璴蓁

　　那日之后颙琰像福晋所说皇上的差事出了远门，估计少则也要三、四月才能回来。白日里闲的无聊刺绣打发时间，喜梅走到我身边回道：“侧福晋，月格格来了，在外候着”。

　　我放下手上的针线忙叫喜梅请月姝姐姐进屋。月姝迎面笑脸进来问候道：“妹妹这些日子可好。今天闲着没事就过来看看妹妹”。

　　“拖姐姐的福很好，还有多谢姐姐赠予妹妹的好香粉，我甚是喜欢这香味，此乃香粉伴佳眠”。

　　乳娘端来点心和牛乳茶恭敬的递到月姝跟前笑言道：“月格格请用点牛乳茶和小点心吧，奴婢多谢月格格对我们家侧福晋的照顾，月格格送给侧福晋的那盒果真是上等的香粉。奴婢闻着都觉得精神抖擞”。

　　月姝拿起丝巾帕抿了抿嘴莞尔道：“妹妹不必这么客气，妹妹刚来府上不久，姐姐我也没什么拿的出手的好东西，这不缅甸进贡来的香粉，因此借花献佛罢了，听说好像是叫什么沉缘香用了茉莉浸膏、白兰浸膏、山苍籽、薄荷、柏科，还有辣椒油树脂制作而成的”。

　　我和乳娘互望一眼奇道：“光听道辣椒便觉得够呛了，竟然还能做成如此好闻的沉缘香，实在是神乎其神。承蒙姐姐的厚爱且赠佳品”。

　　又过了几日之后，该是我回娘家走亲的日子了。因为王爷不在只好自己回去，嫡福晋也一早备了一份送给娘家的回礼，略表一下心意。出嫁的那日风和日丽，回娘家这日却下起了毛毛春雨，像绢丝一样，又细又轻。洒落在树枝、花儿、瓦片上干渴了这个冬日里的万物张开嘴巴，贪婪的吮吸着甜润的雨水。

　　乳娘帮我撑伞喜道：“回娘家下雨这可是好兆头”。

　　额娘知晓我巳时回府便早已亲自站在门外迎接，许久没见到阿玛额娘心中也挂念着，府上的每个人都专注着我回娘家，刚到门口额娘迫不及待的迎接骡车，泪水早已在眼睛里打滚，按照习俗回娘家是不能落泪，我只能压抑着自己的的泪水，若是落下肯定抑制不住。额娘的眼眶早红润看到我忍泪颤道：“看到我的女儿，满面春光，气色优佳为娘放心了”。弟弟妹妹欢喜的直拉着我的手不肯松开姐姐回来了叫个不停。

　　在众人的拥戴中我搀扶着额娘进去，额娘忙问道：“在府里一切都好吗？王爷福晋带你如何”？

　　我微微笑道：“额娘请放心一切都不错，嫡福晋特心善,我回来之前福晋让我带了些礼品赠与额娘阿玛”。我一直没有看到阿玛出现我茫然：“阿玛呢怎么未见阿玛？女儿甚是想念”。

　　母亲从容不迫道：“你阿玛也陪同嘉亲王爷一同去了太原你不知道吗”？我顿开道:“女儿从不过问王爷的事情，何从知晓阿玛这次也一同外出办差”。我垂头道：“只是女儿这次回来没能见到阿玛感到缺憾，这一别不知何时再见了”。额娘的这番话到让我心中有中温暖的许久，可怜天下父母心时时刻刻的为儿女操碎了心。

　　额娘叹了口气说道：“你阿玛也何曾没有哪天不记挂着你，他嘴上虽然从不说，人毕竟老了,那点小心思藏不住，有几回做梦嘴里还叫着你的小名，这次跟着你夫君寻访说是公事，其实你阿玛也是想为你做点什么，一直提不上力，这次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就主动向圣上请求一同陪去”。

