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的白鹤夫君[红楼]

　　上章说到，林海梦中见鹤，醒来时却是孤灯一盏，疏影横斜，门外侍从呼喊时已漏夜请老爷安置。那林海权且胡乱睡了，翌日随众押案犯，紧赶慢赶秘密回京。如今面过圣人，又闻他大内兄贾赦新得一孙女儿，心中亦十分挂念妻女，恨不得立马相见，也便来荣国府恭贺。

　　而贾赦贾政二人不知，只当林海请长假回乡如今归来。那贾赦年老些，身上领个三等将军的虚职，席上从容，只把林海当妹婿看待，自然招呼酒水，他道：“林大人，满饮此杯。近来我不曾请你，今日且借此宴，你我叙旧日之情。”

　　林海接过，说几句客套话，看面前几人，贾赦面上糊涂，心里却是个清醒的，不愿参杂政事。而贾政面似精明，实则锢聪塞明之辈。端看后辈，贾琏随其父，不是个能政事有成的，倒于利益事上还可进步。那贾宝玉不在席上，小一个名贾环的，尖嘴猴腮，亦不像是个有大造诣之人。心里不免叹气，又多饮几杯，话里便带出来：“我等虽勤，蒙圣人恩义看重，后辈子孙也应自省，才可照拂后人。”

　　此话正应了贾政之心思，贾政道：“正是此话。”又环视众人，见宝玉不在，贾环只唯唯而已，一时心头火起，叫来小厮进内院把贾宝玉请出来。

　　席间叙话多时，林海看天色略晚，忖度贾敏等要回府，正待请辞，一个锦衣公子才姗姗来迟。

　　贾政早有不满，话略重些，只道：“你在里头知你姑父来此，怎敢安坐于室？不来拜过！”

　　“适才老祖宗叫我整备整备，好歹敬重些入了姑父的眼，”那宝玉十分怕贾政，便支吾。贾政见宝玉一副小女儿情态，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只碍着贾赦和林海在此，哼声怒视宝玉。

　　林海见宝玉身穿一件秋香色立蟒白狐腋箭袖，面若花月，很是齐整，又见他父子二人打官司，不免从旁笑劝道：“贤侄恭谨守礼，政兄何反有气焉？我看时贤侄若是能沉下心攻读，将来必定青出于蓝，有此儿何反云不满？”

　　贾政听了谦道：“这是你迁就我的好话，这都中多少子弟，我看就他一个难以成器！”贾赦笑道：“你这是日夜望子成龙，殷切气急，反吓坏了他。”又拉过宝玉坐下，道：“宝玉你来，你姑父在此，写诗或诵书，我虽不懂，尚可听得。”

　　于是宝玉才惊情稍霁，拜过林海后，同林海一问一答，有来有回。林海见他比上次不同，神采炯炯，虽词句中略带厌世之意，却也没前面小儿之态，不觉点头道：“有所进益，若按此学究下去，日后科场必有你的名姓。”又问，“如今还是在家学书？”

　　贾政道：“年前就去了族学，叫他晓得寻常学子读书之辛苦艰难。”

　　林海颔首：“习学当以态度为要，加以勤奋。”略叙过几句话，方才辞过贾赦等人去了。

　　及至出门在荣国府外见他府上仆从，林海方进马车，果然贾敏黛玉二人在内，三人自然有话不多赘述。

　　话道这日秋晨，林宅内等人鸡鸣时分便起早各处送水，黛玉院子在西侧，离厨房尚远些，两个小丫头抬着热水盆儿晃悠悠的走，正巧从紫鹃窗下过。

　　紫鹃道：“你两却是新来的？”
　　丫头道：“姐姐如何见我二人是新来的？”

　　紫鹃指着盆儿，笑道：“快放下，这般莽撞，咱们姑娘这会晨课，这热水进去弄得屋子湿浸浸的，弄坏书叫小虫儿蛀了去。”那两丫头才恍然，福了福身，因道：“今儿厨房送水才换了我们两个，却不知这个事，多谢姐姐指教。”

　　青雀打了呵欠，擦了擦脸，就着窗牖照面道：“无事，这里我们两个伺候，那水放下，你二人去罢！”丫头果然放下水，青雀紫鹃门外候了半日，才听屋内人的娇音：“进来吧。”

　　适时水温正好，二人抬脚进去收拾一顿，但见黛玉长发如瀑，身上一件浅薄的单衣，坐于书桌之前。人早已醒了，只是脸上还带着睡痕，冰肌玉骨，秋水为神，玉芙蓉也似的半搭在椅背上，真真是美人初睡起，慵懒换春妆，无尽风姿可惜无人知晓。

　　紫鹃见过忙去柜子里去了小外套来，披在黛玉之身，道：“晨起微寒，姑娘往后读书只把书卷放床几上，也省得吹面寒了去。”

　　黛玉听了笑道：“这像个甚么话？愈发自在惫懒，外头知了该拿我做笑话。”

