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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1 章
且说鹤虞同他几个族兄弟都到仁县预备着县试。自有家下人去县衙打探一波并往县署礼房内报名姓，提交履历等事不一一赘述。
至这日龙门开场，卯时初刻便要点名，场外设搜子若干。鹤虞几个兄弟自然袍服其中，只带了考篮内置考试用物，那搜子有眼色，见这几个器宇不凡的少年郎，只看了身上和篮子，没敢很大放肆去摸抓。
入院点名唱保毕，这才对号分座。二月仍是微寒，此刻天未亮，其中不乏穷苦学子，大都是清苦人家出身，只衣以蔽体罢了。
那鹤虞见状暗暗吃惊，虽说是童生试，这里真少年童生的，也只他们鹤家所出几个，余的皆是中年乃至眉发花白的老读书人。
那县官只高座大堂，不时下来巡视。自然对这几个不凡少年兴趣盎然，免不了在旁多看了几眼。他亦是进士出身，这一看便吃惊，暗道：是哪方的人物？
只见头一场考的便是添诗、填词，这个不难，不过断章或断句放空教人添了进去，所取者不一，有《百家姓》、《三字经》、《千字文》、《弟子规》、《笠翁对韵》、《神童诗》等。
若是常人，见这些刁专句子，如“闰余成岁，律吕调阳。云腾致雨，露结为霜”这句，非要从“闰余”处断了，由“成岁律吕”起，那些人便要捉耳挠腮，多得是十句中七八句，七八句里杜撰三句才是。
这几人却是手下如有神助，眼见他笔下不停，只略扫几个字便洋洋洒洒下去，却是一字不漏，一字不差，又兼这个笔法老道，所书之字龙飞凤舞教人畅快。此刻若非身在考场，这个县官便要拍手道好。
那县官这里看了又去鹤虞坐的地方看了，也是十二三的少年，笔法略慢了些，却是从容不迫，慢慢将这几个字写出来，直至快下场才书上自己名姓。
县官暗自点头，慢虽慢些，却也是内有章法，字亦是平正峭劲。又心喜道，今年出了这么些人物，自己这政绩怕也能往上升一升也不定。
如此连考五日，待末场出来翌日便出榜，鹤家兄弟使人去探，仆从回来道：“公子们都中了，县内前十个名咱们家得了前五个。”
鹤华为大，便使人去知会兄弟们，又道：“既是中了，这不过一场县试，测不出你我水平，这排榜便不必看，待府试，再来一会。”
那鹤氏子弟都道好，便都安心准备四月府试。这里亦使人回玉垒山教族内人知晓，那些老头也高兴子弟们不凡，亦道：“这便很好，年轻人便该多历练历练。”
再说都中林宅，黛玉早被接了回去。这日雪晴，贾敏同黛玉两个都在屋外看丫头们扫雪并铺设新床褥，又把旧的这些拆去外头晾晒。
这会贾敏戴着个新式样的雪皮帽子，看着倒像年轻姑娘，又拉着黛玉的手，因说：“这日晴好，你爹也上值去了。前儿我已使人投了帖子，今日我们母女两个便去张相家拜访，也叫你们姐妹两个亲香。”
黛玉此时穿着羊皮小袄裙，头上一根玉兰花簪，听此话不由心动道：“我好几日不曾见过诗函妹妹了，母亲且慢，待我收拾一番就走。”
贾敏点头应了，又吩咐家人收拾车马在二门等候，待黛玉同青雀、紫鹃二个来了，方携手坐上车出门子。
再说这右相张观博家，张观博又是一个奇人，乃是今朝连中三元之人物，家里自古是诗礼传家，其父亦是三朝元老，这会深受圣人喜爱。他夫人乃是荀氏，出身亦是世家，虽非嫡支，荀氏十三房唯他家在都中，也是贵不可言。
这荀氏便是自小与贾敏交好的闺中密友，老姊妹两个多年不见，待林家车马进了二门，便有主母荀氏使人早早等候着来迎。
贾敏、黛玉两个方教小丫头们扶着跨过门槛，黛玉看时，他家又和别个不同，穿花拂柳，石砖甬道连同花坛子都是干干净净的，不见得半点积雪。
一行人才进内院，那荀氏正在那里逗个虎皮鹦哥，又叫小丫头添食添水，都在那里看鹦哥鸟洗澡。此时荀夫人见她母女二人来了，忙放了逗鸟棒子，面带笑容迎上来将贾敏一把抓住，道：“快快上来坐了，我这里等你多时。”
黛玉见这荀夫人温和可亲，忙唤一声伯母，礼了一礼。那荀夫人未等贾敏回话，又拉着黛玉转了一圈，道：“你生的好女儿，竟出落得比咱们那时更好。”又道，“玉姐儿好有礼，伯母见你欢喜得很。”
贾敏同荀悦两个多年不见，一见面就要比划，这会也拉住了，笑问：“你这会不来问我，倒先拉扯我的玉儿。”
原来这两个幼时打闹习惯了，这会见面便要掐上，那荀夫人笑道：“问你做什么，好多年没给我一封信？我还当你飞了出去，再不肯回来的。”
话虽如此说，却是拉着教下人添两把椅子来，都在郎阔的院子里坐了。下人又添茶来，荀夫人身边伺候的早备了一份表礼，只说：“这个礼薄了些，姐儿先拿着顽罢。”这会正叙旧，一个小姐儿这才姗姗来迟。
