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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病
意大利的六月很热又干燥，假期就要来了，秦苏依在某天晚上兴奋地跟秦织说，她已经在安排假期的旅行计划了。
夜晚，皎洁的月光高高的挂在天空上，微风拂过，白色的窗帷悄悄掀起，花园的花香闯进屋内更增情调。
干燥的天气里，有阵阵凉意袭来，可这微风远远解除不了秦织体内的燥热，她侧躺在床上，体内有千万种虫子啃噬着她的五脏内腑，一遍又一遍，似要把她掏空为止，她需要有东西填满。
“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梦里，有一个男人的影子很模糊，不过那个男人很温柔，他会一遍一遍地唤着她的名字。
看着他的身影越来越模糊，直到一把到插进他的身体里，他跪在地上，还安慰她说，不要哭，秦织，我的女孩。
他就要在她的怀抱里面闭上眼了。
不要——
“不要，不要离开我。”
秦织从梦中惊醒，汗水打湿了她额前的碎发，她的眼角滑过一丝清泪，她受了毒蛊一般不受控制地下床，脚下踩着空气，借着月光，她摸到金属门把，穿过走廊，慢慢地下了楼梯。
她熟稔地找到冰箱打开，眼睛所到之处是一冰箱的食物，她的眼神发出幽幽的光芒，食物仿佛长了手一般，伸长了手要拥抱她、亲吻她，甚至扼杀她，她别无选择，乖乖送上去。
她很痛苦，开闸的记忆涌上心头，她缓缓地蹲下去，抱住自己的身子，嘴里没有停止咀嚼，她不知道吃在嘴里的食物是什么味道，是生是熟，她只知道她要不停地吃，不停地吃……
“织织，是你吗？”
秦织愣住，咀嚼的动作停了，是姑姑。
她有些慌了，又害怕，蹲在那儿不知所谓，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双脚跟灌了铅动弹不已。她两眼无光的望着前方，如鬼魅一般地看着来人。
啪地一声响，客厅骤然变亮。秦织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强光，她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挡。
“啊——天啊！织织，你在干嘛？”
秦苏依捂住嘴，难以置信自己看到的事实：此刻的秦织打着赤脚，穿着纯白的极踝睡裙，乌黑的头发散在残弱的肩上，嘴里塞满了食物。
秦织两眼呆滞地望着秦苏依，清澈的双眼滑出两行清泪。
眼泪同时濡湿了秦苏依的双眼，她嗫嚅着嘴唇，“织织，别吃了。乖，不要吃了……”
秦织仿若未闻，仿佛有一股力量吸附着她，牵引着她，那双细如葱削的手不停地从冰箱取东西往嘴里塞去。因吃得太急，吐司不小心掉在了地上，她蹲了下来，捡起来继续吃。
秦苏依哽咽，用手捂住嘴，难以置信她所看到的这一幕。反应过来要制止，她拼命抓住秦织的双手，试图阻止她。
秦织以为有人跟她抢食物，竟跟个小豹子发起疯来，猛地甩脱了秦苏依的手，秦苏依没注意，脚下一个趔趄，身体往下倒去。
好在，没有想象之中的疼痛，身后一具温暖的身体接住了她。
“依依，没事吧？”慕云扬本就浅眠，刚一听见秦苏依的惊呼声，他便醒了，幸好他赶得快，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云扬……“秦苏依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对着慕云扬大喊，“你救救织织，救救她。”
“放心，交给我。”
慕云扬站在秦织背后，伸出大掌一劈，秦织眼前一黑，身子一歪，倒在了慕云扬的怀里。
“今晚太晚了，明天让杰森过来看看。依依，我们先去睡觉。”慕云扬将秦织放置在床上，安抚着怀里的妻子。
秦苏依掖了掖秦织的被角，拨开她被汗浸湿的额前的头发，叹了口气，“也只有这样了”。
手覆上门把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往里瞧了一眼，又说：“老公，要不我陪着织织吧，我不放心。”
“依依，没事，你相信我。”
“那……好吧。”
五个小时已是很长，秦织的胃里翻滚难受，昏头昏脑地从床上艰难地爬起来，趁着夜光找到垃圾桶，蹲着吐了。
她这是怎么了？
杰森一早就过来了，慕云扬在吃早餐，杰森鞠了一躬，恭恭敬敬地叫了声先生。慕云扬微微颔首，示意他先进去瞧瞧。
“杰森，你来了。你快瞧瞧我的织织是怎么了？”
“好的，太太您别急。在来之前，先生已经跟我说了症状。”