　　青雀道：“自己家里谁敢笑话来？”又取过妆阁上的小包儿，道：“今儿替姑娘篦头舒缓些。”打开包儿看时，却是一把木制大梳，一个通梳，几个篦箕，两个挑子，整整齐齐几大件。

　　黛玉见桌上隔着前日打好的西洋小面镜子，把人影照的齐全，对镜中人叹道：“好些时不曾弄过了。”

　　紫鹃帮忙散了发，青雀前后梳过，因道：“姑娘生得好，这头发也顺。”略圈过几回，才把头发梳拢，那篦箕上却是干干净净，纤尘不染。

　　何曾不是，这梳子落得顺，一梳梳到尾，也不知来日哪个人能得了姑娘，可是天赐的福分了。紫鹃心中暗祷，姑娘心好，合该遇个良人一辈子和和美美。

　　主仆三人正说话，一面替黛玉装扮，不觉过了辰时，便去了贾敏院子请安。才到门口便见那暖阳处廊下放条春凳，奶嬷嬷张氏怀里一个宝贝咯噔支着小腿，又有丫头在旁好言好语，拿着摇鼓在那里哄：“哥儿再用些粥食便咕咚。”

　　那娃娃大笑，颇有一番力气，伸手来抓，只是手短抓不着，也不泄气，一个劲儿蹬腿要来抓。可怜张氏被连踢几脚，面上还得带笑：“哥儿这劲儿，爱闹哟！”

　　黛玉驻足看了会，那娃娃扭头见着黛玉也不要鼓了，嘴里“姊，姊”的叫，双手张着又要黛玉抱。

　　张氏如蒙大赦，笑着献宝似的把娃娃抱上前去。说来也奇，平素最爱闹的林熙到了黛玉手上就乖巧，丫头见着忙喂了几口辅食。那娃娃一一吞咽，只是双手扒着黛玉不肯放开，一面“姊，姊”的叫，好似咧口成歌在那里唱。

　　门口挂着的八哥也学着“吱吱”乱叫，恰逢贾敏走了出来，对黛玉笑道：“明儿南安老太妃寿辰，玉儿午间筹备筹备，咱们娘俩三个都过去赴宴。”

　　黛玉笑应是，拜过母亲，二人一同用过晨食，话些家里事务不提。

　　且说凤姐儿忙过自己女儿百日，九月末又接过钥匙继续管账，白日琐碎之事繁多，贾琏出外忙活铺子，身边又没个知情添趣的人儿，便叫平儿搬进来二人拥炉大被而眠。

　　恍惚见个人影在身前，独个福身叹道：“婶子好睡，却不曾看我一看！”

　　凤姐儿定睛一看，这不是宁国府小秦氏麽，因道：“你从哪里来，怎么到了此处？”又见平儿身边睡得正熟，推也不得醒。

　　秦可卿欲言，却是一阵清风袭来，不知将人刮到哪里去也。凤姐儿惊醒，面前却没了可卿，又听二门上云板连扣四下，冷汗直下，心道：这是哪里出了事也？

　　平儿也惊醒来，主仆二人忙忙下地穿衣，随众都往王夫人住处去，不敢惊动贾母。才知是东府贾蓉之妻秦可卿殁了，尽皆叹惋。

　　那秦可卿却是魂悠悠孤身飘荡到了林宅，见一女子红衣潋滟，芳华绝代，额上点了三瓣，口中念“疾”字。

　　秦可卿道：“却才是仙子召我来么？”

　　黛玉亦是头一遭施术，心知可卿欲魂返天界，临前曾托梦嘱咐，只是凤姐儿不曾听她所劝，可卿去后，凤姐儿贪账放贷，人命干天的大事也做了。
　　前些日子算到可卿将死，黛玉心道：昔日凤嫂子以可卿仙子为友，若可卿在世，尚还能阻她一阻。只是天命不可违，黛玉思来想去，便有了如今这一遭。

　　于是黛玉对可卿道：“可卿仙子，你自脱穹隆，我等来历尽可知矣。凤嫂子精明能干人，又是女子队中最大胆的，只是不识律法，身有大树可靠，后事不免有小人诱使，势必歧途上去。”

　　可卿道：“我本欲警醒她也。”

　　黛玉摇头，“凤嫂子此人，女子中枭雄也。我静看荣国府上下，徒有其势，上下用度依前靡费，又无进益之处，后必不继。凤嫂子若强撑体面，少不得便往那杀身大罪去也，那时你尚存得仙体，凤嫂子等人怕是又落魔障。”

　　可卿听得心惊，她本读书识字之人，律法皆知，如今身脱俗世，更是灵清，叹道：“原来如此！绛珠妹妹，多谢你警示我等！”

　　黛玉即手书一符咒，教与可卿，因道：“此符分二，一曰母符，一曰子符。子符放于凤嫂嫂身上，母符你佩戴于身。你神魂寻常人见不着，唯有嫂子一人能见着你。愿此去能助你一臂之力！”

　　可卿谢过，接过灵符即往荣国府而去，不知这凤姐如何规避前世之命，且听下章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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