又被伤到了眼睛的感觉。

　　太后设的宴在城郊一处庄园内，地面开阔，四处种着花花草草。这时正值秋季，霜菊布满了走廊过道，人们轻轻走过就会带起一阵清风。千暮雪和千府那些孩子并未见过，即使年岁差不了多大，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聊天。

　　受邀的小姐们大多数都是彼此见过几面的，像千暮雪这样从未交际的恐怕在场的也没几个。看看父亲忙着和人客套，又四处打量发现并没有人在意自己，于是她在太后宣布各自游景的时候，偷偷自己一人去了少有人去的拦云湖边的石头旁坐着，看着枯黄的残荷眼神逐渐趋于呆滞。

　　此时不远的揽云楼上，有两人偷偷躲在暗处正从四楼向下俯瞰。

　　一名男子衣着华贵但身形瘦弱，头发简单用发带捆着，周身散发着儒雅的气质。他的神情似乎总是会给人一种慵懒的感觉，说不上是冷漠，但也谈不上是柔和，神色间淡淡的疏离感若有若无。倘若不是从背影看上去就形销骨立的缘故，恐怕见他一面便暗许芳心的女子也不在少数。

　　一旁的清河王世子萧野拿着装饰的扇子随意摆摆道：“看上哪个了？”

　　儒雅男子说：“别闹，只是随意看看。”

　　萧野嗤笑：“太后这次对外说是设秋日宴，实际上咱们都知道，还不是让您看看中意哪家姑娘，然后好娶妃嘛。话说，你想要什么类型的？我看着这次来的小姑娘们都不是很丑，你不会真随便挑挑就完事了吧？”

　　三皇子萧温阳翻了个白眼：“当然不是。本皇子要找的，肯定要读过书，有自己独特想法的，而且和我趣味相近，在思想上与我有共同点且有默契感。其次要性格安静点的，泼辣的母老虎我受不了。”

　　“啧，那你不如干脆给她们办个科考吧，哪个夺得状元就选哪个当你王妃。”

　　萧温阳不理他：“我待会指几个人，你帮我认认。”

　　萧野道：“晓得了。回头是不是还要让我帮你找人接近了解了解？”

　　“知我者，君也。”萧温阳笑笑。萧野的眼力在京都无人不知，素有“千里眼”之称，视野清晰范围约是正常人的五倍。虽然嘴上不说，但萧温阳也有些羡慕萧野的这项能力。

　　一阵强风猛地刮过，萧温阳掩住口轻轻咳了几声，瘦弱的身形也微微跟着颤了颤。

　　萧野看了看萧温阳，让他去楼里披了披风才重新站回来。

　　“那个站着看着枫叶的淡黄衣服的，是？”萧温阳指着楼下一处问。

　　“户部侍郎李家二小姐，李繁花。”

　　“那那个李繁花右边约一丈远的蓝色衣服的呢？”

　　“宰相的小女儿，宣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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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下来几个回合，短短一个上午萧野替萧温阳找了个机会让人分头接触了近十几位姑娘，也在心腹的回答中筛去了不少人。

　　“唔，目前来说柳琴月和苏雅言比较接近理想人选。”

　　萧野点点头，也顺便在心里默默记下自己方才觉得不错的。

　　萧温阳皱皱眉头，一脸倦容。他转身意欲离去：“就这样吧。到时候太后问起来就随便说一个。”

　　这次宴会可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太后与皇上势力在朝中互不相让，为皇子选妃正是她拉拢势力的最佳时机。三皇子虽然常年身体孱弱性子懦弱，但也不想让太后安排来的眼线干扰自己的生活。

　　他决定在太后发难之前先发制人。

　　萧野再次将楼底风光一览入目，突然出声：“稍等，三皇子，这个女子看上去比较符合您中意的气质。”

　　“哦？我看看。”萧温阳回首，顺着萧野的手指方向望去。

　　在揽云湖边，一个穿莲花锦鲤绣花齐胸襦裙的长发女子坐在石头上，周围空无一人，整个人看上去既孤独却又宁静。

　　她看着湖面发了一会呆，然后走到石桥前头，慢慢向桥中央走去。步履不急不徐，仿佛是察觉到了什么，她抬起脸向这里看来。

　　微风轻拂，带走数十片红枫叶向她奔去。她随手抓住一片，低下头去细细端详。

　　看到刚刚仰起脸的千暮雪，萧温阳依旧神色淡淡。

　　是比较符合他要的类型。看上去长相柔和，感觉整个人内敛安静，再看她周身并无交谈之人，应该不是会闹事的主。

　　“……的确，这个看起来最符合。只是性格怎么样还是得多调查调查。找个机会接近些，回府后细细禀报于我，我自有决策。”

　　如果不是有身边素有“千里眼”之称的清河王世子萧野在，几年后萧温阳想今日错过她，也许以后也没有机会见面，可能就此一生错过。幸好，造化不弄人。

　　只是造化会不会弄人，又有谁能说的准呢？除了时间，谁也不敢妄测。

　　“真是稀奇，京城里的小姐们没有我不知道的，可这位我却从未见过。”萧野“啪”地一声合上扇面，隔着一片湖的距离仔细观察千暮雪后得出结论。

　　萧温阳皱皱眉头：“你不知道她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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