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深冬

　　孟以冬醒来时已经九点了，张妈将早饭给她端上了楼，带着恭敬的微笑同她讲话，顾深一大早就去司令部了，特意嘱咐不要吵醒她，还吩咐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可以言语一声，让下人去买。

　　张妈瞧着孟以冬的脸，只觉得她生得是极为秀丽的，一点也不像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打扮的妖媚过了头，心下不免生了几分好感。可是孟以冬眼角下的那颗泪痣又让她又一丝担忧，眼下有泪痣的女人心酸事多，又对身边的人影响不好。但是她没有多想，毕竟是顾深往家带又如此伤心的女人，在他心里的分量想必不轻。

　　顾深下午三点左右开着车一路疾驰到家，刚一进门厅，一边脱下大衣和帽子，一边看向楼上，问丫鬟，“孟小姐回家去了吗？”

　　丫鬟端着茶盘，上面放了一杯菊花茶，袅袅地腾着热气，“孟小姐还在呢。”顾深嘴角扬起笑意，“把叉茶盘给我。”然后大踏步走上楼去。孟以冬正坐在沙发上翻看先前的旧照片，厚厚的一沓，里面的照片大多都发黄发旧了，最近的一张便是在桐城驻军司令部的门前，一身军装，英姿飒爽。

　　听见皮鞋的声音，孟以冬从相册上抬起了头，对上顾深温柔如水的脸，“怎么没出门？”顾深将茶盘放到她面前的长桌上，好好的一杯菊花茶被他撒的只剩了半杯，另外半杯在茶盘上肆意流淌着。顾深颇有些不好意思，“一会儿再让人送来一杯。”

　　“忙完了？”孟以冬看着他身上黄绿色的军装，眼睛不知为何就落到了他里面的白色衬衫上，很干净，衣服上有烟草和香皂的的味道。

　　顾深眼中带着笑意，“今天不怎么忙，我陪你去看电影吧，刚开车回来的时候看见电影公司有新上映的美国片子。”

　　孟以冬略仰起脸，面上带着探究的笑意，“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顾深见她一副狡黠的样子，伸手将她抱起，打趣道：“我给我夫人献献殷勤，有何不可？”孟以冬的脸突然就红了起来，害羞地去打他的肩膀，脸一扬，“谁是你夫人？”顾深眸色里满是笑意，“当然是你啊，也不知道昨天是谁吵嚷着要嫁给我，今天就变卦不做顾夫人了？”

　　孟以冬见他一副轻佻的样子，不住地戏弄自己，佯装嗔怒道：“你个坏蛋。”

　　顾深倒是毫不在意，笑答：“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带着我的小媳妇儿去看电影喽！”然后抱着她欢快的下了楼。

　　吃过晚饭，顾深将孟以冬送道家门口，沈安自觉地下了车。“我明后两天要去驻防地视察，你在家和母亲商量一下宾客名单，然后交给沈副官，好让人安排婚宴座位。”

　　孟以冬靠在他的怀里，听着他胸腔有力的跳动声，“注意安全，早去早回，我等你。”

　　春光愈发好了起来，院子里黄色的迎春花在微风中摇曳着，像是一朵朵鹅黄色的小船，在潋滟的微光里游得惬意。孟以冬坐在书桌前，看着阳台上繁茂热烈的花朵，心情也像蝴蝶般翩翩起舞。

　　门口有脚步声传来，孟以冬立马回头去看，是琴姨。

　　“小姐，楼下有位姓江的小姐拜访。”

　　孟以冬点了点头，“我马上下去，你先去招呼着。”琴姨走后，孟以冬立马起身站到镜子前，衣服得体，妆容也是精致的，她将手上的钻石戒指紧了紧，确认无误后才下楼。

　　江阳微笑着冲她伸出手来，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叫江阳。”

　　孟以冬落落大方地伸出左手握住了她的手，手上硕大的红宝石钻戒灼伤了江阳的眼睛，江阳只看了那戒指一眼，便断定那是顾深的手笔。如此赤诚上好的红色金刚钻，寻常富贵人家是买不到的，而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手上也不会带如此名贵耀眼的戒指。

　　“不知江小姐找我何事？”孟以冬客气地请她坐下后，吩咐琴姨去沏茶。

　　江阳抬眼轻扫了一遍这栋二层小别墅的室内装潢，眼底平淡无波，“我最近得了两本俄文诗集，听闻孟小姐文采过人，又喜欢俄文诗集，便想着以书做礼，想要结交一下孟小姐。”

　　孟以冬见她并无敌意，一番言辞又说得诚恳，便接过书道谢。书籍的包装极好，上面用深蓝色的缎带细细缠绕着，黄褐色的扉页上面印了一个俄国大胡子的诗人画像，孟以冬的手指从蓝色的缎带上滑过，隐隐传来一股香气，这香气是清冽而熟悉的，似乎在哪里闻到过，便疑惑地抬起头看向江阳。

　　江阳微笑着，“我跟孟小姐有过一面之缘，孟小姐可还记得？”孟以冬点了点头，她当然记得那日在驻军司令部的事情。“我跟顾深是……朋友。”江阳不知怎地停顿了一下，才说出朋友两个字，“经常听他提到孟小姐，让我十分好奇孟小姐到底是怎样的丰采人物，竟然能让他时时挂在嘴边。”

