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青集

　　远远就看见巨大的祭坛，那是一个桶状石质建筑，四面是一圈又一圈环绕的坐席，中间是一个三丈宽的圆盘。女娲娘娘的神像蛇尾就盘旋在台上，人身立起，仰着头，脸上蒙着的纱盖住了脸一路垂到胸前，男女不辨，双手做捧状置于身前。女娲补天像，但手里缺了补天的神石。

　　牙牙知道到了祭坛门口，立马就从祭司的斗篷下爬出来，跳到地上，刷的一下就跑没影了。

　　“抓他！”盘龙立马也跟着跑了出去。

　　祭司摇了摇头，“牙牙生气起来我可劝不住。”

　　田麟和田汐跟在她后边一路走到祭坛不远处，盘龙没抓到牙牙，反而被牙牙摆了一道，在地上摔了一跤。灰头土脸的。

　　“祭司大人，我们该回去了。”田汐抓着哥哥的衣角，怯生生的。

　　“嗯，回去吧。”摸摸两人的脑袋，“要下雨了。”挺起腰看向不远处的祭坛。

　　“祭司大人！祭司大人！”有人从来路跑过来，大喊着：“出事了！”

　　“爹!你怎么来了？”盘龙连忙拍身上的灰。

　　盘明族长呼呼的喘着气，手支在膝盖上，“出事了……”

　　祭司也没说话，站着等他回过气。

　　“有四个人偷偷溜进来，一个被毒箭射中，被我们抓到了。剩下三个跳河，我们顺着下游去找，没找到，不知道去哪了。”

　　祭司突然蹲下捡起一片新鲜的落叶，放在手心，三个小孩子也好奇的盯着，那叶子猛地烧了起来，吓了他们一跳。叶子冒着蓝色的火焰，瞬间就烧没了，升起的白烟在祭司手心上方变成了一副奇怪的图案。

　　“没事的，还请族长放心。”挥散白烟，“带孩子们下去吧。”

　　“好的。”瞪着盘龙，“臭小子，又来烦祭司大人。”

　　“我还没抓到它！”

　　“那是牙牙大人，抓什么抓！牙牙大人没杀了你小子是他大人有大量！”

　　准备转身走开的祭司想到了什么，又转回来：“族长，请帮我准备一件房间，明天我有客人。”

　　族长愣了一下，“好的好的。”

　　祭司转身走向祭坛，留下一对骂骂咧咧的父子和一对看热闹的兄妹。

　　司玲玲看着手里的火折子，火焰摇晃不定：“那边有风。”指着一处隐约可见的浅滩。

　　“去看看吧。”李英泽敲了敲石壁。

　　李英泽、司玲玲和王横三人小心翼翼的涉过水潭。刚刚在水潭里扑腾了一圈，也不见有什么东西袭击他们。就是黑黢黢的，极其吓人。

　　“不会掉下来吧？”王横跟在后头，抬头去看头顶直直垂下的尖石。

　　司玲玲回头看他，“你不去乱碰就行，也不要喊。这东西可是很容易断的。”

　　王横咽了咽口水。

　　“牙牙。”祭司落到女娲神像的掌心里，“下来。”

　　“吱。”

　　“你什么时候偷偷在下面打了洞？”

　　趴在女娲神像头顶的东西发出一阵奇怪的声音，像是在学人类的笑声，异常怪异。

　　“他们要是弄坏了什么，你就一个月不用吃东西了。”

　　“……”黑色的东西从女娲神像上刷地爬下，带着一道金色。落到祭司肩头，又钻到了斗篷底下。

　　“上面有光。”李英泽趴在洞口往上看。

　　司玲玲吹灭火折子，“我们上去。”

　　掏空山体，只留着中间一根奇怪的巨大石柱，石柱上刻着东西，四周的石壁上有一个个石窟窿，有些窟窿里面放着盒子，有些是空的，有些放着发光的石头。他们站在的是最底部，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有，有巨大的书架子，摆着很多书，有箱子，有半人高的月明珠，还有一堆箱子大的石头堆起的小山，甚至还有几副不知道是什么的骨头架子。

