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欢喜

　　“欢欢，今天你爸爸值班，刚好你肖媛阿姨来桐安了，你作业等会再做，先出去吃饭。”许是接到挚友的电话太过兴奋，李月女士二十多年三尺讲台练就的平稳语调都显得有些上扬。
　　“可我这几天的辅导书还没写呢，还要整理之前的笔记……”习欢耷拉着脑袋，看着二阶导正揪着心呢，“阿姨和你这么多年没见，肯定要和你好好聊聊，我就不去了吧。”
　　“那…也行，快开学了，你功课抓紧点，之前我给你拉出来的那几份古诗词鉴赏要点你抽时间看看，看看你上次期末差点被语文拉后腿，趁高一还轻松更要好好利用时间…”平静下来的妈妈还是一如既往的絮絮叨叨。
　　“知道了，妈你去吧。”习欢强掩住心中的紧张和暗喜，漫不经心地转着笔，眼神在纸面上打着圈，“别让阿姨久等了啊，哦对了，妈你大概几点回来呢？”
　　“八点吧。”妈妈看着钟表上堪堪停在六上的时针，”你自己搞点吃的，安排好时间，两个小时可以干很多事情了呢。”
　　“嗯。”看着关上的门，习欢停下手里的笔，趴在窗户边，看着妈妈的身影一点点变小直到消失在小区门口，习欢冲到客厅里，拉开电视柜找到埋在最下面的手机，开机，立刻播出了路嘉佳的电话。
　　“喂，嘉嘉，我妈出门了，你快过来吧。”轻轻的声音里洋溢着大大的欢乐和一丝小小的忐忑，放下电话的习欢紧张得来回踱着步，又冲进书房里在辅导书上抄了几个答案，算是补上了今天的进度，又打了个标记方便有空时再做一遍。
　　“叮当—”习欢兴冲冲的打开了门，路嘉佳站在门口怀里抱了一个大大的纸盒子，一个小脑袋颤颤巍巍的探出来，有些新奇的打量着周围。
　　“喵～”小猫咪打了个哈欠。
　　“哇，小布朵好像又胖一点了呢。”习欢轻轻地摸着它的毛，一下又一下的从它的小脑门上拂过，小布朵享受的眯起了眼睛。
　　“还不是我养的好，唉，话说这李老师果然名不虚传，对你也太严格了吧，一个寒假都没见你几次，你这哪是放寒假啊…”路嘉佳随手翻了翻桌上的辅导书，“这不是高二内容吗，你每天累不累啊？”
　　“嗯…还好吧。”习欢揉着小布朵的小爪子，不太想再聊这个话题，“哦，对了，我上次去超市买了它最喜欢的球球，还悄悄买了两袋猫粮，我们一起来喂它吧。”

　　李月看着发来的位置，走进一家新开的小馆子，装潢简单但很典雅，推开饭馆的门，就见到了许久未见的好友斜斜地靠在吧台边等着他，看到她，眼神一亮，眼眶又蓦地一红。
　　“啊，阿媛啊，我们都多少年没见了啊。二十七岁…四十二岁哎呀得有快十五年了…这几年你去哪里了啊？”李月的声音有一些些颤抖着，看着肖媛也老了许多，再没了二十多岁的年轻和肆意，在时光的积淀里多了一股稳重和成熟。
　　“别站在门口了，快进来，快进来，让我好好看看你。”肖媛抹了把眼角的湿润，拉着李月的手走进了最里的包间里。
　　包间装潢很精致，像是肖媛年轻时最喜欢的风格，李月的思绪仿佛飘到了十多年前。
　　“城川，快叫阿姨。”包间里还坐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高高瘦瘦的。
　　“嗯，阿姨好。”男生抬起头，白白净净的眉眼带了几分肖媛的澄净，又多了几分少年人的硬朗和锋芒，看着李月轻轻的点了点头。
　　“啊，你好你好，这是川川啊？都这么大了。”李月看向肖媛。
　　“嗯，高二了，小孩子长的就是快啊，一转眼这么大了都，诶欢欢呢，那孩子怎么没来？”肖媛挽着李月坐下。
　　“做作业呢，这不快开学了，就没让她来。”
　　“噗，我就知道，做你的女儿啊肯定没得闲，肯定得被你死死盯着，话说你也别盯太紧阿，总要让孩子放松放松把，唉我还想见见她呢，当初那么点大一个小团子，十多年了，现在都是大姑娘了吧。”
　　“嗯，十六了，下次肯定把她带出来，你这次…呆多久啊，是不是又很快要走的？”
