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塔蔷薇

　　因为某人的表现得到了一致好评，当晚，梵落为了兑现她曾夸下海口的那十倍奖励，差点就要在荆霂白天说要留给她的房间里过夜了。不过，男人的自制力极强，任两人再怎么意乱情迷，最后也还是按捺住了想继续下去的欲望，准时地把她送回了家，只是她那张绯红的脸惹来了母亲的一番逗弄。

　　梵落忿恨地打了个视频，那头很快接起。“都怪你，我妈肯定都知道了。”

　　“嗯，怪我。”荆霂低沉的笑声透过电流传来，“不过，还是告诉阿姨一声，我一向擅长忍耐，请她放心。”

　　“谁要说这个啊！”梵落羞得想穿过屏幕打他，此刻她就像小狮子一样冲他张牙舞爪，而男人却忆起方才小姑娘在他怀里娇软又羞赧的模样，倒比较像是只乖巧柔顺的小绵羊。认识到这种反差，他的胸口又不禁地阵阵发烫。

　　梵落控诉地瞪着他良久，荆霂轻叹：“好了，睡前不宜心情起伏过大，去洗个澡冷静一下。”男人语气平静，仿佛刚才亲密时浑身比她还烫的人不是他。

　　“我倒觉得是你比较需要冲个冷水澡。”梵落故意调笑他。

　　只见荆霂脸色不变，淡淡地说：“冲冷水澡容易感冒，我会选择更合适的冷静方式。”然后修长的手指开始从容不迫地解着衬衫的扣子，黑色的衬衫很快就被解开一半，露出胸前一片麦色肌肤，手又缓缓地游移到腰上的皮带扣。

　　梵落知道他是在逗她，也乐得配合，于是假装慌张地喊道： “你不会是想......流氓！”嘴上喊着流氓，目光却饶有兴致地欣赏着男人的好身材。

　　荆霂捕捉到她有些肆无忌惮的眼神，顿时失笑道：“不知道谁才是小流氓。”

　　梵落大大方方地狡辩道：“我这是站在摄影师的角度，欣赏美好的身...不，事物。”

　　男人一顿，沉着眸幽幽地看她： “嗯，只欣赏我的。”梵落一时哭笑不得，真当她是贪色之人了？她都还没跟他算账呢。

　　“晚上碰见的那位秦小姐，她喜欢你。”梵落单刀直入，她向来最不喜的就是迂回的试探。

　　荆霂似乎没料到她会突然转移话题，也有些愣住，随即便蹙起了眉头。

　　“一面之交，没太留意。”他语气很淡，显得有些漠不关心。只见过一面的人，若不是今晚出现在那儿，在他印象里，连长相都是模糊的。

　　听到男人这么说，梵落心里一阵窃喜，但有些规矩还是要定下的，专治狂蜂浪蝶。

　　“以后如果遇到一见到你就双眼发光，笑得很甜很漂亮的女生，虽然也有例外，但尽可能地避免过多的接触，知道吗？”

　　梵落一脸严肃，荆霂却听得勾起了唇角。见到他就眼前一亮，笑得又美又甜的不就是他家小姑娘吗？

　　他心头一荡：“那如果是你呢？”

　　所以，在木头眼里，她每回见他都是那副模样的吗？梵落越想越觉得羞，最后只好厚着脸皮说：“咳，是我的话，那你还在等什么？当然是亲亲抱抱举高高了。”

　　镜头对面的人瞬间笑了，眉宇完全舒展开来，嘴角翘起的弧度好看得像让人沉醉的朗姆酒心巧克力。

　　“好，听你的。”说完，男人的耳廓又悄悄地变成了淡粉色。

　　夜已深，可女孩儿娇软的嗓音仍不断在房间里响起，时而伴随着一道沉稳的男声。即使空气中有片刻的宁静，两人的视线仍舍不得离开那个小小的屏幕。

　　“很晚了，要不要去睡？”荆霂问。

　　或许是他像哄小孩般的语气太过轻柔，梵落竟真的觉得有些困了。

　　“那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她闭上眼。

　　“嗯？”