　　李英泽撑在身前和他腰一样高的石头上，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这些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王横抓起一个破布偶，脏兮兮的，像条鱼，破了半个口子，棉絮都露出来了。

　　“那是他最喜欢的玩具。”突然响起了声音，空灵，带着低低的笑意。

　　王横啪地丢开破布偶，“谁！”拔出背后的双斧。

　　“你们来找的人。”

　　突然王横身旁的书架顶上有东西慢慢爬了出来，“嘶！”

　　“什么东西！”王横定睛一看，“是蛇！”

　　那东西闪电般跃到石栏上，盯着三人。

　　那是一只奇怪的东西，小臂一般粗，约有三尺，蛇头，金眸，四足，黑色蛇身，背上带着一道金，头上有着一对黑色的角，角顶带着一抹金色。

　　“是龙。”那奇怪的声音笑了起来。

　　司玲玲看着它，“龙？”

　　牙牙吐了信子，盯着王横，瞳孔猛地缩了起来，张口长啸了了一声，“吼！”

　　王横突然全身刺疼，疼得脸色发白，砰得跪了下来，双手颤得握不住双斧，斧头落到地上，“砰”的一声。

　　“王横！”司玲玲想去扶王横，被李英泽拉住，“别动！”

　　牙牙转过来盯着两人，在石栏上慢悠悠晃着。

　　李英泽脸都白了，一动不动，额头满是细密的冷汗。

　　牙牙呵了一声，像是学着人的样子发出轻蔑的声音。转头对着王横开口又啸了一声！王横连痛苦的高呼都没喊出来，就像是被火烧过一样，眨眼间在他们面前变成了一捧灰……

　　司玲玲跌坐在地上，“这……”

　　牙牙像是笑了一声，跳下石栏，蹿到巨大的石柱上，盘在上头。

　　“永年花……”李英泽看见牙牙上头有一朵花骨朵。

　　“别看了，它不属于你们。”有人从看不清那看不清顶部的高大石柱上缓缓落了下来，披着宽大的玄色斗篷，帽子甚至把脸遮了一大半。

　　“祭司！”司玲玲啪地一声甩出火鞭，身旁的李英泽也拔出长剑。

　　“就算你们能杀了我，那又能怎样，它一开口就可以杀了你们。”缓缓落到地上，“你们带不走花。”

　　实力差距如此悬殊，李英泽颤着声音：“如果我们不动手，你会放我们走吗？”

　　“当然，”笑了一声，“不会。”

　　司玲玲暴起，踩着石栏借力飞身向祭司袭去，“那就杀了你！”

　　祭司一手背在身后，向后闪身，斗篷划出一道漂亮的身影。

　　李英泽见状紧随而上，刺向胸口的剑被她用宽大的袖口一卷一甩就抛开了李英泽！

　　司玲玲见状，舞着火鞭直袭向祭司的头部！

　　祭司一个后仰躲过，趁着司玲玲来不及收鞭，闪身冲到她身前，一掌直直袭向司玲玲胸口！

　　“噗！”司玲玲撞到石柱上落回地上，吐出一口血沫！

　　“……”李英泽准备再次冲上来，看见司玲玲被她一掌就拍出重伤，犹豫了起来。

　　“杀了她！”司玲玲红着眼怒喊到！

　　李英泽回过神，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冲安静站在石柱前似乎低头看司玲玲的祭司飞身而去！

　　在李英泽眼中，那是一个很慢，很漫不经心的动作。祭司慢慢抬起了手，掌心冲他，五指微张，他的剑只离祭司的掌心不足一尺时，祭司五指猛地成鹰爪状！

　　“……”司玲玲瞳孔放大，捂着胸口看着定格在原地的李英泽，他脸色发青，额上青筋浮现，一副及其痛苦的样子。

　　啪地一声，李英泽手里的长剑落到地上，他双手去抓着自己的脖子，可是什么都抓不到，甚至随着祭司慢慢抬高的手，他被看不见的东西掐着脖子拎到了半空。

　　“我还以为司杰的女儿会多厉害，才敢跑来我南疆国偷永年花。”祭司面对着司玲玲突然说道。

　　司玲玲愣了一会儿，有气进没气出的瘫在地上：“你认识我父亲？……他叫司南江……不叫司杰。”

