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以余生尽

作者:鹿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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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未亡


      “其实,所有的人都是一样的,在各自粉饰的外表下,有很多不堪入目的心思,和千疮百孔的人生。你不要觉得自己特别,也不要觉得自己无辜。”
      ——暂未明出处

      今日是妤笙死后的第十天,也是她以游魂状态陪在时亦辰身边的第七天,诚然,她不是自愿跟在时亦辰身边的,而是被禁锢于这条蓝宝石手链之内,被迫作为时亦辰每日生活的观众。

      在死之前,她以为自己的生活已经是世界上最糟糕的了,家暴的丈夫,冷漠的家族关系,却还要在人前费尽心思藏起身上青紫的痕迹,尽力扮演一个家庭美满、完美无缺的豪门儿媳。

      温热的液体流出身体时,妤笙感到前所未有的解脱,可是她又不甘心,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和表面上将自己捧在手心疼爱的‘父亲’将自己亲手火堆,果然,命运送上的礼物,暗中早已标好了价格。

      她平白无故享受了三年公主般的待遇,便该承受其后两年地狱般的豪门生活,可是她恨!她又何其无辜?成为家族联姻,利益的牺牲品,所谓的亲情都是假的,在利益面前不值一提,那些假象,只是为了她可以心甘情愿跳进陷阱。

      妤笙死后,甚至没有人愿意去收拾她的遗物,李家人嫌她晦气,给家族丢脸,时家人则恼怒她将自己的计划毁于一旦,妤笙便在路边徘徊了三日,第三日,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跟她一直没有过什么交集,甚至没有说过几句话的时亦辰会来收她的遗物。

      时亦辰来的那日,下了很大的雨,他似乎是从很远处走过来的,虽然打了伞,雨水还是将他身上的衬衫打湿了,妤笙的东西却被他好好护在怀里。

      妤笙就这样随他回到了“家”,也是她曾经的天堂,最后却推她下地狱的地方。

      只是妤笙没想到的是,妤笙以为的‘天堂’,于他而言,却是修罗地狱,她只知道时家似乎有些苛待他,却不想竟待他如此刻薄。

      时亦辰身体不好,这点妤笙活着的时候就隐约感觉得到,虽然生的极好看,却总是惨白着一张脸,一眼望上去便可知的瘦弱,却永远微微笑着,脾气好到家里的佣人也对他冷眼相对,甚至故意冒犯,他却毫无怨言,明明是该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却能自己动手的事绝不麻烦别人。

      仿佛一个转化器,将所有人的恶意一一吞下,再转化以最好的善意传达出来。

      时亦辰第一次发火,是为了妤笙,时家人不肯让妤笙进入祖坟,其实对于这点,妤笙真的无所谓,她也不太想死后还和这群道貌岸然的人共处一处,她是如此痛恨时这个姓,可偏偏时亦辰也姓时,妤笙想,他会不会也有一瞬间痛恨生在这个家里呢?

      妤笙见到时亦辰的机会屈指可数,他总是早出晚归,妤笙甚至不曾与他说过几句话,仅有的一次单独接触,还是妤笙有次早起,看到时亦辰的房间还亮着灯,时亦辰趴在桌子上看起来睡着了,
      妤笙悄声替他关上了灯,顺便拿起一旁的外套披在了他身上,临走时顺便带上了房门,仅此而已。

      妤笙那时没想到,那小小的善念,竟成为时亦辰除了母亲外艰难人生中唯一仅有的温暖,而妤笙,温柔恬静的模样,又与他母亲年轻时,极为相似。

      有生之年,时亦辰留给妤笙的印象除了嘴角好看的弧度,美则美矣,却是安静而苍白的,不如开朗健谈的时亦桀璀璨夺目,她虽不曾在他并不算好过的人生之中添上一笔,却也不曾想过给予处于黑暗之中的人半分关心和温柔。

      以游魂状态寄居于手链之中,妤笙才真的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他这些年过得多么辛苦。

      那个人胃不好,腰上有伤,身体抵抗力很差,经常发烧,低血糖,严重的时候甚至会短暂失明,常常一个人去医院输液,却输到一半就被叫去公司加班,手上常常布满青紫的针眼痕迹,深夜回家,一个人常常痛昏过去,第二天醒来又若无其事的去工作,工作完成的最好,挨的骂却最多,永远有着做不完的工作和没几天就空瓶的止痛药。

      并且他的精神状况似乎也不太好,后面越来越不好,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妤笙不会相信,一个脸上永远带着笑意,说话从来轻声细语,对待流浪动物都会带着最大的善意的人,会将所有的恶都留给自己。

      无论别人怎么对待自己,都不会苛责的人,伤害起自己来却是毫不留情的,那是时亦辰只有对待自己才会有的狠绝和无情,妤笙看着他毫不留情的将刀在手臂上划下去,一下又一下,仿佛不知道痛一般,又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好受一点。

      可惜鬼魂妤笙不会哭,不然,她想,她现在必然是泪流满面。

      妤笙真正解脱,是在时亦辰死了以后,胃癌,是妤笙意料之中的结果。

      他的胃病后来发作的越来越频繁,痛的也越来越严重,妤笙第一次恨自己只是个游魂,无法在他痛的时候给予帮助,更恨自己成为游魂,才开始心疼这个男人。

      在他闭上眼的那一刻,妤笙甚至有一种错觉,她的手真真切切触到了男人还未转凉的手,这曾经是一双很好看的手,白皙纤长,骨节分明,现在却因为过于消瘦而只剩下薄薄一层皮,血管清晰可见。

      妤笙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重,这是作为幽魂以来很久没有过的感觉,那种真真切切存在于世间的感觉,而不是仿佛一种物质,只存在于空气之中。

      妤笙没想到,比起希望伤害过她的人遭到报应,她最深的执念居然是如果还有下辈子,她要找到那个人,给予他全部的宠爱,让他感受到世界的美好,再也不要他一个人在这世间痛苦挣扎。

      “时亦辰,下辈子,我不喝孟婆汤,我来疼你好不好。”

      妤笙作为游魂的意识之中,留下的最后的景象,是刺目的白,白布将时亦辰俊挺的五官遮盖上,耳边响起机器刺耳的警告声,昭示着眼前这个人生命的消逝。

      妤笙想,都是鬼了,她是不是就有机会和时亦辰亲口说一句谢谢,谢谢你将无家可归的我捡回来,没有让我变成孤魂野鬼,游荡在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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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两个不算幸运的人互相温暖,负负得正的简单甜蜜的小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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