　　“木头会唱歌吗？”她一直觉得荆霂那迷人的低音炮，唱起歌来应该会很有魅力。

　　“不太会。不过，勉强能给你助眠。”他低低地笑，嗓音有意放缓放轻。

　　他常听老歌，那就点一首经典老歌好了。“那唱我只在乎你，好不好？”梵落呢喃着道，在他低音炮的攻势下，她的神志已逐渐远离。

　　“好。“不管是唱歌，还是承诺，都好。

　　男人醇厚低沉的歌声融进沉静的夜色和温柔的秋日晚风中，在女孩儿的房间里久久萦绕。

　　又是一夜好眠，梵落抱着柔软的被子翻了个身，脑海中对昨晚的最后一点记忆还停留在他的歌声里。是谁说不会唱歌的，明明好听得要命。

　　“落落，起床吃早饭了。”梵妈在门外喊道。她响亮地应了一声，一想到今天要陪木头重游D大，她就活力满满地从床上蹦起来了。

　　她迅速收拾妥当，笑意融融地坐在餐桌前和父母一起享用早餐。梵爸看了一眼心情颇好的女儿，然后毫无眼力见地戳破了这些隐形的粉红泡泡，“落落，你申请去美国进修摄影的事和小荆提过没有。”

　　梵落喝粥的动作蓦地一顿，她并非想故意隐瞒，而是不知道该怎么提。所有事情和心境都变了，因为他的出现。原本出国学摄影是她一直梦寐以求的事，认识他之前，她恨不得明天就能直接飞到纽约。可现在，两人刚异地不久，如果最终大学那边录取了她，那他们面临的就是为期两年的异国恋了。尽管她相信他，但不安和焦虑却是无法避免的，甚至比在槿市分开那会儿更煎熬。

　　“还没有，但我会找合适的机会说的，爸你放心。”她若无其事地朝父亲笑笑。

　　“你们年轻人看着办吧。”况且这是个考察那小子的大好机会，梵爸想。

　　早餐吃得有些如鲠在喉，她脑子里一直在思索着怎么开口，等反应过来，荆霂说已经到她家楼下了，一看消息是十分钟前发的，梵落连忙背起相机就往楼下跑。

　　“对不起，刚刚顾着和我爸讲话忘记看手机了。”她迟到了，加上又想着那件事，语气中便带上了些许不易察觉的低落和愧疚。

　　秋风吹乱了她的长发，荆霂伸手替她挽起耳边的发，又牵着她说：“你我之间何须道歉。”

　　“当然要，谁都有做错事的时候，道歉既是尊重对方的表现，也能体现出其实你很在乎对方。”如他所说，迟到确实是小事一桩，她本不该反应这么强烈的，可因为她思绪里糅杂了对那件事的思虑，语气便不由自主地变得有些较真起来。

　　男人早已察觉她今日情绪有些不佳，却并不着急，眼下只轻笑着道： “好，我知道了，你既尊重我也很在乎我。”

　　梵落一下子被他煞有介事的话逗笑，这根木头还真是会抓重点。

　　她已经大四了，暑假一过，按理来说已经毕业。可因为她决定了要出国留学，所以前阵子回学校还有些手续要办，而且申请留学的材料也需要她回D市办。即使她已然成为了新晋校友，但为了让她家木头重温短暂的大学时光，她还是自告奋勇地要带他故地重游。

　　“你看，那边的体育馆是两年前新修的，你肯定没见过。”两人走在操场旁的林荫道上，她晃着他的手，指着不远处的体育馆说道。

　　“嗯，当年确实没有。”除了建筑的新旧程度不同，其实大部分地方都和他记忆里的样子不谋而合。唯一变了的，就是如今身边多了一个人陪着他。

　　“你大一的时候有没有参加军训？我军训的时候可是班上最优秀的学员。”小姑娘有些得意。

　　男人轻笑道：“很巧，我也是。”紧接着，梵落又说了好多自己大学四年的趣事。男人听了也禁不住想，如果他们是同龄人，如果他在那一年就遇见她。相识甚至相恋的过程大概会和现在一样美好，可他能预知，两人的结局并不会很圆满，他失去双亲，远走他乡，留她孤身一人，那种场景他不敢想象。

