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事王侯

作者:五两三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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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极不知寒(八)



      “谢玄度,你放肆!你胆敢对尊上不敬,你,我杀了你……!”

      跳脚的是焦尾身后的那个黑袍男人,便是先前在寿宴上驭紫蟒捣乱的那一位。
      他听到谢玄度那声充满恶趣味的“小焦焦”,脸上骇然变色,登时起了杀心。

      焦尾冷着脸抬起手来,止住他的话,“奔雷。”

      奔雷抿住唇,恨然垂下头,小声嘟囔道:“真不知大统领看上他什么了,一个半邪而已。”

      “麻烦你再小声点儿,我听得见。”谢玄度捏捏自己的耳尖。

      奔雷立时闭口不言了。

      焦尾一正身,半抬起万骨枯的刀锋,朝向谢玄度,“见到本尊还不躲着走,你活腻了?”

      梅敬亭也厉声道:“明郎,此事与你无关,快走!”

      谢玄度不理会梅敬亭的忠告,负手在后,只身挡在他面前。
      谢玄度对焦尾说:“咱们也算是旧相识啦,出来打个招呼是礼节,我可不像你们狱界之人这么野蛮,上山就要杀人放火。”
      他将“杀人放火”四字咬得极重,任谁都听得出其中沉怒。

      只这怒意持续不过一瞬,转眼,谢玄度又不正经起来。
      他道:“奔雷,是么?你的那条小长虫被我打了个结儿,拴在房梁上了,回头记得救它一救。”

      奔雷一听自己的爱物竟被他如此玩弄,恼羞成怒道:“谢玄度,死到临头,还敢放肆!”

      谢玄度道:“这有何不敢?我又不是第一次死到临头,放肆也不只放肆过这一回,您说是不是,焦尾大人?”

      他有意挑衅,此言一出,几乎在场所有知情者都记起了以往谢玄度与焦尾的恩怨过节。

      谢玄度唯恐天下不乱,“当日大人教我的小先锋刺伤,如今也该好得差不多了吧?”

      焦尾在狱界被誉为常胜将军,手下的骷髅士兵成千上万,个个骁勇,中原修士听到焦尾的名号多少都会胆寒。
      可这位常胜将军唯一一次败北,就是败在谢玄度的手上,纵然其中有许多曲折原委,可教这小子用那把名为“小先锋”的匕首刺中心口要害是不争的事实。

      奔雷憋不住地叫阵:“从前你是谢家大公子,我们看在谢家的面子上敬你三分,现在你又是什么东西?区区半邪,给我们尊上当狗都不配。”

      谢玄度道:“邪无极不是要将大统领的位子传给我么?这以后谁给谁当狗,也未可知啊。”

      “你!”
      奔雷一下噎住,他既不想承认此事,又不敢说出忤逆邪无极旨意的话来。

      谢玄度目光转向焦尾,神色认真地问:“焦尾大人,此事当真么?”

      他在赌。
      赌焦尾一副忠烈铁骨,做不出背叛邪无极的事来,既然他忠于邪无极,那必然会遵从旨意,奉他为新主。
      即使焦尾真心看不上他。

      果然,焦尾如实回答:“当真。”

      谢玄度再道:“那我做了大统领,能不能吩咐你做事?”

      焦尾岂不知他在打什么主意,无非是想借此让他饶梅敬亭一命。
      他道:“想做狱界的大统领,没那么容易。谢玄度,你隐世不出,还能逍遥一时,假使你当上大统领,会有多少人想杀你?”