　　在娘家只能逗留一夜，第二日和母亲弟弟妹妹们一一叙别之后便要动身回王府，由于一早便起身回府时辰尚早便让乳娘吩咐一路随行的下人往大觉寺走一趟。不知走了多久在我耳边隐隐约约的听见一女子哭喊的求救声，我掀起车帘往外探趣，只见两个男子拖着一个碰头散发衣裳破烂不堪的女子后面还跟着一个束腰坦胸鲜红襦裙上身披着一件大皮袄看起来有年龄四十大概的妇人。那妇人一手抓起那女子的头发狠狠地两个耳光，横眉怒目喝道：“小娼妇，敢跟老娘耍花招，下作的东西等下有你好受的”。朝着两壮汉喝道：“还嫩着做什么把她给老娘拖回来”。

　　光天华日之下竟然有这样义愤填膺的事竟然发生在我的眼前岂能坐视不理，我唤过乳娘吩咐随同我的府上的男丁上前阻止，乳娘走上前喝道：“住手，光天华日你们三人欺负一个手无寸铁之力的弱女子像话吗”？

　　那妇人转身冲乳娘轻浮道：“哟，出现个打抱不平的主呢！”面朝我们上下打量着一番冷笑：“别以为你们多了那么几个人就不知天高地厚了，老娘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抢人，就不怕有管闲事的东西”。

　　话刚落地站在那妇人旁边的其中一个男子一副嘴脸撸了撸袖口奸道：“你们也不去打听打听就敢瞎掺和，你们听说过当朝的领侍卫内和大人吗”妇人迅即朝着身后男子喝道：“闭嘴”。男子觉悟了一下，难堪往身后微微退去。妇人转脸冷笑:“我劝你们最好识相点快点让开，不然的话。。。。”

　　“不然的话你想怎么样今天这事我是管到底了”。剜了那妇人一眼我反击道。

　　我搀扶乳娘走下车来，在我眼前衣衫破烂、头发蓬乱的年轻女子看起来很是可怜，泪珠一颗一颗地从眼眶里止不尽的掉落下来，乌青的脸颊，嘴角还有残流下来的淤血，跪在地上膝盖早已被磨破鲜血印透了裤子上变得乌黑一片，面目惊恐口中不停的苦苦哀求道“求求你们放我回去吧，家里还有生病的爹爹，无人照应”

　　那妇人无动于衷毫无怜悯之心朝着女子骂道：“小娼妇，想让老娘就这么白白的放了你，今个你就算死，你这副皮囊也属于我的，要不就给老娘回去乖乖的接客你要是再敢拒绝半个字，今天非活剥了你的皮，呸！!”

　　那蛮横的刁妇见我竟轻薄道：“这位姑娘长的竟如此标致，你这么爱管闲事，要不你代替她去我们春悦楼得了，你要是愿意那我也不算白白放了这小娼妇。”

　　这妇人的言行举止实在轻狂听了实在让人恼羞成怒，我没好声的喝道：“你放肆，岂有此理，简直是目无王法，本想息事宁人，你们对一个弱女子这般暴戾恣睢，实在可恶至极”。

　　乳娘走上前高高扬起手指向他们厉道：“你们这帮不长眼睛的瞧仔细了，现在站你们面前的乃当今和硕嘉亲王爷的侧福晋，你们这帮刁民才是不知道天高地厚，胆敢如此放肆，简直是不想要你们的这条狗命了”。

　　那妇人和同伙互望一眼有些胆怯低头微微往后退缩，我走上前一步厉色道：“这姑娘究竟欠了你们多少银子？你们竟然下手这么重，还胆敢轻薄于我实在可恨，今天我不除掉你这个祸根，他日岂不是有更多的姑娘遭你毒手”。

　　“来人。。。”我话刚到最边那妇人吓得猛然地上一跪求饶道：“姑娘”。。妇人反应敏捷发觉俗称对我不妥，连用手自扇耳瓜子求道：“求福晋饶命啊，小人该死，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福晋，大人有大量网开一面，可是小人并非是无中生有，我们哪敢无缘无故的大白天强抢民女，而是这丫头被他家里人卖了二百两银子，有卖身契为证”。那妇人话刚完忙叩首求饶。

