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塔蔷薇

　　荆爷爷眯起眼，看着地里几乎石化的两个“稻草人”，嘴角挂上饱含深意的笑：现在的年轻人拔个萝卜都那么有情趣的吗？

　　荆霂情绪调整地很快：“回家？”他把相机关掉放到自己兜里，然后一手提起地上装满了萝卜的菜篮子。

　　“别跟我说话，我现在是一颗即将羞愤至死的樱桃萝卜。”不用看都知道她的脸有多红。

　　荆霂笑，牵着她往回走：“那我就是心里美萝卜。”面上一点儿不显，内里却红得发紫。

　　梵落被他逗笑：“还挺会举一反三。”

　　待两人重新走上田埂，荆爷爷已经牵好石头看了两人半天了，不禁感叹道：越瞧是越般配啊。

　　“爷爷，您和邻居爷爷聊得高兴吗？”梵落害羞归害羞，但转移话题的能力还是在线的。

　　“还行，我就和那老头子说我孙子带媳妇儿回来给我祝寿了。”爷爷直接了当，语出惊人。

　　荆霂看了一眼快自燃的某人，说：“爷爷，小姑娘脸皮薄，不经逗。”

　　吹弹可破的肌肤白里透红，圆润的耳垂也红得几乎透明。还当真跟那皮薄肉脆的樱桃萝卜一般。

　　荆爷爷瞥见自家孙子那同样泛红的耳廓，嗤笑道：“我看你脸皮也没厚到哪儿去。”都三十好几的人了。

　　梵落看男人鲜少地碰了一鼻子灰，一下子没控制住，很不给面子地笑出了声。

　　荆霂眉眼上挑，扫她一眼，用口型对她说了两个字：等着。

　　回到家里，荆霂就立马切换成埋头干活的模式，把一个个新鲜的萝卜洗净、去皮、切块，动作利落干脆。

　　“我来帮你削，你切。”梵落接过他的削皮刀。

　　男人由着她，一边把萝卜切块一边漫不经心道： “小萝卜削萝卜？”

　　梵落反应过来，抬脚踢他：“你讨厌！”

　　最近小姑娘好像愈发爱“动手动脚”了，他觉得甚好，并且觉得她还可以更“没大没小”一些。

　　所谓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很快她就削完了最后一个萝卜：“这么多萝卜是要做什么菜？”

　　“萝卜羊腩煲，冬天吃滋补又暖身，爷爷爱吃，也很适合你。”她手脚易冰凉，吃完大概能暖和些。

　　她心里一暖，笑道：“那就辛苦了，荆大厨。我还能帮您做些什么？”

　　荆霂弯腰亲亲她：“去外头等着。”

　　梵落听话地出了厨房，陪爷爷边喝茶边聊天，偶尔还逗逗石头。

　　小姑娘瞧着恬静稳重，实则又还带着跳脱的小孩子心性。想必平日里应该给他那沉闷的孙子带来了不少乐趣。

　　思及此，荆爷爷柔和道：“落落，以后...他就交给你了。”那小子，也就只剩下他一个亲人了，这些话理应由他来嘱咐。

　　梵落闻言怔了一瞬，神色变得郑重起来：“爷爷，我会好好照顾他的。”会用所有的爱温暖他，不会再让他一个人了。

　　老人家笑着点头，继续说： “臭小子性格又闷又固执，习惯把很多情绪藏在心底，一旦下定决心的事又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如果有什么做得不对的、惹你不快的地方，你多担待。但他要是欺负你了，就来找爷爷替你出头。”

　　梵落眼眶酸涩，胸口微微刺痛：“爷爷，谢谢您。他...真的很好，我很感谢上天让我遇到他。”他一出现，她就知道自己已经找到了此生缺失的另一半。

　　“我看是那小子有福气，才能找到你这样的姑娘。”甘愿把一颗玲珑剔透的心，毫无保留地交付出去。

　　厨房里逐渐飘来浓郁的羊肉鲜香。她和爷爷相视一笑，那是他们共同放在心尖上的人啊。

　　等荆霂把晚餐的大菜炖好时已经下午五点半。他忙活的期间，爷爷进来视察了一下工作，然后就去村子里溜达了。而小姑娘进来送过两次水，还顺手喂他吃了几颗红枣。

　　他走出厨房，发现人和狗都不在客厅里，小姑娘的包还在。他穿上外套，出门找人。

　　没想到一打开门，便看见那样一副如画般的景象。

　　身形窈窕娉婷的人儿和大狗都在门前的老树下背对着他，她长卷发堪堪及腰如瀑布般垂落，在石头壮硕身躯的衬托下，整个人显得更为娇小柔美。

　　他们眼前的一片天空像被谁打翻了颜料盘，由紫向浅粉过渡，还夹杂着些许橘红。

　　落日时分，对梵落来说是一天中最宁静、最美的时刻。她正举着相机拍照。

　　这是他老家门前的景色，有水塘、有老树、还有彩霞。她闭上眼睛，能听到树叶被风吹动的刷刷声、石头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和不远处小孩们嬉闹玩耍的笑声，能闻到隔壁邻居家炒菜的味道，能感觉到这稀松平常，却弥足珍贵的人间烟火。

