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是泥人

　　“嗷嗷”

　　“不好，云从龙，风从虎，青云，快上树！我去引开那畜生！”宋辞喊道，同时一把将竹篓卸下，拔出腰间绳索，心里又忍不住犯起嘀咕，自身背上刻有玄文，一般的毒蛇猛兽是不敢靠近的，为何这钟灵山上……

　　“可——可我不会上树啊！”唐离支支吾吾道，真没想到，他第一次到深山老林，就遇到如此触霉头之事，说实话，有些六神无主。

　　“呃，那你跑远点，我来和它周旋，放心，你大哥我常年在山上行走，能对付过来。”宋辞面不改色道。
　　“我不跑！”唐离大义凛然道，“兄弟不是应该同舟共济的么，自己怎么可以如此贪生怕死。”

　　“来不及了！先躲起来，快啊！”

　　“为什么不一起躲？”

　　“因为我要弄点这畜生的血，当药引子！” 宋辞只得煞有介事道。唐离听了，一溜烟地便逃窜到不远处的灌木丛里了，心中又开始埋怨，要知道大哥如此厉害，自己就早躲起来了。

　　“嗷嗷嗷”

　　丛林里果然跳出一头吊睛白额猛虎，斑斓的花纹让人心惊胆寒，粗壮的虎尾拧起如木棍，张牙舞爪，凶巴巴地盯着宋辞，看样子随时都有可能要扑过来。

　　“妈呀，没想到这畜生如此个庞然大物，看来有硬仗要打了！”宋辞全神贯注，一只手在头顶上方甩动绳索，发出嗖嗖的声响。

　　那猛虎突然高高跃起，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在锋利的虎爪上，反射的光影划过他那古铜色的脸庞。此时此刻，躲藏在灌木丛的唐离，一颗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说时迟，那时快，宋辞上身右转前俯，同时猛然向左后方摆头甩腰，有力的双臂自右向左水平抡出圆弧，接着，左脚蹬地弹起，腾空后左右两腿先后向上方挑摆，将那一扑闪过。

　　唐离看得目瞪口呆，大哥果然身手不凡，不仅如此，与此同时，宋辞整个人在空中旋转了一周，宛如一张雕弓，那流星钝器也似离弦的箭射出，不偏不倚地扎在猛虎背上，顿时鲜血淋漓。

　　唐离见状长出了口气，他常听大人们提起，再凶猛的老虎也就三招：一扑、一剪、一掀。它这一扑偷鸡不成蚀把米，吃了苦头，变得锐挫气索，但并没有落荒而逃，虎尾紧接着就是一横扫。

　　宋辞急忙将左脚向左后方横跨出一大步，左手掌自内向左上方，抡摆出个弧形，右手向后下方摆动，接着右脚向左前跳出，而后腾起，左脚伸直上翻，同时左右两臂分别向下方、左上抡摆，上身自然向后上方翻转，双腿在空中岔开成剪刀，将绳索再次甩出，只见那系着钝器的绳索，在那畜生的后腿上缠绕了几圈，便牢牢拴紧，白额猛虎“嗷”地一声绊倒在地。

　　“哈哈，兄弟，怎么样？”宋辞得意洋洋道。

　　唐离惊魂甫定，目不转睛地望着伏在地上的大虫，忌惮它再次攻击，只见它趴着、呼哧地喘息着，让人望而生畏。宋辞也累得够呛，一屁股坐在草地上，只顾有气无力地和唐离搭话，并未觉察到那虎腿上的绳索正在一点一点松动。

　　“嗷”

　　大虫忽然挣脱了绳索，张着血盆大口，又一次发起了攻击，要将宋辞变成猎物，饱餐一顿。那畜生成了精一样，吃两堑，长一智，这一回，它巧妙地把“一扑”和“一剪”同时使出，虎爪扑过去的同时，扭动屁股，虎尾便劈头盖脸扫过来。

　　宋辞难以置信，也没有丝毫的防备，只得靠着本能躲闪，还好他反应足够灵敏，自己身体的要害部位没有被撕咬到，但整个人被掀出去两三丈远，不省人事。大虫这一击虽占了上风，终是强弩之末，一瘸一拐地逼近。

　　“大哥！”

