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有味是清欢

　　王小波在写给李银河的信中，开头总是“你好哇，李银河！”

　　从阿公的书房里出来，沈清欢看见了喻恩泰站在梅花树下。他在盯着眼前的秋千发呆，修长的身子在路灯下被拉得老长，手插在上衣的口袋里，白色的羽绒服是敞开的。清欢静静地看着雪地里那个黑影，一下子被拖进了回忆里。

　　世人都说沈清欢命好，做了赵家的养女，从此丑小鸭变天鹅。沈清欢有时候也这样想，真是走了狗屎运，才能这么幸运。不过还是要谢谢亲生父母，给了自己这张漂亮又像极了阿婆的脸。

　　赵老爷子大名赵镇川，有一儿一女，大儿子赵汝培一家原本定居在海外，前年他和妻子卿柳才回国，接着前不久他们的儿子赵暻宇也回来了。赵家小女儿赵侑吟就是喻恩泰的妈妈，在韩国读书时与恩泰的爸爸相恋。后来赵家老太借口膝前无人把小女儿留在了家里，因而喻恩泰打小是在赵家长大的。

　　其实在赵家，只有阿婆是真正不讨厌自己的吧，阿公很少跟自己说过什么，要说也都是关于学习和工作上的事。虽然赵家对外人说自己是养女，可从她进赵家起，就没怎么见过赵汝培夫妇，更没有称呼过她们为父母，所以感情淡薄的可怜。真要论起亲近，清欢眼睛眨也不眨地望向树下那个一动不动的人影，在关系错综复杂的赵家，只有喻恩泰是真心毫无庞蒂的对她好，她怎么会不知道......

　　沈清欢想起当初她进赵家的时候，她那么小，人影单薄的站在客厅门口，从孤儿院领她过来的叔叔，进门口后便走了。她害怕却不敢哭，院里的早苗阿姨临走的时候告诉过她，“你要做一个听话懂事的孩子，千万不要被送回来，想哭的时候一定要忍住，你要做个小大人，知道吗？”那时候的清欢看着红了眼的早苗阿姨，尽管不懂为什么却还是点了点头。在后来的很长时间里沈清欢都记得这句话......

　　清欢手脚无措的的望着眼前的人，她认出了之前去孤儿院里看过她的阿婆还有阿公，她记得那时候阿公站在一旁冷冷的看着她，是阿婆走进她身旁蹲下身子，拉起了她的小手，轻柔的问她，“小姑娘，你真漂亮！你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沈清欢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半天才奶声奶气的说，“我叫沈清欢，人间有味是清欢的清欢。是出自苏轼的诗，是我爸爸给我取得名字。”说完就噙住了右手的小食指，冲阿婆呵呵的笑了。这是清欢进孤儿院后第一次一下说这么多话，大概是看阿婆面善才会这样的吧。可就是这样，却把阿婆惹哭了，阿婆擦着泪说，“唉，清欢，名字真好听。阿婆以后叫你阿欢好不好？”

　　“清欢，快过来。”阿婆站着，向她招手，可她却迈不开脚步，默默地低下了头。

　　“你好哇，清欢！”清欢吃吃的抬头，眨巴着眼看着这个不知何时出现的漂亮小男孩，心想他是谁呀。

　　没想到他突然抓起清欢的手，扭头冲后面坐在沙发上的人喊，“妈妈，是个漂亮的小妹妹，比小雨妹妹还漂亮。”然后就听见了大家的笑声，清欢想缩回自己的手，可对方攥的特别紧。“恩泰，快把妹妹带过来。”阿婆笑着说。

　　“我叫喻恩泰，以后我就是你哥哥，我会保护你的。”大概是那时候的喻恩泰太好了，又或许是那时候的沈清欢太需要被爱了，沈清欢居然出人意料的叫了声“恩泰小哥哥。”然后就看见喻恩泰笑的一脸得意，大声嚷嚷，“阿婆，阿婆，妈，妈，清欢喊我哥哥了！你们听见没有？”然后就扭头对清欢说，“好清欢，你再叫我一次。”可是纵使喻恩泰再百般讨好，清欢却怎么也不肯开口了。

　　一句你好哇，清欢，涂抹了沈清欢整个童年的底色。

　　这么多年，是你陪着我一起走过，喻恩泰，我真的由衷地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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