　　下一秒，她落入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然后顿时觉得，幸福也不过如此。

　　一米九一的男人弓着背弯着腰，以一种不自然却极为依赖的姿势搂着她，像只大熊。他把微凉的脸贴着她的，却发现她的脸似乎更凉，像是已经站了许久。

　　他把怀抱收紧，在她耳畔问道：“在想什么？”

　　梵落覆上腰间的大手，看着正在褪色的天边浅笑：“在想你。”

　　荆霂反握住她的手问：“想我什么？”

　　“想你......待会儿看到我小时候的照片会不会取笑我。”

　　男人一怔，笑了。转而亲了亲她的脸蛋。

　　“我要是笑了，也并非是因为可笑，而是因为你可爱。”他说。

　　梵落转过身，牵着他走到大树下的石凳子坐下。石头紧紧跟着两人，就贴坐在梵落腿边。

　　她打开手机相册，把梵妈发来的照片全都翻给他看，包括那两张缺了牙的和剪着短发、像极了男孩子的她。

　　他看到短发的她时确实笑了，视线在她的脸上和照片上又来回打量了一下，才说道：“一样漂亮。”

　　梵落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地夸她，顿时脸一热。石头在旁边早就无聊得待不住了，鼻子一个劲儿地拱她腿。

　　“把照片全部发给我。”荆霂牵过躁动的石头，搂着她往屋里走。

　　梵落嗔道：“那你不许用那两张照片当手机桌面。”被人看见了多糗啊。

　　他进门给她倒了一杯热水捂手，神色自若地应下：“嗯，不用。”

　　两天后，梵落无意中瞥见男人的手机锁屏，瞬间就恼羞成怒地炸了毛：“木头！你说说锁屏上的人是谁！”

　　男人悠哉地靠在沙发上，一句话就浇熄了某人头上的火：“我老婆。”

　　当然这是后话了。

　　而眼下腹黑的男人，显然没有忘记上午小姑娘当着爷爷的面嘲笑自己的事。

　　于是，梵落被人按在腿上毫无节制地亲了又亲，直到......门口传来清脆的开锁声，她才以自己毕生最快的速度从男人腿上弹开。开玩笑，同样的错误她绝不会犯第二次！

　　夜色降临，只有三人围坐一桌的寿宴开始，屋外气温下降、寒意逼人，屋内却弥漫着暖意，暖心也暖胃。

　　“祝爷爷寿比南山，身体健康。”两位小辈以茶代酒敬了荆爷爷一杯。

　　“好好好。”爷爷笑眯眯地收下祝福，心里高兴的不得了。

　　男人夹了一块丰腴软烂的带皮羊腩到爷爷碗里，又给她夹了一块。

　　“菜都多做了几份，给您冻冰箱里了，留着吃。”爷爷之前常念叨他做的菜。

　　“行，回头隔壁老爷子来吃饭的时候也让他尝尝。”让他见识见识他孙子手艺有多好。

　　爷爷语气中难掩的得意让梵落莞尔。她余光瞥见男人此时线条柔和的英俊侧颜，想起爷爷先前同她说的话，心头又是一软，于是伸手给他夹了一块羊肉，想想觉得不够，又往他碗里添了一大块鱼肉和一颗完整的四喜丸子。

　　荆霂看着自己堆成小肉山一样的碗，无奈地笑了。小姑娘还真是爱吃肉。

　　梵落：“你瘦了，多吃点儿。”

　　荆霂夹了一筷子青菜给她：“多吃蔬菜。”她听话地吃下。

　　窗外皎月高悬，洁白无瑕。

　　爷爷含笑看着他们，在心里头和月亮上的人对话：老伴儿啊，想当年我们也是这般恩爱的，对吗？

　　吃过饭，荆霂把电暖器给爷爷搬到房间里，教老人家怎么用，还讲了一些注意事项，以防烫着。

　　时间不早了，荆爷爷送两人到车上，站在外头把手揣在兜里，对荆霂说：“慢点儿开。”然后有些不舍地拍了拍石头伸出车窗的脑袋。

　　“知道了，您快回去吧。”荆霂答。

　　“爷爷再见！您注意身体。”梵落在副驾驶上探头笑道。

　　车逐渐驶远，梵落看着后视镜，意料之中地看见佝偻的老人家还站在原地目送他们离去。和每次家里长辈送她时一样。而每当这个时候，她心里总是泛酸。

　　她也想外婆和爷爷奶奶了。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荆霂捏捏她的后颈，没说话。

　　兜里的手机震了震，竟然是外婆的电话，外婆不常给她打电话。她心头突然一跳，连忙接起。

　　电话那头传来外婆中气十足的声音，她心又才定了下来。

　　等挂了电话，荆霂侧眸看她，只见小姑娘面上带着狡黠和一点幸灾乐祸，哪里还有刚才的惆怅。

　　她说：“外婆从欧洲旅游回来了......说明天下了飞机就要直接来见一见未来孙女婿。”

　　本已昏昏欲睡的狗子嗅到八卦的气息猛地抬头：现在的老人家都这么直接彪悍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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