　　看这帮恶人刚才那张扬跋扈的气势瞬间磨灭身子微微发抖跪地求饶，心中的怒火抚平了少许再则救人要紧无需和这帮人纠缠不清我横扫了一眼淡道：“今日你先放人，我此时身上没有足够银子，三日之后去工部尚书恭大人府上自当有人还你二百两”。

　　“恭大人府上”？妇人半吞半吐疑惑又不直言。

　　“侧福晋是恭大人的千金，怎么难道你想去和硕嘉亲王府讨银子吗”？

　　那妇人慌忙辩道：“不，不，不小人岂敢，就算借小人十个狗胆也敢呀”。

　　“还不赶紧滚”乳娘斥道，妇女领着同伙似路边众目光下的老鼠夹着尾巴慌忙而逃。“快起来吧没事了啊”乳娘忙走上前扶起女子怜惜问道：“姑娘究竟怎么回事，难道真像刚才那刁妇所说你是被家里卖到那种地方”？

　　“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你闺名叫什么”？我忙用手中绢子擦去她嘴边的血迹知疼着热的问道。

　　“我叫白绣”呜呜的哭道，就如同一只受了伤的小猫卷缩起被冻到发抖的身子，手上红肿的冻疮，手指头都裂开大半个口子，翻着生鲜的肉实在不忍直视，脚上的鞋子早已破旧的露出脚趾冰冷冷的萎缩起来互相摩擦防寒，只有眼中的泪水还有些热度像春日晴天里的冰吊子融化了水珠止不住的流淌在脸孔上。

　　“究竟为何原因？竟落到如此地步”乳娘和我互对视了一眼有惊问道：“难道真像是刚才那刁妇所说你是被家里卖到那种地方？”

　　“家中只有一个父亲相依为命，去年年下父亲突然一病不起家道中落实在拿不出钱来找大夫，只好找亲戚叔叔家的堂兄帮忙借了15两银子，谁知到我那堂兄早已欠下赌债逼我偿还，这才把我卖到了春悦楼我知晓那种地方，我宁死不从他们将我捆绑在柴房里折磨我连一口水都不给我，今日趁着看守的小厮松懈这才有机可乘逃了出来可没想到还是被他们捉住”。白秀全身早已冻的直打哆嗦一味着缩起依附在乳娘身旁样子着实可怜。

　　我转过望向乳娘好奇问道：“春悦楼究竟是个什么地方？”乳娘见我这么一问表情很是尴尬的样子，支支吾吾的敷衍道：“侧，侧福晋还是快别问这些了，以免玷污了自己的耳朵。”看乳娘这般难以启齿的样子，虽我还是没完全弄清春悦楼究竟是何地方，可我也大概略知再问下去可能会真的有些不妥，我也没再追问下去。

　　如此遭遇也不由的触动了热心肠的本质，乳娘向来心慈，鼻尖酸楚，眼眶也跟着湿润了。我思忖一下让乳娘把身上现有的银两和备用的赤狐大氅拿去救急，嘱咐乳娘把百秀家中安排妥当了，以防日后还有不必的麻烦 若是白秀愿意，让她跟着我给个丫鬟的差事，对白秀来说目前也算是得当的安排吧。后来得知白秀返回家中时父亲早已病逝在床榻上无人过问万分凄凉。我吩咐乳娘先帮衬着打点好白秀父亲的后事。

　　几日之后乳娘领着白秀从堂中穿过走了进屋内，整个人焕然一新梳着并齐的旗头，鬓角如丝 肌肤润白，儒雅温柔，只是脸颊身上还残留淤青伤痕，我笑迎望去：“打扮一下果真不一样了，今天这么仔细一瞧生的倒挺俊俏的”。

　　白秀似些有少许紧绷目光不敢直视生硬的回道：“奴婢给侧福晋请安。”

