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蚂蚁拨开头顶树叶，发现明月高悬于天。
傍晚，同一个地方。
“胥离，她不会那样做的......”
我皱眉，“可是你如何便如此笃定？”
历子言淡定的抖抖衣袖，整个人深吸一口气，看着我，“因为毕竟那可是名垂千古的诱惑啊。”
“诱惑？”我摇头看着历子言，冷冷一笑，“恐怕是您的蛊惑吧。”
“聪明。”历子言点点头，一只手在半空中朝我点点，她一只手抱头，后退一步靠在身后的树干上，“哎，要怎么说胥离这个人呢，她就是既木且轴，我只是对她说了一句，名垂千古的人物怎能有污点这样一句简单的话”，历子言摆摆手，“她就信了。”
我认同的点点头，“您说得是简单，可是它明了啊......”
晴空无际，透过树枝的缝隙投射下一地的斑驳。历子言伸手摘下一片树叶，在手指间转换，“胥离自出生便脱离离族而活着，她本应有着高贵的出身，但一直都以小人物的身份活着，在这些年里，过着泥一样的人生。”
历子言忽而停住手里的动作、看向我，“而胥离会因此，会因为在泥里长大而欣羨云间么？”
我摇摇头，“对此，我并不清楚。”是的，我既不是历子言也不是胥离，就算历子言的语气已经让我隐隐感觉到或许我应该得出的否定的答案，但我仍旧不认为自己此刻应该对此予以判定。
历子言摇摇头，“在师漫尘救下胥离之前，没人知道那之前胥离到底过着怎样的生活，那些细致详细的细节只有胥离自己知道，因为知道，所以胥离有没有羡慕过那些云端般的人生我们也谁都不知道，只有胥离自己知道，她知道一生在泥里平凡是如何乏味的人生，她知道在泥里仰望不凡是怎样的感受。”
历子言转动手里的叶片，“你知道么，当胥离以仰望之姿望着师漫尘的那刻起，注定，是属于师漫尘的悲剧。”
“因为这是一份隐晦，深沉，但注定不需要回馈的情谊。”
“怎，怎么会......”我有些讶然。
历子言淡淡一笑，“魏予慕啊魏予慕，枉你也是小人物，却不懂小人物的爱之悲哀。”
“怎，怎么说？”我摸摸脑门，我只是扮演成了小人物，并未曾真的体验过小人物的心境。
“人可以活着同地上的蚂蚁一样，密密麻麻，毫无区别，就算拼了命，也不过只是一只拼命的蚂蚁而已，有一天拼命的蚂蚁看到了光，可是光无所不在，却不可触及，那是她的爱情，那是一道光。”
“走过去，接受光的照拂，让这道光中多一道暗影，抑或让她的光芒消失，可蚂蚁始终都是蚂蚁，不是，另一道光。”
“那么，你猜胥离会怎样做呢？”历子言朝我问到。
“如果无法化身成光，那就让那道光变得更亮更广！”我眼里放光。
“蚂蚁拨开头顶树叶，发现明月高悬于天。”历子言轻声说道。
“在万千的阴影中，没人会在意那一道阴影。”
“所以历子言，这么做，你的良心不会痛吗。”我后退一步，再次感到面前人的可怕。可怕在于，她不是使用多么狠戾的手段，而是可以将一切的诡计运用得如此合乎情理之中。她让胥离看到了师漫尘更多的可能，让胥离就算后知后觉发现自己中了她的诡计，仍不自禁深陷再无法回头。
“她知道没有人可以突破时间，但人们可以创造不朽。”
“一个可以为了对方放弃一切，一个可以为了对方放弃这份感情，我知道她们的爱意其实并不会比对方逊色。”
“可是胥离是错的吗？”历子言看着我，“灵魂会寂灭，□□会消亡，爱情逃不过生死离别，只有不朽永存，让自己爱的人不朽。”
“可是胥离是对的吗？”我看着历子言，“是会成功还是失败？名垂千古爱人无名，千年万年遗憾仍在，本该被心爱人呼唤的名姓千年万年被毫无关系的人们传诵，后来人们将史书翻了又翻，有关她们爱情的那一页却始终一片空无。”
“不知道/我们都不知道”
我同历子言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历子言一只手搭在我肩头，“所以魏予慕啊，你不能说我是错的，我不能说你是对的，立场不同，无关错对。”
“可是你左右了胥离的判断，影响了她的决定，你把你的立场强行加在了她的身上，令她被迫那样选择。”我定定的看着历子言。
“如果她意志坚定，我怎能动摇她？”历子言反问我。
我朝历子言摇头，“你用胥离所爱的人去动摇她的意志，你用了世上最卑鄙的手段却不自知，你将世上最纯粹的东西付以世俗的手段使之不复纯粹。历子言，有一天，你一定会遭到报应的。”
历子言一把松开手里的树叶，扔在地上，一脚踏平，她张开双臂，“是，我一定会遭报应的。可是你看看这是怎样的时代，魏予慕。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连男女感情都不能由己的时代，她们，拿什么反抗这个时代？”
历子言迈出一步，“凭着一腔的爱意？女子？”历子言自嘲般的一笑，“当圣意临头的时候，公主也不过难逃和亲的命运，那时，胥离的一腔爱意是否也能更改最后的结局？胥离有难，师漫尘可以挥一挥手化解，可皇姐有难，胥离当如何？魏予慕，你可怜一切，批判一切，可那时你除了眼睁睁看着一切，你又能做什么。如果怜悯有用，世上哪来再有杀人的刀！”
“可是......”我想反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生来贵胄，不知晓仰望一个人的感受，更不知道小人物对抗命运的无力，我亦知道当初两位皇姐的远嫁，不过一纸文书，仓促不由己，弗如市井百姓。在这一点上我是可以同历子言感同身受的。我以为爱一定是肆意的，是因为我曾是魏予慕，是为父皇所放纵的公主。
会不会那个时候她也有她的无奈？
突然一个念头冒出我的脑海，很快，我又将其否决。
可她最终选择的是杀了我，从头至尾她都带着要我死的目的，而最终她实现了。为的是，和另一个人双宿双栖。我所做的最对的事就是在那时先一步杀了许继，也仅仅只为那狼狈不堪的自己扳回了一成。仅是一成，太少了。
“你在，想什么？”
历子言一只手在我眼前微晃。
我收回神思，有些幽怨的看着面前这张无出其二的脸。
“抱歉，我没想过那么多。我只认为人应当把握当下，我是不及太子有远见的。”
历子言浅浅一笑，“予慕啊，你可知，时间在我们争论不休的时候，已经悄然过去。”
我点头，“时间每时每刻都在过去。”
历子言朝我走近，轻轻拥住我，“我同你一样，只想把握当下。”
“哪怕是再短暂的当下。”
我两眼大睁，目视前方，眨眨眼，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你说，什么？”历子言低头看着我。
我指指前方，前方正是一幅夕阳如火的画面。历子言转身看过去。
“夕阳本无恨，有恨的是夕阳下头的我们。”历子言说着，目光一转。
我随她的目光看去，在左侧的楼宇顶端，遥遥立着两道相拥的剪影。那是沈明月同应楺。
“看，她们也在，有时候本宫可真羡慕她们。”历子言撇撇嘴说道。
那头沈明月转身也看到了我同历子言，沈明月便快步走到栏杆前，在上头冲我和历子言疯狂的招手，示意我们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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