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的白鹤夫君[红楼]

　　且说王夫人等怒气冲冲踏至怡红院门前，谁想院子里头安静，进去看时哪里有什么丫头胡闹，都在绣房听秋纹琦霰两个说话。

　　王夫人走至窗下时，秋纹正道：“她是宝玉的奶嬷嬷，按年纪辈分，咱们都该唤一声奶奶。我们才不在屋里，她来了，你们不招呼人就罢了，都来自顾自胡闹。”

　　旁边琦霰放下绣绷子，因道：“都站着，叫二爷回来挨个问去。”又向秋纹道：“是我的不是了，才该换你留在屋里头，两个都出去，她们年纪小，才进来，连嬷嬷也不怕。”还待说两句，就见王夫人进来。

　　一地丫头忙都跪下了，秋纹琦霰两个惊道：“太太怎么来了？”

　　王夫人一声冷哼，偏头便见鸳鸯站在那里，道：“鸳鸯姑娘怎么在这里？”

　　鸳鸯笑道：“没别的事，老太太使我来教宝玉屋里的上去搬东西，叫了他们两个来，谁知回来一屋子乱糟糟的，正训他们呢！”

　　王夫人看鸳鸯手里还拿着个西洋小行船，桌上摆着从前也没见过的花样，点头道：“倒是叫你辛苦一趟，老太太给宝玉的东西若重了，去我那里问人来点了也便宜。”鸳鸯笑应是。

　　因鸳鸯是贾母屋里人，王夫人见她在此便不好发作，因而只向李嬷嬷道：“才是哪个丫头说你了？”

　　那底下跪着的丫头没一个敢吭声，又有两三个往后头缩。李嬷嬷本来也没甚事，这会哪里知道自己编排了哪个，见那两三个一动，指着道：“该是她们三个，我瞅着面熟。”

　　王夫人不接秋纹的茶，道：“抬头。”

　　那三个丫头抬头，脸上却都生了痱子，不堪一看。王夫人也没料着，因道：“便是你们道嬷嬷老来？”

　　三丫头齐叫冤来：“太太，不敢妄言。我们并没冲撞这个嬷嬷，是脸上染了脏污，怕吓着太太。”

　　王夫人又见李嬷嬷瑟缩一下，心里便晓得是她在胡言，又怜她老，不好落了她面子，便问：“既是染病，怎么不报，还在屋里头久留？”又斥道：“都出去园子里头，宝玉屋里的丫头，挨个问过去，把那些常和宝玉不知上下的揪出来，都送出去！”言讫扶着凤姐儿的手便走。

　　李嬷嬷见王夫人不来问话，心里也羞，恨道：若是才一屋子嗡嗡响，太太见了必然是大怒。哪里有到这里来了，轻飘飘放下的礼！

　　思来想去，又见鸳鸯在那里看着笑，不敢多话，也便走回去。

　　秋纹琦霰两个见人都走了，才叹出一口气。鸳鸯道：“好在路上我来时见着傻大姐在那里嘀咕平儿报信，不然你们都惨了！”

　　秋纹抹了把泪，笑道：“好姐姐，多谢你。太太若是知道这屋里乱，该是这院里头所有人都得挨罚。宝玉虽说迁就我们，没得为这个驳了太太的。”琦霰亦是千恩万谢：“现如今来出去问也无妨，左右宝玉守礼得很，没和哪个作甚么玩耍。”

　　这事还未完，晚间王夫人仍觉不够，教宝玉上去，在屋子里叨了好一会，又训了秋纹琦霰两个，才放人。宝玉回来道：“太太的意思，要把屋子里丫头都换了，我好歹说，才留下你们两个，余的也顾不着了，都好好的放出去。”又道：“近来我要攻读文章，也便住外书房去。只你们两个在这里也好。”

　　秋纹琦霰两个听了，好没意思，只得应了，胡乱安置，彻夜未眠。

　　且说这夜灯火长明，黛玉到了约定之日，乃梦脱俗世，神魂往瑶光仙山去。但见那远山中偶有仙雾沉浮，道玄子御风而来，站在高台处等候。

　　黛玉道：“老师好早也。”

　　道玄子笑道：“此次往冲霄道去，仙子可要把握机缘。”又将冲霄道之故事娓娓道来。黛玉侧耳听时，原来说的是：

　　天地生圣人，御风遨游，欲于无物间度化为道。忽一日见着一仙妃，其容若何？国色天香。其质如何？堪比美玉。圣人见仙妃貌美，日夜思之，爱不能语，乃究由穹庐中，奔赴数千载得至宝无数，欲献于所爱。不想走近了细瞧，才见得那仙妃原来只是山抹微云，乃是浚水之国逝水河畔的一个影子。圣人心动、心痒、心痴，到头来却是梦中幻影。

　　圣人大恨，生前哀鸣，乃将其至宝存于仙妃芙影之地，又以身度化，情愿守着这处不舍离去。久而久之，此处便作了宝地秘境，得遇有缘者而开。此地乃是金乌所起之处，便称“冲霄道”三字。