      在狱界人眼中,谢玄度是中原修士;在中原修士眼中,他又是狱界人。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一旦他当上狱界统领,那对狱界和中原都是威胁,两方定然会派出一波又一波的人前赴后继地刺杀他。

      谢玄度当然明白这其中的利害,他虽不知邪无极的脑子抽了什么疯,竟要传位于他,但他知道自己根本不想当这个大统领。

      此刻跟焦尾说这些,也不过是权宜之计,待救下梅敬亭,他就脚底抹油、溜之大吉,焦尾总不能硬把他架回狱界去。

      于是,谢玄度回答道:“我知道不容易,好容易的事,我也不喜欢做。不过既然我就是狱界未来的大统领,日后咱们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从前我有对不住的地方,我向你赔罪,今日只要焦尾大人肯放过折梅宗,放过梅敬亭,我记着你的恩义,来日再奉还,你看好是不好?”

      焦尾一笑,全然不吃谢玄度这套甜话,反而盯着他那只金色的眼瞳,道:“以后的事谁能说得准?在拿到宝令之前,你仍旧是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小杂种。”

      骂他杂种的人太多太多,谢玄度早就习惯了,理直气壮地承认:“嘿,你骂得不错,我就是小杂种,以后你为我鞍前马后,那就是小小杂种。”

      焦尾脸色微变,随后又沉下心思,冷静地反问道:“本尊很好奇一件事,以你谢玄度的禀性,能用剑说话就绝不多费口舌,当日拿小先锋刺杀本尊时手段雷霆,捅过我三刀才说了一句‘你输了’,如今这是怎么了?”

      焦尾洞若观火,一双黑沉的眼睛极亮,看得他背后起了一层冷汗。

      谢玄度知道这是要唬不住他了。

      他往后稍稍退了两步,靠近后方的梅敬亭,压低声音道:“把宋轻舟的剑递给我,一会儿我拖住他们,你先走。”

      梅敬亭不愿拖累谢玄度,又喘又咳道:“明郎,此次我强行破关,受神农鼎真火烧噬,五脏六腑已没了一半,命不久矣……这是我与焦尾的私仇,死在他手上,我无怨无悔,你、你快些去罢!”

      “放屁!”谢玄度快要被他气死,“你是死得无怨无悔了,想过开云没有?”

      他可知一个孩子若是没了爹妈的疼爱,往后该吃多少苦头?

      谢玄度立时夺过宋轻舟手中的剑,“快走!”

      说着,谢玄度一挺剑,丰沛的剑意冲天,携排山倒海之势向焦尾倾泻而去。

      骷髅士兵欲动,焦尾号令他们入定,不许插手,自己挥起万骨枯迎上。

      刀与剑相交,铛地一声,谢玄度唯觉手臂登时麻了半边。
      他往后略退一步,才堪堪抵住焦尾这一刀。

      宋轻舟的剑怎可比万骨枯之锋锐?要不是谢玄度将真气灌入剑身当中,方才这一击,万骨枯必能斩断此剑。
      然而,尽管此时剑还未断,剑刃上已被砍出一道小小的缺口。

      万骨枯砍向谢玄度的肩膀,谢玄度以剑抵挡住,才保住自己一条手臂,只是对方的内力强劲沉稳,让他无法抽剑撤身,只能硬生生扛着这骨刀,不一会儿,他额上冷汗涟涟。

      这一下,焦尾已将谢玄度的功力试探出七八分,冷讥道:“出剑还是那么快,可力量却不如从前了。你该知道自己不是本尊的对手,梅敬亭给过你什么好处,要你拼上性命来救他?”

      说罢,焦尾使出千钧之力重重地压下,刀刃已抵入谢玄度的肩头,切出一道大伤口,鲜血急涌而出。

      谢玄度道:“他帮我救过一个人的命,要还!”

      他使力将焦尾的刀推开,手腕一翻,倒转青锋,直接朝焦尾刺去。

      焦尾轻松地挡下他的剑,再问:“搭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谢玄度一招未中,再行一招,他忍着肩上的疼痛,笑道:“我可不打算为此丢了性命,你也没本事杀我。”

      “哦,是么?”
      万骨枯在空中急削半圈,刀尖从谢玄度腹部掠过,瞬间勾出一泼鲜血。

      谢玄度及时转身展剑,低头看了一眼腹部的伤口,好在他闪得够快,否则这刀真要将他开膛破肚不可。

      他叹道:“唉,说句玩笑话,你干么动真格的?好狠心的小焦焦……”

      焦尾一转刀柄,提上又要斩杀过来,忽地,眼前蒙过来一通白色粉末,焦尾下意识挥袖遮挡。

      “尊上!”

