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院

　　柳烟蹲在墙脚，身后是幽静的寺院，面前是繁闹的市集。她知道自己早该进去的，但，她不敢。

　　一想到要踏进这家寺院，她就有种说不上的害怕，像再也回不来了似的。呆望着眼前的市集，她待了快一天，也没鼓起勇气进寺。

　　她想到孩提时害怕老鼠，因为床下有老鼠，她一天没敢下床，是父亲赶走老鼠又把她抱下床安慰。可现在，抬头看看暮色天空，她只能靠自己了。

　　她扶着墙站起来，一步一步地沿着墙走进去，到院门时身体已经控制不住的发抖，柳烟又看了眼残红的天空，推着自己进了寺。

　　寺里的小沙弥低头唱了声佛，抬头时面无表情地看着柳烟。柳烟看着那张冷淡的脸，抖得更厉害了，她几乎要倒在地上，。

　　她撑着门，努力了许久，沙弥也盯着她良久。终于，她扯出一张笑脸，问道：“我找不到客栈，能否容我借宿一晚？”

　　沙弥既没有说这不合礼数，也没有答应，他只是面无表情地盯着柳烟。那沙弥眼黑瞳白，白的让柳烟害怕，她这才发现小沙弥的脸色也白的不像常人，此时天已经黑透了。

　　一片昏暗里沙弥醒目的白让她的害怕达到了顶点，她的笑再也装不下去了，她惊恐地想回头，她害怕极了，眼泪也止不住的流。

　　她不停地想：去他的委托，去他的勇气，我害怕，我要走，我要找爹爹。她才刚转过头，就跌倒在地上，门何时关了？

　　冰冷的触觉从肩膀上传来，她抖得更加厉害，却不敢回头，她看着朱红的大门，她想站起来，她想开门出去。

　　沙弥冷眼看着她徒劳的动作，咧了下嘴角，在一片昏暗里伸手精确的抓住了柳烟的手腕，将她拉了起来。

　　“既然是来借宿的，还请女施主随我来吧”说完就扯着柳烟向寺院深处走去，柳烟被拉扯着，说不出话，几近踉跄地跟着沙弥到了一间房门前。

　　她心跳得快要蹦出来，她想说她不住了，她要走了，她可以睡别的地。但沙弥直接打开房门，将柳烟丢似的扯了进去就走了。

　　柳烟没了依靠，一下子便瘫软在地上发抖。在黑洞的房间里，她仿佛回到了孩提时代。

　　她咬咬唇，蠕动着，爬到了门边，倚着柱子艰难地站起来，刚想走出去，夜风过，门关上了。

　　柳烟见状，又软在地上，她手抖地想拿出自制的火折子，但手抖得太厉害，火折子掉在地上，她只好伸手去捡。

　　她想打开火折子，可手不停地抖，根本使不出力，她将火折子送到嘴边，好不容易才咬开盖子，她又颤颤巍巍地将折子凑近衣服，蹭着衣服将火旋出来。

　　借着光亮，她略略看清了这间禅房，似是再普通不过，只是在床内侧有个神像嵌在里面。

　　她看到灯台就在旁边，颤抖地拿着折子去点，试了五六回，总算点着了。看着亮起的，拳头大小的火焰，柳烟又吹了几回，发现很难吹灭，她才真心实意的笑了一回，有了一点安全感。