　　“这次，回来了，就不走了。”肖媛嘴角扯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那那边—”李月看着那个安静地坐着的男孩子，有些欲言又止。
　　“先吃饭吧，小李，上菜吧。”肖媛紧紧地握了握李月的手。
　　菜色都很诱人，味道也很地道，李月不由得对这家新开的小馆子多了几分欣赏。
　　“这菜挺不错的，你这刚回来，哪找到这么一家馆子的，眼光可真行啊。”李月一边大快朵颐一边问着。
　　“噗嗤。”肖媛忍不住笑出声来，安安静静吃饭的男孩子也弯了嘴角，“这是我开的，这不既然要常住这了，我总要找点事做做，不错吧，得您夸奖可真不容易，哈哈哈。”肖媛得意洋洋，带了几分小骄傲，“快多尝尝，可都是你当年最爱的菜。”说着，又给她加了几块红烧肉。
　　“啧啧啧，真看不出来呢，你还有这个水平呢，那我以后可天天来这蹭饭了。”李月笑着打趣。
　　“行啊，保准把你养肥两个号，哦对了我这还有事找你帮忙呢。”
　　“说啊，就当饭票了。”李月又盛了碗饭。
　　“这学期我把城川转到你们学校了，他成绩还行，就语文不太好，我这不怕他偏科，想找你帮他补补。”男生抬了抬头，放下了手机。
　　“行啊，转在几班啊，班主任怎么样？”
　　“一班。”
　　“理重啊，那很不错了，这学期课本拿了吗？”
　　“还没呢。”
　　“我那刚好有一套多的，待会去我那儿拿吧。”
　　“就现在去吧，你顺便去厨房拿两份点心。”肖媛看了看表，“欢欢肯定还没吃呢吧，你给她带回去，刚好我和你李阿姨还有话要谈，行吧？”肖媛看看李月。
　　“嗯，那也好，我把地址发给你，书你问欢欢拿，她知道的。”
　　“妈那我去了，阿姨再见。”男生挺了挺背，跨出了门。

　　小布朵一点一点的舔着牛奶，两个小姑娘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它。
　　“它好好好好好可爱啊啊啊！”路嘉佳忍不住兴奋的喊到，“对了，你吃饭了没？”
　　“没呢，过会我煮个面。”习欢看着小布朵肉肉的小舌头，忍不住又伸手揉揉她的头，“它好小，好可爱啊。”
　　“唉，我妈说我不能养太久，到时候怎么办啊？”路嘉佳想到这个就烦，“李老师肯定不会让你养的吧？”
　　“嗯，到时候再说吧，总有办法的。”嘴上虽然这么说，心理到底有点忐忑。
　　“叮当—”门铃突然响了。
　　路嘉佳整个人都缩了一下，“不会…是李老师吧…那我们不是去世了…”
　　“应该不会的吧，这才七点啊…”习欢也有些慌张。
　　“那，坏人？”
　　“不会的，我去问问，你先躲起来。”习欢轻轻地说，路嘉佳抱起小布朵藏进卧室里，不小心打翻了牛奶，“别收拾了，先进去吧。”
　　习欢蹑手蹑脚的走到门口。
　　“妈？”没有人应答
　　“你是？”门铃声又响了一下。
　　肖城川听到一个暖暖的轻轻的声音，像是羽毛轻轻的挠着他的耳朵，大脑飞速运转，也没想到一个简洁明了的方式介绍自己。
　　习欢悄悄栓上防盗链，打开门，看到一个高高瘦瘦干净挺拔的男生站在门口。
　　“你妈妈让我来拿书。”男生的声音有一点点哑，带着一点磁性，很撩人。
　　“你是？”习欢还有一点点疑惑
　　“我妈是肖媛，你妈的朋友。”男生直直的看着她，“我可以进去吗？”
　　“哦哦哦，不好意思啊。”习欢有点不好意思，忙打开防盗栓让他进来，透过室内淡黄色的灯光，肖城川看见她微微泛红的耳尖。
　　“你拿什么书啊？”习欢拿出拖鞋给他。
　　“高二课本。”男生弯下腰脱鞋，看见女孩睡裙下一截细白的小腿，和沙发旁一滩打翻的牛奶。
　　“哦哦，你坐着等一会，我去给你拿。”女孩急冲冲地冲进书房。
　　男生站起来，从卫生间拿出拖把，慢慢地拖着打翻的牛奶，看到脚边蜷缩着有些胆怯地看着他的小猫，嘴边还沾着一点点奶渍。长臂一弯，抱起软绵绵的小身子，顺手拿起茶几上的牛奶碟，又倒了一点，凑到它的嘴边，小布朵先呆了一会，又放下警惕，开始慢慢地舔着牛奶。
　　习欢从柜子上拿出课本，又突然想起还躲着的路嘉佳，转身走进书房。
