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谁琴死碎人心

　　[起]
　　既见君，隔那一袖青丝碧绸，共那寥寥月白。
　　隔那寥寥月白，共那一袖青丝碧绸，才见君。

　　[承]
　　汉水生涟漪。
　　初为波波相扩，推之倏忽，避之不及，三扩四扩，环环相叠，开之如扇面，竟是沉沉浮浮浮浮沉沉。
　　再为闻其声，如断弦，如玉珠，如银铃，如碎玉，嘈嘈切切头绪难寻声声入耳。不见其面，已然清绝。
　　又为其之盛，来如山倒势如破竹，未入汉水先兴波澜，千针万线横斜错杂，浪沫飞溅白黄交织，数环相冲白浪滚滚，一时间竟不知那水扇去向；磨捻碎压冲撞碰突间，却见那层层扇骨纷纷飞溅四散，团团水扇堆堆白雾，眼花缭乱。
　　谁抚弦，一念之间便成最盛。
　　乱弦急雨强声入，如山崩如地裂，水声弦音雨打江，波涛汹涌气势磅礴，霎时仿佛摧毁千座城池万里汉江，破开那白浪狂潮，直向那急雨之念的发源处疾疾而去！
　　——便断了那一切傲狂。

　　弦颤如心，似解谁人语。
　　闻者有心扰琴心，琴心有意喜人心。
　　长袖抚开，倾身而起。

　　闻者立于岸，似是樵夫。
　　彼之眼中，又是为谁惊艳。
　　——先生勿疑，先生勿疑！
　　声音远远传来耳畔。
　　他唇角起了淡淡一笑，不知嗤笑或喜笑。
　　——先生勿疑，先生勿疑！
　　何曾生疑？不过变故冷人心。
　　历事浮沉，只当灭却当年未琢玉。
　　人心其善变，何劳生疑心。

　　——适才何曲？
　　——赞颜回。
　　他请他上船。而他也如他所愿地，识得那瑶琴。
　　而那对琴识得通透明白的人，竟还是那样本真的声音。
　　如同那一句叫唤——先生勿疑，先生勿疑！
　　先生无疑，先生无疑。
　　谁心中起伏欢悦，谁心中徒然清明。
　　璞玉本真，让他念起了往时成连。
　　——先生移我情矣！
　　感慨那番话时，也许那心就终将蒙尘。
　　他心中喜并怅然，无意间指触弦，便奏起。
　　稳如山高如山险如山时，那人道——
　　善哉，峨峨兮若泰山！
　　动如水静如水奔如水时，那人道——
　　善哉，洋洋兮若江河！

　　他放下琴，静静地看着那樵夫。
　　本就七分气质，偏偏那气质却如此令人艳羡。
　　这份纯真。
　　早在那时丢失的自己，也只能叹一声。
　　——善哉，善哉，子之听夫！志想象犹吾心也，吾于何逃声哉？
　　我怎么能，逃过你的耳朵呢？

　　——在下伯姓牙名。
　　——钟氏子期。
　　许是这因因果果最终逃不了天命。
　　终是逃不了的。
　　举杯对饮时，他道。
　　——子期，来年此日，会于汉江。
　　醉卧月间，凌于汉水。
　　终是逃不了。

　　终为其之末，月色平铺满江，再不见踪迹。

　　[转]
　　又是一年八月十五。
　　汉江边，伯牙却并未见到去年子期。
　　幽林佳木无入眼，苦等间成了几许不安。
　　他将这苦等这不安融于琴声，却不见那璞玉般的声音道——先生勿疑，先生勿疑！
　　怎能不疑！怎能不疑！
　　何鸟啼鸣，声如泣血。

　　——子期已去。

　　谁人长身玉立，江边一吊孤影。
　　流水已逝，璞玉已碎。
　　可是子期子期，临去，你为何还这般贪心？
　　既是孤魂一缕，何来听我瑶琴！
　　君不见这声声凉意凄凄戚戚，何时会冻煞你薄衣？
　　君不见这声声哀意和和回回，何时会缚紧你脖颈？
　　高山流水，谁可解谁可会？
　　君既无心，何来悲我弦颤！

　　——善哉，峨峨兮若泰山！
　　——善哉，洋洋兮若江河！

　　弦音骤停。
　　意乱弦断。
　　瑶琴虽好，难解人愁。
　　听者既去，何留弦音？
　　世再无知音！

　　长袖弃绝。
　　琴碎如鼓。
　　徒留那江浪汹涌。
　　它在咆哮。
　　它在哀歌。
　　何故哀歌？
　　子期子期，何故哀歌？
　　那一瞬间他弃了那长久以来堆集的尘。
　　宽袖一转，负手离去。

　　摔碎瑶琴凤尾寒，子期不在对谁弹！

　　[合]
　　子期子期，子缘何期？
　　子期子期，子缘谁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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