　　她不再发抖，站起来，利索地点了其他的灯台，站在如同白昼的房间里，害怕烟消云散。

　　她又细细打量了这个房间，这里那里敲敲，很正常，除了灯台火焰太大，床内有个神像，哪都很正常。

　　她这才舒了口气，好奇地脱鞋上床，又拿着灯台放在神像旁的架子上。看着神像，她张大了眼，发现了第三件奇怪的事。

　　她拍拍脸，嘲讽自己不要脸，又盯着神像直勾勾看，她想，自己既然不信神，就不用怕报应。柳烟伸手，抚摸这神像面庞，看着那铁灰色的，形状姣好的唇。她抬起上身，想……

　　“吱呀”门被打开了，柳烟迅速回头，原是沙弥提着两桶水进来。柳烟听到动静就停了下来，看见是沙弥送水她便笑着说了声谢谢。

　　沙弥依旧面无表情，放下水桶欲走。此时亮如白昼，柳烟也不害怕，伋着鞋赶忙上前，拦住了沙弥。

　　问道：“这房里为何会有一座神像？”，沙弥没看她，只是低头说：“入寺不久，不清楚。”说完便快步离开。

　　柳烟摸摸鼻子，看来只能明天再问了。她探探水温，找了巾帕沾水洗脸。她感到身上全是冷汗，粘着极不舒服。

　　她打算脱衣擦擦。但又有些莫名的羞涩，于是她拿着巾帕再蘸了蘸水，走到神像前，将他的脸也擦了擦，又将巾帕叠好，轻盖在神像眼前，看着铁灰色形状美好的唇，她抿抿嘴，到底还是亲了上去。一碰即撒。

　　她红着脸开始脱衣擦身。擦完后，她只着内衫，提着另一桶水放在床边，她取下神像眼前的巾帕，沾着水开始为他擦拭全身，擦了几遍，柳烟才停下来，她看着神像，看着那张按照她喜好长的脸，心中依旧澎湃不已，那是久违的心悸。她从身上摸出救心丸，咽后，低头思索。

　　她明白这很反常。可看着神像，心里说不出的安宁，她伸手碰碰嘴，笑了一笑，心中已有决定。于是翻身掀被躺下开始睡觉。

　　睡得迷迷糊糊时，她感觉有人从床内侧掀开被子，进入被窝，柳烟熟稔地滚到那人怀里。尽管怀抱冰冷，可柳烟嘴角含笑。

　　那人顿了顿，伸手将柳烟死死的搂在怀里。柳烟拉着那人的衣襟，迷糊地说：“夫君…………，吹…灯，睡…觉”那人低头亲了亲柳烟额角，一眨眼，难以吹灭的灯几乎全灭，只留下神像旁一盏，灯火如豆。依稀照出旁边空空的壁橱和床上搂着女人的石像。房间里，满室说不出的诡异与温馨。

　　第二日，柳烟早早起来，看见床内正襟危坐的神像，心情大好，忍不住上前亲亲神像，然后红着脸下床出门却没有关门。

　　直到她出门后，神像的嘴角才止不住的上扬，这时在窗外偷看的柳烟笑眯眯地走了进来，“就知道你不是块死石头，昨晚我可知道有人在我床上，就是你吧。”

　　神像没有回答，原本上扬的嘴角也垂了回去，她一挑眉，笑着凑近神像耳旁，说了一句话。满意地看着神像怒目圆睁，眉头紧锁，室内狂风大起，门“嘭”地被关上，窗外阴风阵阵。

　　她看着这些，乐地又亲了神像一口，声音像掺了糖:“好夫君，等我回来你可得把话说明白呀。”又亲了一口，满意地出门，只觉得全身都舒爽极了，全然不懂自己昨天为什么那么恐惧。

　　她乐呵呵地走到了寺院大殿，对正在诵经的和尚们行了一礼，定定地看了他们一眼，果然没有那个沙弥。

　　柳烟笑意更深，她甚至拿出了几锭银子，伸手放进了功德箱。住持见了，慈眉善目地1对柳烟唱了声佛，柳烟也行了一礼，问道：“不知高僧们何时进早膳？”“约莫半个时辰后”“寺内只供佛像？”

　　住持闻言，诧异地看了柳烟一眼:“寺院自然只供佛，施主何出此言？”柳烟笑而不语，行礼出了殿门。

　　一出殿门，柳烟的嘴角就几乎咧到了耳后，她拿着刚在功德箱取到的东西，轻放到寺院墙旁的鸟窝里，又沿墙走到了寺门。

　　她取了门栓推了推门，果然，门纹丝不动。回了房间，看着那尊威严依旧的神像，她笑意加深，脱鞋上床，捧着神像面庞亲了一口。

　　她动手想搬动神像，神像自是丝毫未动。她也不急，靠在神像腿边，看着窗外，想着自己的未尽事。委托已经完成了，爹爹已经死了，徒弟可以出师了，夫君也……这世上好像没什么重要的事了。