贾敏也是头一回见张诗函，这会看着玉也似的一个人，气质如兰，自然幽静，忙叫桂嬷嬷上表礼，还道：“你们诗函也是不错的，比你安静多了。”
这两个攀扯半日，那张诗函同贾敏见过后大方坐下了，又看着黛玉两个在那里对面嗤嗤笑，再想不到母亲两个一见面就斗气起来。
这荀夫人旧时性子便有些霸道，偏贾敏性子也尖锐着，这会见她小姐儿两个在那里笑自己这两个，装个恼道：“你们小孩子家家，快去哪里玩去罢。”
那张诗函巴不得这一句，拉着黛玉便要走，两个还不忘回礼道：“多谢母亲，我二人都去了。”
待走得远了，张诗函方同黛玉道：“才在房里找一个九连环，这会听说你来了，我才慢了一步。”
黛玉心知这张诗函非必要不会迟了，说道：“这有什么，只看你我心真，便迟了一步又有何妨？”仍拉着张诗函的手，随她到屋里去。
张诗函笑道：“陋室今日迎佳人，可谓‘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
“尽说些俏皮话。”黛玉忍不住点着她鼻子尖，二人相视一笑。
那张诗函的丫头琅嬛这才捧着个漆盘，上头两幅九连环，因道：“昨儿我们姑娘才说要解这个九连环，偏偏一晚上都解不出来，这会知道林姑娘要来，方从屋子里要再找一个。”
张诗函忙笑骂道：“教你把我的底儿全揭了！”挥手装着要打她的丫头，那琅嬛也是不怕的，只道：“我原劝着姑娘呢，待会也要说的，不如教我先说明了，姑娘便不用开口。”
黛玉把琅嬛拉在身后护着，“是个好丫头呢，张妹妹怎么舍得打她？”那张诗函却是虚晃一枪，轻轻挨着黛玉，央道：“好姐姐，快教教我这个罢。我昨儿才和家兄打赌，若是解开了，待会他便送我一副外头的竹子做的小房子。”
黛玉道：“原来是为了这个，这有何难？你快起来我便教你。”身上伏的那人方起立拍手微笑，这才挨着黛玉坐下了。
黛玉自接过那九连环，因她心思机巧，自小便玩过，知其奥妙，一面解，一面道这个技巧：“左手持框架柄，右手握环，上下不同步，你把这个串上去，待后一步把两个装下来，再后一步串三个，多些耐性，不过半日也就解了。”
那张诗函一面听一面跟，这会也会了机锋，笑道：“原来是这样，我昨儿一日只顾着乱串了，都是胡来的。”
手里拿着这个底下又串着红豆珠子，这会眼见得要都解出来，外头便有敲门声。那张诗函方哎呀一句，知道是她家兄张文砚来了，忙道：“快别放进来，只和哥哥说了，我这里九连环正要解出来，教他等我半日。”
琅嬛忙出去了，那门外头便是个十二三岁的公子哥，便是张观博之子张文砚，生的也是好俊朗一个，此时拿着个小竹楼，见琅嬛便问。
琅嬛笑回道：“姑娘屋里正待客呢，这会九连环也要解出来，教大爷在外头等候等候。”
那张文砚朝里头虚礼了一礼，“该是那林姑娘来了，你这里进去和妹妹说，我买来这个小竹楼，就送进去。”又笑道：“解九连环哪有这样快的，最快也该琢磨上二三日的，必是请了高人。”
才要走，那屋里头张诗函忙出来见过她大兄，拿过底下串着绿玉的教琅嬛递了过去，挺直身板道：“我这个已解了，快把竹楼给我！”
那张文砚摇头失笑，拿着那个解了的九连环遥遥一拜，“妹妹快去待客人罢，我便走。”那张诗函尚在得意，哪里知道她大兄已识破这个狸猫换太子的计谋，知道手里这个必定不是张诗函作的，只拿到竹楼便跑回去了。
屋内黛玉见她手里拿着的竹楼，倒是精巧，笑道：“怨不得你喜欢，原来这样精巧细致的。”细看时那些棱角处都被磨平了，不会割着赏玩人的手。
二人看过一回，那张诗函便把竹楼搁在架子上，因嘱咐琅嬛道：“过几日待女院开了，我便带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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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龙门：县试正院的门
搜子：搜查考生全身，防止怀挟抄写等纸张入场。（挟抄）
唱保：请本县廪生具保，称之「认保」。保其不冒籍，不匿丧，不替身，不假名，保证身家清白，非娼优皂吏之子孙，本身亦未犯案操践业。完成以上，方准考，名册分存县署。童生点名入中厅大堂接卷，高声唱某廪生保，廪生确认后应声唱廪生某保，此为「唱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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