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香窃逾

　　三天后，乔乔接到了清禾药业通知去上班的电话。

　　自从再次见到周逾以后，她没少做光怪陆离的梦。什么大海，什么蟒蛇，每次查周公解梦都说与性意识有关。夏曦正在厨房里熬着鸡汤，万凝问：“面试通过了？”

　　“嗯，下周一入职，试岗期两到三周。”

　　那天晚上她突然消失，总不能直说“我去搞男人了”这种话，只好随便扯了个谎，好在万凝没有多问，夏曦是断片儿了根本不知情。因此这几天的煎熬两个人是不知道的，还想庆祝乔乔再次加入搬砖队伍这件事。万凝说：“你还减肥吗？我朋友开了家清吧，邀请咱们过去喝一杯。”

　　“减什么肥啊？”夏曦接话道，“减肥的人还能吵着喝鸡汤吗？”

　　乔乔上次面试回家后就因为低血糖在床上躺了十几个小时，于是便有了恢复正常饮食的意向。她说：“也行，那就喝点度数低的酒呗。”

　　万凝打了个响指，拿出手机给朋友发微信。夏曦说：“我就不去了吧，我想在附近看看房子，毕竟也不能一直这么住下去。”

　　夏曦原来和前男友一起生活，分手后临时搬到了万凝和乔乔租的房子里，她们特意买了一张单人床放在客厅，方便人休息。眼下夏曦的情绪也调节得差不多了，总是要打起精神赚钱的。她是短视频平台小有名气的网红，收入来源就是平台分成和广告佣金等等。互联网时代粉丝的爱来得快去得也快，既然要靠人家吃饭，就不能消失太久。

　　夏曦把自己的顾虑和规划简单说了下，乔乔一边盛鸡汤一边说：“你先别着急，没准儿是我往外搬呢。”

　　夏曦：“哦对，你新公司离这儿公交四十分钟，如果堵车的话就得差不多一小时，是远了点儿。”

　　乔乔和万凝在这里合租是因为离双方公司都很近，公交也就十分钟的样子。如今她换了东家，房子或许也得跟着换，毕竟三十岁的脚步越来越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蹦迪到后半夜只睡两个小时还能神采奕奕上班的人了。

　　说话之间，万凝已将三人今晚的行程安排好，她开车带两个人到了地方。这家清吧外头的装修十分别致，一个一个正方形的小格子在靛蓝色墙壁上凸出来，远看就是一个大号的电话亭。夏曦说：“设计得还蛮好看。”

　　她职业病发作，立刻跑到一边找角度拍几张照片。乔乔意味深长地问：“凝姐，你朋友是个宅男？”

　　万凝认真想了想：“不好说，也不是很熟。”

　　这个设计仿的是Docotor Who里面的Tardis，乔乔之所以知道，是因为上一任男友就是这剧的死忠粉，刷八百遍不说还要拉着她一起看。乔乔投其所好送过他Tardis形状的闹钟，为他粉刷过家里的墙壁以便于还原剧情。媚男效果可谓是极其之好，他爱她爱到死去活来，八张银行卡密码全都换成了两个人的恋爱纪念日，甚至试图测量她左手无名指的尺寸。如此炙热的爱让人害怕，乔乔决定火速撤离。

　　夏曦正在举起手机调光线，忽然“哎”了一声：“这家店的名字就叫'无语'吗？招牌怎么这么小？”

　　男人推门走出来，恰好听到这句话。他莞尔一笑，说：“是的。是'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的'无语'，也是'今朝有酒今朝醉何必多言耗时间'的'无语'，更是……”

　　万凝打断了他：“更是你本人的名字，吴语。”她略带嫌弃道，“这就是你在家想了一个月的店名？”

　　吴语摇摇头，实诚地说：“取名字只花了十分钟，剩下的二十九天二十三小时五十分钟在焦虑怎么取名。”

　　乔乔忍着笑，说：“那咱们进去说话？夏夏，你还要再拍几张人像吗？”

　　夏曦：“有点冷了，进去再说吧。”

　　店内属于工业风，随处可见金属材质的艺术品。三个人选了靠窗的沙发坐下，乔乔没急着扫码点单，笑吟吟地问道：“吴老板，我家夏夏要是发了微博宣传，你这店客流量必然大增。怎么样，想好给什么好处了吗？”

　　万凝也抬起头，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吴语挠了挠头，商量道：“店铺优惠券？满二百减五十？”

　　万凝硬生生压下心里的那些讽刺：“然后呢？满三百包邮送到家，亲？”

　　吴语很有原则地说：“不行，本店目前还没有外送服务。”

　　万凝差点被气笑了。乔乔抱着胳膊在旁边看戏，并暗自腹诽：这么个老实的主和万凝在一起不得被坑个好歹吗？夏曦最厚道，说：“这次免单就可以了，谢谢您。”

　　“太客气了。”吴语急忙摆摆手，“你们叫我小吴就行。”