　　“出来吧，小布朵呢？”
　　“刚溜出去了，外面是谁啊？”
　　“一个阿姨家的孩子，没事。”
　　“哦哦。”
　　习欢走到客厅，映入眼帘的是男生怀里抱着小布朵，小猫在他怀里安安静静地舔着牛奶，男生指节分明的手轻轻的拢着它的毛，小布朵时不时发出舒服的哼哼声，宁静温馨。习欢忍不住舔舔嘴唇，不忍打破平静。
　　“哇，好帅啊，好甜啊。”路嘉佳忍不住拍了张照，一脸姨母笑
　　男生看见她们，站起身，轻轻放下手里的猫，拎起拖把放回卫生间。
　　“啊，麻烦你了。”习欢又有点不好意思
　　路嘉佳冲过去抱起小布朵，捏着它的脸。“你也太幸福了啊，被帅哥抱着就那么舒服啊，在我怀里怎么就不兴奋的哼哼阿，瞧你那美样。”
　　“那个，书都在这里了。”习欢递过书
　　“嗯，点心在桌上，你妈怕你没吃饭。”肖城川指指桌上的打包盒，“我先走了。”
　　“嗯，那个,我妈不让我带小布朵回家，你,能不能帮我保密？”女孩的眼神带着一点点渴求
　　“小布朵？”
　　“就就就那只小猫。”习欢有一点点忐忑
　　“好。”男生的语调带着一点点笑意
　　“对了，你叫什么？”习欢觉得不知道名字有点不太礼貌。
　　“肖城川。”
　　“习欢。”
　　“再见。”
　　“嗯，拜拜。”

　　“你这次不回去了，他知道吗？”等到看着肖城川走远了，李月眉眼间的那一抹担忧也慢慢浮现出来。
　　“没和他说，也不知道怎么说，我们之间的事，就像一个死结，这么多年了，打不开的，再面对面也不好受。”肖媛眼眶红红的。
　　“他，离婚了吗？”
　　“没呢，一直说着要离，可他老婆死死不放人，说要把我们拖死，生活久了也有了羁绊，哪那么容易。”
　　“他们孩子多大了？”
　　“女儿上大学了，孩子也不容易。”
　　“嗯。”
　　“现在想想我当初那么奋不顾身地追去，不管我爸妈的责骂，孤注一掷的，最后什么也没得到啊，快二十年了啊，我们都老了…”泪水再没忍住从脸颊上滑落。
　　“那你这几年过得还好吗？”
　　“就那样吧，我在一家传媒公司上班，日子也马马虎虎，他常常过来，他老婆大概对婚姻也没什么想法了，就都凑合着过着，除了坚决不离婚，别的到也没什么，你知道他那个人，说不来狠话，她老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他也没办法，我也不好意思再逼他，可这种关系十多年也待够了，我不想再见他了，想换个环境，就回来看看。”
　　“嗯，也好，你这不是还有城川吗，孩子大了，看着也挺懂事的，长的倒也算干净帅气的，准和你当年一样招人喜欢吧！”李月打趣他
　　“可不嘛，孩子随我，老被人塞情书。”讲起儿子，肖媛眉眼也活泼了一点，“他从来不叫爸爸，每次都不给他好脸看，这几年也不太和我说话了，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大人犯了错，是我对不起他啊，我没能给他一个好好的家庭，我亏欠他太多了…”
　　“长大会懂事的，你也是无奈，都会好的，回来就好了，你爸妈要是看到你又回来了指不定有多高兴呢。”
　　“我对不起他们啊，都是我太任性，要不然他们也不会那么生气，走得那么早啊。”
　　“这哪能怪你，生老病死都是天道啊，现在城川都这么大了，这么俊俏的一个小伙子，他们看到也会很高兴的。”李月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回来就好了。”
　　“嗯…”
　　“都九点多了，我要回去了，明天要开会了，开学还有一大堆事呢。”
　　“嗯嗯，你去吧，下次再来吃饭啊。再来好好聊聊天。”
　　“你都不走了，那不有的是机会么，我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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