杰森认真地检查了一番，秦织躺在床上，恹恹的。脑袋垫着高高的枕头，整个人呆呆的望着天花板，也不说话，杰森叫她干什么，她便照做什么。
检查完毕，杰森对秦苏依说：“太太，方便换个地方说话吗？”
“织织，你好好待着，我去去就回。”秦苏依随后在秦织额头上印下轻轻一吻，慢慢地关上门，跟着杰森来到了大厅。
杰森说：“先生，太太，刚检查了小姐的肠胃，她这种情况估计已经持续了一个月了。”
秦苏依一听，露出惊讶的神色，她觉得又愧疚又难受，愧疚的是居然这么久了，她才发现。另一方面实在接受不了这样的打击，靠在慕云扬的怀里脸色不太好。
杰森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继续说道：“目测小姐是得了轻微的抑郁症，好在不太严重。太太，请问小姐之前是否受过严重的刺激，这症状像是之前留下的后遗症复发了。我开一点药给她先吃着，这种病主要还是要靠病人的自我调节，你们有时间的话就多带她出去走走，散散心，陪她说说话，尽量不要让她受刺激。”
送走了杰森，秦苏依陷入了沉思，要说受刺激，不就是十四岁那年，嫂子去世，秦战寒娶许慧那年，难道是……
细思密恐，秦苏依给在林桉市的秦战寒去了电话。
“您好，请问您是谁？”
“叫秦战寒过来接电话，就说秦苏依找他有事。”
“秦总正在开会。”
“给你两分钟，不然你就可以收拾好东西滚蛋了，我说到做到。”
“好好好，您稍等，我马上去。”
秦战寒被逼到这个份上，不得不向秦苏依坦白一些陈年旧事。
“我可怜的孩子。”秦苏依听完来龙去脉，重重地叹了口气。
秦织注意到姑姑最近总是怪怪的，有些不正常，她在厨房接水喝的时候发现姑姑居然在跟着她，秦织心里有几许难过，又有几许愧疚，“姑姑，对不起，让你担心了。你不要跟着我，我听话。”
秦织的声音柔柔的，却很坚定。
一句“我听话”听得秦苏依一阵心痛，眼眶蓄满泪水，随时都可能溢出来，但是她还是佯装着很高兴的样子说道：“织织，姑姑不跟着你，不跟着你，你好好的。”
秦织敛下眼睑，不再多说什么，转身回了房。
果然，秦织很听话，听话到很少走出房间，也很少说话了。她的课业暂停了，经常一个人蜷缩在房间里看着外边的天，一看就是大半天。
意大利天气好的时候，秦苏依一定会叫秦织出来透透空气，晒晒太阳。秦织不想出去，但一想到不能惹姑姑不高兴，她还是出去了，望着刺眼的翻着鱼肚白的阳光，她连连后退几步，心底油然而生的感到害怕。
有时候，她早上一睁开眼就会忘了，今天是几号？今天星期几？她人在哪儿？好半天才清醒过来。她有时会想起，她的这种症状很熟悉，好像之前就有过类似经历，但是脑海中又完全想不起……
病倒的不是秦织，是她的姑姑秦苏依。
家庭医生很快来检查了，说没什么大碍，是最近太累了，注意休息下。
秦织很是内疚，姑姑是因为她才累倒的。
姑父守在床头已经有一天一夜了，也不说话，秦织心里也焦急，就在姑姑房门外守着。
慕云扬出门的时候，发现秦织坐在门外，脑袋靠着墙壁。
他微微地皱了眉，她这是坐了多久了。
“秦织，起来，地板凉。”
“姑父，让我留在这陪陪姑姑吧，我不会吵醒她。”
慕云扬于心不忍，转头瞧了瞧睡得极不安稳的妻子，还是把心放了下来，“你进去陪陪你姑姑吧。”
秦织得了允许，才打着赤脚轻轻地走了进去，蹲在床前，一双好看的眸子紧紧地盯着姑姑。
许是姑姑和秦织有了感应，醒了过来。
秦苏依的头有点晕，还是很吃力地问秦织，“织织，你怎么在这儿？”
“姑姑，你醒了。”秦织赶紧要站起来给姑姑端水喝，因为盘腿坐得太久，腿有点麻，坐起来的时候趔趄了下，她赶紧稳住自己，不能让姑姑再为她担心了。
“姑姑，等你好起来了，我们出去玩吧。”
秦苏依喝了一口水，“好啊，我就喜欢跟我们家织织出去玩，你想去哪儿？”
“去哪儿都可以，只要跟姑姑在一起。”
“好。姑姑没事，姑姑就是心疼我们家织织。”
某一天，秦织发现，家里突然多了一个蓝眼睛的小姑娘，长得特别好看，跟洋娃娃一样。她一时竟看得出了神。
“织织——”
是姑姑唤她，她牵着那小姑娘的小手，“织织，这是我的女儿慕思思，小名叫小狮子。前段时间在她爷爷那儿玩。”
“哦。”秦织应道。
“小狮子，快叫姐姐。”
小狮子恐是害羞，躲在秦苏依后面，一双蓝眼睛骨碌骨碌直转，秦苏依觉得好笑，拉她出来，“小狮子，别怕，是姐姐哦。以后可以跟你一起玩。”
小狮子一听可以陪她玩，蓝眼睛咻得睁得大大的，对着秦织甜甜地叫了一声，“姐姐，我们去玩……”
忽的，秦织心中有一根弦砰地一声断了，她的心变得好柔软，好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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