　　“到了这里无需害怕。我也定不会亏待你的”。我缓了一下拿起茶盏旁的小橡木盒打开后递到白秀手中含笑道：“这是你的卖身契，我已经给赎回来了现在交还于你？”

　　白秀满脸感激之情叩首垂泪道：“侧福晋的大恩大德，奴婢永世难忘、此生做牛做马定当涌泉相报”。

　　搀扶起白秀我缓缓道：“你暂且跟着我的乳娘玉姑姑日后熟悉些日子，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玉姑姑便是，她自然会帮你的。”

　　白秀福了福轻声细语地回道：“是”。

　　一晃而过都到了六月里的夏天。夏天的味道一点不逊色于春色，虽说是多雨的季节，但树木葳蕤，园中的白花盛开俨然一帧花红叶茂的水墨长卷绵延于六月的天地之间。下了几日的雨后，雨水浇灭了夏季里的炎热，晌午都弥漫着一丝丝的凉风温柔闲散地吹过王府的每一个角落，晌午过后乳娘陪我在廊下下棋，白秀正巧端着梅子汤过来：“侧福晋，刚才奴婢瞧您晌午的时候多进了些红汁玉蹄髈想必有点油腻，所以奴婢特意给您准备了些冰镇的梅子汤解解渴”。

　　我接过梅子汤莞尔感激语气温和：“平日里我也偏喜爱酸甜的食物，何况一碗解渴的梅子汤，真是有劳你这么细心”。

　　白绣难以为情，恳切地回道：“谢侧福晋夸奖，只是奴婢受不起，服侍好主子本是奴婢应分内的事情”。

　　“想不到你如此闲心雅致，棋下到哪了？”耳边这熟悉的声音我猛然回头，我又惊又喜的忙起身问安。我其实心中日日夜夜盼着王爷早日回府，可今日出乎意料的早回我心中还是很好奇想一问究竟：“王爷之前都说少则三四月归来，可你这才走了还不到两月”？我又一脸俏皮的戏弄道：“难道说是王爷在外想着妾身这里的文君嫩绿，不然王爷为何穿着官靴上面沾染了许些日子的泥土就跑到妾身这里来了”。

　　颙琰嘴角微微勾起，漾出极好看的弧度，手掌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贴近我耳边细语:“ 一别许久，这都到署月了，甚是心中记挂着你，所以这才偷偷跑回来看你一眼就足也”。

　　我的脸一红扭转过去。其实我心中深知道颙琰只是乖嘴蜜舌讨我一笑罢了，并非属实。白秀捧着茶毕恭毕敬的走上前，颙琰不经意的瞟了一眼淡淡的问起：“这丫头好面生，之前也没见过，怎么在你房里做事，是你这次回娘家带来的”？

　　我见白秀怯声怯气的，我叫她不用站在一旁伺候暂且下去，自己把来龙去脉告诉了颙琰。正说着乍然间我想起当时那几人当中一男子说的一句话却被在场的那妇人峻厉挡下。我犹豫了一下缓缓道：“王爷，说到这事，其中还有一件事情颇为蹊跷，妾身不得不说”。

　　颙琰吹了吹杯中茶水，抿了一口，诧异的眼光盯向我问道：“哦，其中还有事情，那你快快说来听听”。

　　“就在救下白秀的那日，跟在那刁妇身边的其中一个狂徒无意间狂言反问我们是否使识得当朝的领侍卫内和大人”。

　　颙琰沉默了一会淡淡的问道：“那你当时有弄清楚这帮子人的来历吗”？

　　我心中念了一念回道：“好像是叫什么春悦楼。” 颙琰脸色一沉，手中的茶杯猛的朝地上摔去，我和在场等人大惊失色，我忙安抚道：“王爷请息怒，为了此等事情犯不着动怒”。

　　颙琰冷冷的自语道：“总有那么一天，我定要将他革职查办”颙琰转过头朝向我拉着我的手淡淡的微笑：“让你受惊了。”我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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