　　“你在想的是不是和我想的一样？”身侧的人勾着他的手臂，轻柔地问道。她方才也在想如果他们大学就相识，那该多好。

　　一种无谓的设想，竟也能使他怅然若失，没了平日里的云淡风轻和镇定自若。

　　“嗯，不过，现在的时机刚刚好。”看她半晌，终究是把人拥进怀里才能踏实。

　　梵落把脸埋在他怀里，闷闷地笑道：“我也这么觉得。不过想想你小学毕业的时候我还连话都说不清楚，总感觉很神奇。”

　　一个帅气青涩的小哥哥和一个牙牙学语的小丫头，那画面简直不能更可爱了。

　　“那会儿还可以叫哥哥，现在大概只能叫叔叔了。”男人难得地苦笑。

　　梵落乐了，从他怀里抬起头，又偷偷地看了看四周，确认没人后才踮起脚在他下巴上亲了一口。

　　“胡说，你这副皮相，任谁看了都是哥哥。”梵落心想：平日里玩笑开多了，老男人真的会当真的，瞧现在还得自己哄，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荆霂冷哼一声，牵着她继续在校园里闲晃，她遇到合适的景色，便会忍不住拿起相机，让他充当模特，兴致颇高地拍上一会儿。

　　两人走到了图书馆，因为刚开学的缘故，图书馆里学生并不多。梵落扯了扯荆霂的衣摆，小声地问：“你以前应该常泡图书馆吧？”

　　荆霂弯下腰附耳说道：“经常，因为宿舍太吵。”他那几个室友除了尤忆凡以外，个个不务正业，宿舍里从早到晚都是闹哄哄的。

　　“对这位小同志的遭遇表示深切的同情。我的室友都很好说话，所以我不常来图书馆，我比较喜欢在私密的地方学习，这样让我有安全感，也能让我静下心来。”梵落运气还算好，大学四年能遇到林潇意和苏玫这俩损友和她志同道合，三观一致，其他有过短暂相处的室友性格也都还不错。

　　因为没有参与对方的学生时代，梵落总觉得有些遗憾，今天难得有机会，她想和他一起怀念过去，也想留下更多的回忆。“我们在图书馆里拍一些照片好不好？我去问问管理员让不让拍。”见男人点头，梵落便去借书处找管理员询问拍照事宜，知道她是毕业生后，管理员欣然同意了。

　　于是，某人继续充当一个无论被拍了多少次，姿势都还是有点僵硬的摆拍工具人。而梵大摄影师显然很是兴致勃勃地品味着新鲜出炉的学长写真集。比如这张，梵落就觉得构图很和谐且主体突出，有种被直击心灵的感觉。

　　荆霂站在书架前看书，而她为了和他身高持平，便站在书架后一个取书的小梯子上，然后她轻声唤他，在他抬眸的一瞬间按下快门。他沉静的双眸正好被框在书和书架间的缝隙里，旁边窗户的光线柔和，衬得他眼部轮廓更加明显深邃。

　　她献宝似地把相机递到他面前， “看这张，像不像在偷拍看书的帅气学长？”荆霂伸手替她托住沉重的机身，然后弯腰凑到小小的屏幕前看照片。

　　“嗯，确实很像。”他捏了捏她的脸颊，又若有所思地说道：“如果是学妹你来表白，我会接受。”

　　梵落羞得锤了他一下，想了想，又觉得有点儿吃味：“谁要跟你这根木头表白，更何况，你那会儿估计都轮不到我来表白吧。”

　　小姑娘变脸比翻书还快，前一秒还娇羞得不行，下一秒就瞪了他一眼。男人勾起唇角，揉她脑袋：“彼此彼此。”某人之前请学弟吃小云吞的事儿他可没忘，还有她提过的，高中时那些乱七八糟的情书。

　　知道他是在有意提醒，梵落立马识趣地翻篇儿，拉着他继续拍照。

　　两人走出图书馆时，已接近中午，梵落有些意犹未尽，又想起出国留学的事儿，然后意有所指地说道：“以后我们再来拍好不好，我会回来，和你一起拍。”她许下承诺，而他欣然应允。下次再拍，可就不止是生活照了，荆霂想。