　　彼时宝钗等人亦随道君等人物飞升而上，听罢都叹道：“可惜了这个圣人的这份痴情，可叹这个仙妃只是个影子。”

　　道玄子笑而不语，一挥袖，将高台面前仙雾散去。众人便见面前一处金光若隐若现，云海沉浮间一道山门缓缓打开。

　　道玄子道：“列位仙子，此刻正是时机，去也！”

　　黛玉等人听了，皆携手往那山门处飞去。却听一声响动，众皆隐没其中。待到眼前复明亮，却见山水自溪涧淳淳流下，其内无人，唯有一刻碑语曰：“相逢来世。”

　　黛玉近前看时，那字入碑三分，犹有余劲未消，好似能觉出刻字人之遗恨。身边宝钗等人不知落于何处，黛玉即念心决，将绛珠草化作一长剑随身往前叹去。

　　还未走十来步，便听前头有人语曰：“仙子，可是求宝而来？”

　　黛玉见那人，身着小布衫，脚屐一对草鞋，腰间一青葫芦，远远靠着树丫，正张怀道：“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

　　黛玉道：“请问是哪位仙人在此，绛珠在此见过了。”

　　那酒仙摆手道：“此中没有仙人，唯有我一俗人罢了。”又见黛玉要往西边去，笑道：“世人寻至宝，依我看，唯有一颗真心还当得，其他都是俗物。仙子何苦执着？”

　　黛玉道：“我来此寻机缘，谁知是至宝寻我而来，还是我追至宝去。若得若失，来上一趟便知了。”

　　酒仙大笑：“好一个‘谁知是至宝寻我而来，还是我追至宝去’。我有几句话给仙子，此中人非俗非仙，乃是昔日堕入魔道的神人妃子。凡人狡猾，尚可仙法阻之，半仙者若使诈来，便是得道老成之人也会失了性命，切记切记！”

　　黛玉早呆了去，待要追问，眼前那酒仙早已不见。于是配剑启程，在树下又见那个青葫芦，心道：才那仙人警我，如今他失了这个葫芦，必定心焦。想毕便在这个树下写上几字，又施术法将葫芦藏于树根中，这才往前去了。

　　身后却好似听得一声叹，黛玉回头，那树根下葫芦已是不见。黛玉思道：“该是他回来取葫芦了。”也便往前走，从林子出来，才见面前青苔遍布，上有一飞泉瀑布，倾泻而下，哗哗作响。才要过去盥洗，却见那瀑布上飞下一个貌美女子来，艳笑道：“姑娘是哪里的人？可是迷了路途？”

　　黛玉见她身上挂着兽皮，身穿着小袄裙，和外头打扮不同，因问道：“正是，不知姑娘你可知此处是个甚么地方。”

　　那小鹿仙眨眼，取出身后框中木卷，指道：“此处乃度化之森，往前去便是迷踪林。”又道，“我乃此林中之灵，姑娘要从此过，便留下一物来作典当，来日我在迷踪林见你，尚还可有一物追念。”又看着黛玉可惜道：“好一副皮囊，多少年也见不得一个，竟要葬身此地。”

　　黛玉心上微寒，勉笑道：“姑娘莫来唬人。”

　　说时迟那时快，咻咻两声，几支飞箭自那瀑布上头破空划来，黛玉早有准备，略一偏头躲过，抬头看上头却是几个成群结队的一伙人，穿着一样的锦衣，笑道：“原来外人在此处。”

　　那小鹿仙势单力薄，见不对忙遁走，还道：“怎是这些贼人，我去也！”

　　黛玉执剑道：“你们是甚么人？”

　　那为首的青年狞笑道：“我等魔楼中人，你身着仙衣，必定是化外之仙。今日冲霄道开，捉了你们，好去炼化成仙！”又斥声道：“拿住这人！”

　　那五人即取出一张大网，黛玉见上头覆着势气，暗道不妙，忙掐段隐身诀，莲步飞展，躲在一块山石后面。

　　那五人已是丢了捕仙网，却连影子都没弄着，为首那青年恨道：“蠢材！怎么不投准点！”底下五个跳将下来，寻了又寻，道：“大师兄，那女仙飞得快，一下便没了！”

　　殷猗道：“罢了，去别处寻一寻！”却不知黛玉悄悄跟在身后，一路走出迷踪林。

　　这会见此中没一个凡人，人都是半仙模样，会些修行术法，各个长相奇异，环视又见没人国都城，都是各自占山为王，呼朋引伴，这会在山底下地势平缓处聚齐。

　　那殷猗抽出手中卷轴，上头竟是黛玉的小像，登于小丘上高呼道：“这个乃是外面人，谁若见着了，便把消息传来！”

　　众人皆垂涎惊叹道：“此女仙姿玉色，可惜了。”

　　那殷猗狞笑：“捉来我等把握赏玩，再练仙药。”却不妨身后一只竹节也似的手把卷轴抢了过去，殷猗大怒，回头一看，愣在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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