      那出手偷袭的人是梅敬亭,他撒下一手药粉,趁乱捉住谢玄度的衣领,强抓着他一起跑进身后的藏经楼。

      众人站定时,藏经楼的大门已被梅敬亭用掌风扫上。
      奔雷气急,叫人来强行破门。
      焦尾令他们住手,“不必,梅敬亭活不了了。”
      奔雷疑惑半天,才明白焦尾不是想放过梅敬亭,而是想放过谢玄度。
      他问道:“这么好的机会,尊上怎么不宰了谢玄度那小子?他对您大不敬。”

      万骨枯今日已经喝饱了血,因此谢玄度的血还残存在刀刃上。
      焦尾抚摸上去,知那鲜血未冷。

      他道:“留他一命,算本尊对大统领尽忠了。”

      还有另外一个原因,焦尾没有言明,就是谢玄度颈上戴着的那个金丝项圈,他似是眼熟,若他没有记错的话,当是苦行境境主张人凤的贴身宝物。
      张人凤肯把这宝物送给谢玄度,可见两人交情匪浅。

      一个谢玄度好对付,那张人凤却轻易招惹不得,这人表面上看着是斯文君子,实则是条咬人还不叫的疯狗。

      奔雷请示道:“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焦尾面无表情地说:“烧。”

      烧得干干净净,整个折梅宗都去给三娘陪葬。

      ……
      这厢梅敬亭拉谢玄度进了藏经楼,找到博古架上一樽白瓷瓶,轻轻转动,便有一口密门打开。

      “随我进来。”

      梅敬亭带他来到自己闭关修炼的密室,谢玄度见这密室当中陈设简单,除了石壁与石床以外,就摆着一口炼丹用的神农鼎。

      因梅敬亭强行破关,神农鼎失了火候,被烧得通体焦黑,现在鼎中还焚着真火,梅敬亭为谢归练就的那颗金丹也已经化为一捧粉末。

      密室的门再度关闭,梅敬亭喘着粗气爬到石床上,他侧首抬头,看向门口的方向。
      谢玄度以为梅敬亭在看他,过了一会儿才发觉他的视线一直在他身后的石门上,谢玄度转身,正看到一幅画像。

      画像当中绘着一女子,身穿殷红色绸衫,手握风雪宝剑,细眉杏目,说不出的娇美动人。谢玄度见画中女子发间斜插着梅花钗,认出这便是梅敬亭的夫人李三娘。

      谢玄度暗道:“难怪梅开云那小孩长得那么漂亮,眉眼更像他母亲。”

      他捂住自己腹上的伤口,可以肯定的是,他们暂时安全,没有性命之忧,只不过他身上这些伤为万骨枯所伤,不似寻常那样好恢复。

      梅敬亭冒了一头虚汗,问道:“你现在不怕疼了?”

      谢玄度道:“怕啊,怕也没用……不如你说点别的,转移一下我的注意力。”
      他轻喘着,身体倚着门墙滑下去,瘫坐到地上。
      冷汗顺着他的脸颊,淌进颈间。这样俊的一张脸,此刻苍白得毫无血色,看上去多少有点可怜。

      他仰头看着头顶上的画像,问梅敬亭:“你果真杀了你夫人吗?”
      若真狠心杀了李三娘,又怎会挂一幅画像在这里,日夜疏解思念之苦?

      梅敬亭沉默片刻,道:“三娘虽不是为我所杀,却是因我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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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9章 清极不知寒(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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