　　“趁现在还没下课，我们去第一食堂抢糖醋肉吧。”她记得他提过，那会儿他最爱的就是下了课，和尤忆凡去抢堪比一流餐馆的糖醋肉。她也吃过一回，不过对她来说太甜了，和直接吃糖没什么区别。

　　荆霂淡笑着牵她径直地往第一食堂走，不愧是荆大厨，去食堂的路果然记得比什么都清楚。

　　“阿姨，打一份糖醋肉、一碗米饭和一份炸酱面，加午餐肉和煎蛋。”梵落朝橱窗里的食堂阿姨喊。

　　“阿姨把午餐肉改成红烧排骨，再加一份清炒时蔬。”荆霂紧接着补了一句。小姑娘总不爱吃蔬菜这习惯得好好地改。

　　阿姨笑眯眯地回道：“好嘞小伙子。” 梵落一看自己快到嘴的午餐肉飞了，努了努嘴，略微不满地嗔了男人一眼，却还是听话地接受了他的好意。不过......梵落看了眼食堂阿姨，又看了眼身侧的人。那个阿姨看起来很是年轻，三十五上下的样子。

　　梵落偷笑着扯扯荆霂的袖子，他俯下身便听到小姑娘说：“学长，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食堂阿姨的同龄人，果然是不老神颜。”说完，她瞅准时机端了餐盘便一溜烟儿地跑了。男人端着他的糖醋肉无奈地跟在某只小狐狸身后。

　　等荆霂落座，小姑娘这才想起来刚刚好像还没付饭钱，她已经毕业，饭卡是不能用了，所以只能按访客价付。正想起身去补饭钱，男人一把按住她的手，慢条斯理地咽下嘴里的糖醋肉后，才悠悠地说道：“付过了，要么吃饭不付钱要么出门不带现金的小姑娘。”

　　梵落被他的话一噎，羞愤道：“能不能记着我点好！”

　　“噢，小姑娘还喜欢恼羞成怒。”说完，只见荆霂又神态自若地夹了一块糖醋肉放进嘴里，果然味道还是和以前一样好。

　　一向伶牙俐齿的梵落被他怼得失了语，只好使出阴险又幼稚的小手段以作报复，下一秒男人面前的糖醋肉被一只嫩白的素手端走。

　　荆霂筷子一空，挑着眉，看向对面的人儿，“落落。”男人用充满磁性的性感嗓音不疾不徐地唤她，梵落对他的故意魅惑置之不理，埋头吃自己碗里黑乎乎的炸酱面。

　　“落落，脏了。”荆霂喉间溢出轻笑，拿过纸巾替她拭去唇角的深色酱汁，做完这些，他也不急着去够那盘触手可及的糖醋肉，只是不停地往女孩儿碗里夹蔬菜。

　　“多吃蔬菜才能和学长一样拥有不老童颜。”男人学她之前那样打趣道。

　　梵落顿时憋不住了，噗嗤一笑，把那盘糖醋肉还给他，“高冷学长你今天话真多。”

　　上午最后一节课打了下课铃，学生纷纷涌进食堂。两人刚好吃完，牵着手心满意足地走出食堂，秋日的阳光暖融融地照在身上，梵落像犯秋困的猫儿一样眯了眯眼，“如果现在能让我睡一觉该多好。”她说。

　　“回家睡会儿，睡醒了带你去吃下午茶。”荆霂说。

　　“回家了你又要来接我，多麻烦。还有，荆先生，你是在谈恋爱，不是在养猪。”梵落嗔他一眼。

　　“我是说回柏杨路，而且，我不觉得我是在养猪，猪可没这么难养。”不吃甜，不吃蔬菜，还不爱喝水。荆霂揉了一把她脑袋，眼神里的情绪却比秋风还温柔。

　　“学长，你完了。”她假装凶狠地掐他腰。

　　“嗯，我是完了。”他顺从地应下，轻巧地躲过她的手，然后重新攥紧在自己的掌心中。

　　对她的一切无可奈何，只能纵容。不是完了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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