　　“你看着每种都上一点儿吧。”万凝说，“我实在看不懂菜单，这都是什么名啊？什么相思、忘忧、入梦，我看不如叫好喝的酒、好喝但稍微上头的酒、且行且珍惜的烈酒、没本事建议不要随便尝试的酒。这样分类就很一目了然，客人肯定喜欢。”

　　乔乔和夏曦对视了一眼，对这种文化水平不高的行为表示无语，没想到吴语本人竟一拍大腿，感叹道：“你的想法太好了！明天我就通知他们重新印刷菜单。”

　　万凝听到夸奖更加来劲，索性起身和吴语去研究菜单的版式设计。夏曦悠悠开口说：“问个问题，我现在的感觉，和你们看恋爱脑的我感觉如出一辙吗？”

　　乔乔答：“大差不差吧。总之就是色令智昏，理智全无。人不是人，是对方手里的提线木偶。”

　　服务生将吴语吩咐的酒和小零食端上来，乔乔叉起一颗冰杨梅放进嘴里。不远处的吧台，万凝和吴语靠很近，昏黄的光线总能渲染一些暧昧氛围，他的嘴角始终上扬，大概是皮都舒展开的体验。她收回目光，扭头一看，夏曦像喝水一样连干两杯长岛冰茶，怪不得隔壁桌的男生一直往这里瞥。乔乔笑着说：“喝这么急干嘛？家里有没有门禁。”

　　她不动声色地将度数较高的鸡尾酒挪远一些。夏曦本来酒量就差，此刻已经有点上头了，她靠着乔乔的肩膀，喃喃道：“孙若炜给我设置过门禁，也设置过那么多规则，然后……”

　　“然后你脱离苦海，恭喜恭喜。”乔乔拍了拍她的脑袋，知道这是在借酒浇愁。十年的感情对于一个人而言不仅是爱和陪伴，当你从两个人的世界里抽身出去，最难以忍受的不是失去了一位爱你的人，而是你会清楚地辨别出自己身上残留着的他的习惯，它们如影随形，是忠诚的恋爱记录，也是卡在喉咙处的细小鱼刺。于是，想走出失恋阴影，不死也得脱层皮。

　　万凝指点完吴语，心情很好地回来喝酒。颜色漂亮的小杯果酒，她和乔乔连干了三杯。夏曦慢吞吞剥着开心果，一人一粒，公平得很。乔乔问：“你俩怎么认识的？也给姐妹们介绍一下这种男人。俗话说的好啊——人傻钱多，莫多莫多。”

　　万凝抬手敲了一下嬉皮笑脸的乔乔：“要不然你先讲讲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等价交换。”

　　这是赤/裸/裸的陷阱，乔乔立刻警觉起来：“已经讲过了。不就是前男友半夜发疯那点事儿嘛，有什么的。”

　　万凝轻嗤一声：“我才不信你会管前男友的死活，明明就是吃干抹净后跑得比兔子还快的类型，少凹什么善良人设。”

　　“怎么是人设呢？我是我见过最善良的人。”乔乔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上一个是王宝钏。”

　　她惯会用这种插科打诨的方式来回避问题，万凝也不继续追问，眼见着吧台那边有动静，几个女人在一起，似乎是组团和吴语争论些什么。

　　万凝起身就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乔乔怕事情闹大，嘱咐了夏曦几句便也跟过去了。原来是店里的威士忌库存不足，她们正在兴头上，对调酒师发泄了一通情绪，那小男孩又是个牙尖嘴利的，一来二去，就吵了起来。

　　为首的女人很明显是个富家千金，一身的浮夸限定款，连手机壳都是全钻镶金边的。万凝见她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索性将吴语推开，亲自交涉。

　　吴语焦急到连额头都渗出汗珠，走到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打电话搬救兵。奈何电话一直无人接听，乔乔问道：“你找谁呢？”

　　“我……他来了！”

　　吴语眼睛瞬间一亮，像唐僧见到观世音菩萨似的。乔乔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休闲黑色风衣外加同色系马丁靴衬出修长双腿，淡漠疏离的神色与温柔米色围巾形成天然落差，一双狭长桃花眼，两片淡粉薄唇。如此风度翩翩，衣冠禽兽，楚楚动人，道貌岸然，不是周逾又是谁？

　　吴语大步流星过去，郑重地握了握他的手，说：“就靠你了。”

　　周逾一脸莫名其妙：“靠什么？”

　　吴语指了指吧台，语速极快地说：“快使用美男计啊！”

　　乔乔觉得有趣，脑子一抽也跟着帮腔：“对呀对呀，快使用美男计呀。”

　　在酒精的催化下，人会陷入轻飘飘的快乐里。这种半醉不醉的状态是最可怕的，极其容易胆大包天，肆意妄为，且事后还不能拿喝醉来敷衍。十分钟以后，乔乔就深刻地为这句话付出了代价。

　　周逾在门口吹着风，静静地看着面前鞠躬快九十度的女人，听她顺口胡诌的话：“对不起，周总监。我皮了，格局小了，调戏您了，口出狂言了，造成重大恶劣影响了。还请您……”

　　周逾按了按眉心，没什么耐性地打断她：“你要装失忆到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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