　　这些恭维的话并没有能让孟以冬开心到哪里去，那熟悉的香味源源不断地传入鼻尖，带着淡淡的梅香，她终于想起来这香味为什么会如此熟悉了，那日她在顾深的衣服上闻到过。孟以冬抬眸看向热情爽朗落落大方的江阳，并不去听她那些称赞的话，论家世，论样貌，论学识，她没有一样会输给自己，唯一输的便是顾深。

　　如果不是有别的目的，江阳压根犯不着上门来拜访自己，孟以冬心里清楚。

　　那香味像一根刺般狠狠地戳了孟以冬一下，以至于她莫名地生出一股恶来，想要将这根刺狠狠地扎回去，于是脸上扬起明媚的笑意，“江小姐以后应该不会听阿深跟你说这些了，我们马上要结婚了，江小姐把地址给我，我差人把喜帖送到府上请江小姐喝喜酒。”

　　她像一只得逞的狐狸般仔细地瞧着江阳脸上的表情，看着江阳脸上一闪而过的痛苦和失落，心中不禁隐隐生出快意来。

　　江阳将心底的不甘迅速压了下去，脸上升起无可挑剔的笑容，“恭喜孟小姐，我一定到！”如果不是声音里的那丝颤抖出卖了她，孟以冬几乎快要认为她是真心实意地祝福自己了。

　　两人又乱七八糟的聊了些东西，但是却都极其默契地没有提及顾深，似乎那是禁忌一般。

　　就在两人都装不下去的时候，江阳提出了一个让孟以冬匪夷所思的提议，“孟小姐，我能去你的闺房看一看吗，想送你一份合适的新婚礼物。”孟以冬不解，但是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便带她上了楼。

　　进入房间后，江阳落在孟以冬的后边，将门给带上了，并不去看房间内的摆设，孟以冬疑惑地望着江阳，江阳将手包放在一边，缓缓解开了衣领上的扣子，露出秀美修长的脖颈和雪肩来，本该是白皙如瓷的肌肤上布满了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的红痕，像是宣纸上一朵朵盛放的红梅般，触目惊心。

　　在这个密闭的空间里，梅花的香味更加浓郁，孟以冬压根不想闻到，可是这香水味像是泄了闸的洪水般争先恐后地朝她鼻腔里钻，朝她心里涌去。她有些自欺欺人地上前两步，想要看清那红痕的样子，想要确认这香味的来源。

　　那红痕是层叠着的，有先前青紫的淤痕，有新近的红痕，像是一幅刺眼的水粉画。孟以冬突然觉得似乎有一只看不见的手紧紧攥住了自己的衣领，越攥越紧，直让得她喘不过气来。衣领下有跟江阳身上相似至极的吻痕，那是顾深前天留下的。

　　孟以冬没有说话，虽然事实已经摆在了眼前。或许这只是误会一场，江阳身上的吻痕是别的男人留下的，不会是顾深。

　　“这是顾深留下的。”江阳听不出语气的话语将孟以冬最后一点希冀打得粉碎，“他昨天在我这儿。”孟以冬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紧紧盯着江阳，想要从她脸上看出她在说谎的痕迹，“不会的，他去驻防地视察了，不可能在你那儿。”

　　江阳轻笑一声，指了指还新鲜着的红色吻痕，反问道：“难不成这些是我自己掐的？”孟以冬只觉得脑袋快要炸裂开来，心一会在沸水中蒸煮，一会在雪地里冰冻，她无法形容自己是个什么样的心情。但她不能输，她一步也不能后退，不能只听信她的片面之词，她忍住心中的恨意，眸中满是轻贱，“江小姐美丽大方，裙下之臣应该也不在少数，没必要什么都往我未婚夫身上扣。”

　　江阳眉眼中满是风情地看了孟以冬一眼，将衣服拉上，面上带着一抹胜利者的微笑，“孟小姐若是不信，大可以打电话去问。”

　　只一句话，便将孟以冬鼓起的气球一样的勇气给戳破了，胸有成竹，毫无怯意，如果不是真的江阳怎么会如此有恃无恐地上门来拜访她，还知道她喜欢俄文诗集。孟以冬已经不能深想下去了，仿佛有一把生了锈的钝刀在她的心上一刀一刀地划拉着，见血见肉，却就是不将血肉分离，那是一种如若凌迟般的痛苦。

　　孟以冬的眼前有片刻的恍惚，红梅树下的求婚仿佛就在昨日，梅香凛冽而悠远，沁人心脾，顾深温热的手，旅店里的温柔缠绵，顾深让她这两日在家整理一下婚宴的宾客名单，一切的一切都仿若梦一般。江阳身上的红痕也像是一幅画，不过却是用血会就，扎眼又伤人。

　　“你跟我说这些是想做什么？”孟以冬颤抖的话一出口，江阳便知道自己赌赢了，她赌孟以冬对这梅香味记忆深刻，她赌孟以冬因为前车之鉴不会去质问顾深，她赌孟以冬等的时间太久充满了不安全感。

　　江阳拂了一下颊边的碎发，半垂下眼睑将眼底的一丝慌乱飞速收起，再抬起头时便俨然一副胜利者的姿态了，“我想告诉你顾深没有那么爱你，也并不是非你不可。你们中间隔了这么些年，顾深现在是什么样的人你完全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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