　　李英泽开始翻起了白眼，面色苍白，感觉马上就要窒息而死，被甩到一边，“咳咳咳……”

　　“他来这儿的时候，叫司杰。”牙牙落到她肩头吱吱的叫。

　　“在他的书里，说你，说你能预知未来……他死了，被太子党毒死了。”

　　找了一处大石头跳了上去，“那是他自己的选择。”

　　“永年花……一定能救他。”

　　李英泽猛地抬头看向她，“永年花是要献给陛下的！”

　　“谁管他……反正他迟早的……”司玲玲抹了抹嘴角的血沫，爬去靠在柱子上：“他在乎你吗？十一皇子。那老头只会念叨长生不老。太子夺位，是迟早的事情。”

　　李英泽甚是难堪，坐在地上，低垂着头。

　　祭司看二人不说话，“谁都带不走永年花。”

　　司玲玲在冷笑：“我们死了，别人也会来。”

　　“谁都带不走永年花。”祭司又说了一遍，牙牙从她肩头跳了下来，溜去咬被王横丢开的那个破布偶，咬着满地跑，一边咬一边发出吼吼的声音。

　　“你和我父亲，不是旧相识吗？一朵花罢了。”司玲玲抬头去看石柱上的花骨朵，石柱上竟然没有藤蔓，花是从石柱里长出来的，离她仅仅约八尺的地方就有一朵藏在缝隙里。

　　“这是你父亲自己的选择。谁都带不走永年花。”她第三次重复那句话。

　　司玲玲面色越发苍白，“小时候，他一直说南疆国的事情……但是从来不会提起你和永年花或者龙。他讲过很多故事，南疆国、南海鲛人……他很想南疆国，所以改了名吧，思南疆……”

　　“他是被寨子里的采药人救回来的，十八岁，不小心跌下了山崖。他住在这寨子里两年，是个善良敦厚之人。说自己是来南疆国游玩的，和我保证不会把秘密说出去，所以他知道‘永年花’，牙牙还咬过他很多次。”祭司站了起来，足尖一踮，人就轻飘飘的飞了出去，落在司玲玲不远处。

　　李英泽没有再发声。他知道自己在这样的实力面前，简直就是蚍蜉撼树。

　　“笔录……他嘱咐母亲连着他所有东西全部烧掉……我偷偷留下了。”从怀里扯出一个油纸包，放到地上。

　　“终究是凡人罢了。”总想记住什么不该记住的。

　　“救救他……”司玲玲看着祭司，慢慢湿了眼睛。

　　祭司踱步到她面前，“三花已散，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帽子盖住了她的大半边脸，只可以看见微微勾起的嘴角，那是常在神像上看见的模样。

　　司玲玲眼泪滑过脸颊，慢慢闭上眼睛。

　　祭司站在那里，看着她没了动静。

　　“你违背了誓言，所以你的女儿担了结果。她原本可以不用踏上这条路。”祭司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把一些粉末洒在司玲玲尸首上，哗地一声司玲玲就变成了青烟散去。

　　牙牙咬着破布偶爬到李英泽面前盯着他。

　　李英泽看着它金色的眼睛，不知该作何反应。

　　“现在只剩你一人。在中原皇宫，皇上已经仙去，太子继位，你一返回中原便会被杀害。”祭司慢慢走到他身前，宽大的斗篷让她看起来就是一团黑烟。“你可愿留在南疆国？”

　　李英泽白着脸，换个姿势，跪在祭司跟前，低着眉眼。“我愿意。”

　　“你是个聪明人。你知道怎么选择。”抬手在空中画出一个像蛇似的图案，指尖一点，图案飞掠而去，碰触到李英泽身上便慢慢消失不见。“今后，你便是南疆国和周国互市的往交使，掌管南疆国与各国贸易往来。我给你下了蛊，你这一生都不可违背南疆国，否则这蛊会要你性命。”

　　“是。”

　　牙牙跳到祭司身上，爬到她肩头趴着。“随我来吧。给你准备了客房。”

　　李英泽的脸色更加白了几分，抬头喊到：“为什么说‘谁都带不走永年花’？”

　　祭司低笑了一声，“因为我就是曾经要带走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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