　　她如是想着，于是弯起眉眼，反身抬手摸着神像的面庞，仰视着他，说着情话:“我们，可以一辈子不分开，长久相伴，共度百年。”她的声音萃了糖，引得神像也甜弯了唇。

　　她看后，突然想到自己正在寺院里。于是狡黠一笑：“可夫君，我有点饿了，想吃同福客栈的烧鸡”神像闻言没做反应，柳烟又亲亲神像，像小鸡啄米似的从额头亲到下巴。

　　神像依旧不做反应，柳烟更乐了，她又在神像耳边甜甜地说:“夫君，我真的很想吃，我就吃一点儿好不好，你最好了。”说完，她又俯身去咬他喉结，又咬又舔又吮。

　　神像蹙眉，没过一会，之前那个沙弥进房放了个精致的食盒在桌上，然后低头走了出去。柳烟亲了口神像，美滋滋地说:“夫君最好了”。

　　坐在桌边，打开食盒，最中间的自然是同福的烧鸡，还有一碗白粥，和几样伴粥小菜。柳烟眉眼弯弯，拿了筷子正要夹烧鸡吃，窗外的风捎来莫名的声音：“莫吃太多，对身体不好。”

　　柳烟笑开了花:“知道了，谢谢夫君”回头一看神像，果是眉也不蹙了，嘴角正在上扬。柳烟吃完，倒了杯水，小口喝着。

　　又坐到床边，笑眯眯地问:“夫君，什么时候打算和我说？”她的神像夫君自然不置可否，柳烟伸手去碰神像，敲了敲，嗯？？

　　这声音不对呀！又敲了敲，“我日”，“夫君，我马上救你”。柳烟脸色大变，去寺院到处找锤子，东翻西找，只找到一把怪锤子，却被封在佛像前。

　　柳烟不管这么多，施了障眼法拿上锤子就走。回了房间，她用锤子一点点开始砸神像那层石头，记忆一点点回流，但她没有停下。为那点心悸，为神像的长相，为自己莫名的安心。她从始至终没有放慢没有停下。

　　石皮后是一具白骨，柳烟看到后泪奔涌而出，她不停的砸，从早晨到正午，她终于把那具白骨从石像中救了出来，她拥着那堆白骨，将白骨放在桌子上，她拿起头骨看着。

　　良久，她说:“我都想起来了，但我不恨你了。你要是愿意继续同我好，就别这样了，若不愿意，我们一别两宽，我送你入土为安后，便另寻良人。”

　　话音刚落，桌上的白骨便消散不见，柳烟被人从后抱住，“说好了，一辈子不分开”柳烟垂眉良久，没有回应。

　　那人便抱得越来越紧，正当他想说什么不答应也不能走了；我是你夫君，你必须同我一块儿；你自己说同我在一起的；你已经走不了；你要是走我就……。

　　柳烟中午开口，慢慢地道：“说好了，一辈子不分开。”那人满意地笑了，将柳烟抱起，放在自己腿上，左亲右亲。

　　柳烟躲闪不及，偏过脸去，那人见状眉目立刻冷了三分，“刚刚还主动亲我，这会儿倒还躲上了，这就嫌弃我了？你自己选的……”

　　柳烟闻言抬头直视那人的眼睛，食指贴着他的唇，叹口气:“你想什么呢，我面上脏才躲你的。我怎么会嫌弃你。”从那人腿上起身，找巾帕擦净脸后，方回头对着他主动亲了上去。那人满意地弯了眼，一吻结束后。

　　他说：“跟了我就不准离了，也不准见外人了，出寺院了”柳烟又笑了起来，笑得浅谈又温和:“你怎么着都成”

　　那人也笑了起来，笑出声，站起来将柳烟抱到床上，一挥手，房间光亮全无，如处黑夜。只架上一点黄豆灯火，安静地注视房内旖旎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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