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从山火中走来

　　“我……可以采访你们吗？”
　　“当然。”
　　那女孩立马提起了劲，“快快，摄像机准备！”
　　镜头对准罗燊和卢定巍，女孩把话筒举到罗燊跟前，注视着他，却支支吾吾说不清话。
　　“……先生你好，我是法治新闻频道的实习记者方知晓。今天是2012纵火案的十五周年祭，我们注意到很多人你们前来缅怀受害者，请问你们是以受害人家属的身份来拜访纪念碑……还是群众呢？”
　　她好像很紧张。
　　罗燊在摄像机拍不到的地方轻轻握了下女孩的手，接过了她手中的话筒。
　　“是以群众的身份，来缅怀受害群众和牺牲的特工。”
　　女孩顿了下，点了点头，“纵火案作为近二十年来最为严重的恶性事件，已经对于民众的生活安全产生了很大的威胁，这些年来多亏了夜莺特工局的精英特工为人民保驾护航才将犯罪率控制在一个极低的状态，请问……您有没有什么想要对他们说的？”
　　罗燊动了下眉毛，心想这采访该不会是局里安排的，用以歌颂特工局的无私伟大。
　　但阿谀奉承这种事，他也不是不可以擅长。
　　“特工给了我们一个更安全的生活环境，我们绝对不会忘记他们对我们无形的守护与牺牲。”
　　罗燊的回答十分简练，但却很让人踏实。
　　女孩出神地凝望着罗燊那双金色的眸子，点点头接过他手中的话筒。
　　“好的，先生，谢谢你的回答。”
　　那圆圆的眼睛中好像闪着光，倒映在罗燊的脸上，让他感到满足。
　　他轻笑一下，与她道别，与卢定巍继续向前走去了。
　　他总是做这样暧昧不清的事情，并不是因为他风流成性，他只是享受这那一瞬间之于他人仿若救世主一般的存在。
　　也许这瞬间过去他就会忘记他跟怎样的人接触过、交流过，他也并不想成为人群的焦点，他只想淡淡地从人们的记忆中掠过，就像一阵风一样。
　　他只祈求这瞬间，便成为让他人难以忘怀的存在，而凭借他的手段，他也一定能够做到。

　　“你以后能别在我面前调戏无知少女吗？好恶心……”
　　卢定巍在罗燊一旁“呕呕”几声，惹得罗燊皱眉望他。
　　“我哪里调戏了？”
　　“你摸她手了，别以为我没看见！”
　　“……不小心。”
　　当然不小心，但罗燊并没有把那当成多么要紧的事情，他心想也许是他血液中多少流着些欧洲人的浪漫情怀。
　　他知道那个不经意的动作，也许在引起那个女孩小鹿乱撞的同时，也能让她打起些精神。
　　为那个女孩解围也好，及时接过女孩手中摇摇欲坠的话筒也好，他只是不想看到他人因为无助而变得困窘，尤其是当对方是一个女性时，他认为自己更有资格帮她们支持起那不安的自尊。
　　就像是对往昔的自己伸出轮回的援手，在他最困窘最孤独的时候并没有人能够帮助他，才让他逐渐成长为这样一个麻木的人，但他不希望别人变成这样。
　　又或许这是他学习的结果，遇到无助的人就要帮助。镌刻在条条横幅上的“乐于助人”的标语向他不断证明着这样做才是一个寻常好人的标志，以为这样便能够足够完美地掩饰他的不寻常。
　　无意间的暧昧言语，举止中的鼓励和踏实，让他做什么都好，反正他总是会一直绅士下去，呵护着那些片刻飘零的灵魂，像在照顾自己后院里的花。
　　只是在旁人眼里看来，他也许真的不知不觉留下了风流的一面。
　　但他可不这样认为，甚至二十四年来他从没有过什么亲密关系，一方面是出于对他人的不信任，另一方面则是再爱上一个人之前，他想他应该更想要去研究她，那对对方来说，似乎不太公平。
　　世界上的一切于他而言早已不知不觉变成了错综复杂的数据，他能够精准的察觉别人情感的欠缺而巧妙地将其填补，从而给每一个人都留下好印象，却唯独对付不了自己。
　　他想，如果有关情感的事情真正能够完全被数字定义，能够根据数据有条不紊地出现、变化，他心中的空洞也许也可以试着被填满。
　　但不是的。所以这才是情感的复杂之处，也是令他着迷之处。

　　卢定巍把手从口袋中掏出来，随意一甩正好打到罗燊手背上。
　　“你干嘛？”
　　“……不小心。”他学着罗燊的语气留下这么一句话，在罗燊充满质疑的眼神中最终败下阵来，放肆地笑起来。
　　他把手搭在罗燊肩膀上，快步推着他往前走。
　　“吃烧烤去？”
　　“不了，我还要看书。弗洛伊德的《梦的解析》，我觉得你也该读读。”
　　“你是真把自己当心理学家了——那只是组织上给你的假身份，不用这么苛刻自己。”
　　“给你给的角色就要彻底扮演好，不是吗？再说，多读些书对工作也有益处。”
　　尤其是，他自己也是发自主观地想要了解这些。
　　即使他没能研学心理学专业，他也从未停止过对于心理的剖析和了解。
　　因为他必须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才能让一切把控在他的手中，在别人发现他的弱点之前打败他们。
　　“好吧……那我也不吃了，我去健身房。我健身教练的假身份也得像点样子。”

　　采访的工作在开了一个好头之后变得容易了许多，也许是因为罗燊那不经意的触碰和踏实的回答确实给了方知晓太多鼓励。
　　那男人指尖的触感就好像有魔力一样，连同他那锋利的金色眸子，回荡在她的脑海中久久无法消去。
　　作为尚且在校的学生，能拿到这样的实习工作对她来说已经是非常难得的机会，尽管那个有些不待见她的组长似乎真的在可以刁难她的意思，但她也清楚，这正是对她的考验。
　　而差一点，她就要失去这次好好表现自己，让他人对她的印象产生改观的机会了，想想都有些后怕。
　　“嗯……一会把开场的部分的介绍补录完成就可以回去了。”
　　女孩不自觉转身在人群中寻觅那个早已经远去的那个背影，心中依旧无法平静，也许是初次录播紧张的劲头还没有过去，她想。
　　但她也暗自期望着，她还能够再遇见那个人，就好像罗燊留下的并不只是那几句简单的回答，还有一些更让她难以自控的东西。
　　多亏了他，多亏了那个人她才能够圆满完成工作。
　　她想要谢谢他，却不知从何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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