　　间不容发，唐离急中生智，伸出有些颤抖的双手，搬起一块石头，使出浑身力气，向那虎脑砸去，可他毕竟没有宋辞那样的身手，这一击并没有砸中要害，只打在虎背上。

　　大虫怒吼一声，扭过头，就朝唐离扑过去，可这畜生经过了一番大折腾，早已没有了蜚瓦拔木的声势，威力也锐减不少。

　　唐离轻松闪过，一边往前走，一边回头对大虫言语挑衅，想要把它往悬崖峭壁上引。这时，倒在地上的宋辞也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抽动几下身体，努力想爬起来，却感到头晕眼花、天旋地转，浑身有种剧烈的疼痛，足见刚才被大虫撞得不轻。他满腹狐疑，自己背上有玄文图案，为何这畜生却敢来伤害？

　　那畜生穷追不舍，孰不知，正一步一步地走进挖好的陷阱。一会儿，唐离到了山崖边，由于他对山势不熟，突然脚下一滑，便跌倒在杂乱的草丛里，那老虎以为时机到了，就紧随其后，扑了过去，一人一虎，眼看就要跌落山崖。

　　“啊”

　　“青云，抓紧我的手！”唐离感觉到手心里的粗糙和温暖，仰起头看到了半个身子悬空的宋辞，支支吾吾道：“看来——你这绳索很结实啊！”

　　“可我怕自己身体不够结实，你快上来！”

　　就这样，唐离双腿蹬着光滑的岩石，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也许是因为害怕，反而激发了潜能，他的身后可是万丈深渊，连那头白额猛虎掉下去都听不到声响。看到二人终于化险为夷，宋辞道：“你可以不用舍命相救的！”

　　唐离微微一愣，回道：“你也是！”的确，他们俩毕竟认识连半天都不到，但这就是兄弟之情，刎颈之交，倾盖如故。

　　两人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笑，一起懒洋洋地坐在悬崖边上，太阳眼看就要升到头顶。“看来正午之前，咱们俩是到不了山顶了，哥哥内心有愧啊！”宋辞道。

　　“大哥，莫要说这等见外话，至少明天，我可以在钟灵山顶上看日出了！”唐离眯起眼睛笑道。
　　唐、宋二人唯恐节外生枝，再遇到什么毒蛇猛兽，索性又回到了崎岖的山道上，山风飒飒，拂过面庞，若绰约仙子葇荑的手指，轻轻地抚摸，使人心旷神怡。

　　山路在前面拐了个弯，忽然变得狭窄逼仄，原来脚下的道路，被两座壁立千仞的岩石夹住，沿着其中一面石壁有股清流淙淙而下，向上望不到其源头，向下又不知要延伸到何方。

　　宋辞忙从竹篓里扒拉出一个小葫芦，那葫芦上刻着歪歪扭扭的字符，美其名曰“标签”，然后把绳索钝器上半干的血迹，用岩石上流淌下的泉水，一点一滴地冲洗到葫芦里。唐离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有人这么取药引子的，他只模糊记得帛书所生梦境里，有用鸡毛取草木上冬霜的场景。

　　少顷，二人继续前行，即将到达钟灵山顶，太阳渐已偏西，暝烟四合，远远看到前方矗立着一块三五丈的巨石，那巨石自上而下篆刻三个大字“解刃石”，如龙蛇飞动、鸾飘凤泊。字迹之上还涂了红漆，鲜艳夺目。

　　“兄弟，悟无宗的大门已经紧闭，咱们俩看来要找个山洞将就一晚了！”宋辞道，然后东张西望一番，又俯身拣了些干树枝。唐离紧紧跟在后面，林壑倏已暝，二人也没找到什么岩穴洞府，就在距离解刃石几百步之处，寻到一株大树，宋辞舒展猿臂上去，又用绳索绑在唐离的腰上，将其提了上去，兄弟俩就这般在大树上睡了一宿。

　　旦日，二人醒来，见太阳已经升到树梢，就忙下了树，朝解刃石走去。眼看到了跟前，宋辞却忽然停了下来，将绳索上钝器三下五除二地解去，跑到一堆乱石里，把钝器藏匿了起来，神不知鬼不觉。

　　唐离不解其中意，想要移樽就教，可宋辞却故意卖起关子，说他待会自然明白。兄弟俩复行数十步，只见巨石下围着一群少男少女，摩肩擦踵、人头攒动。

　　“不是吧，这么多人！”唐离不假思索道。

　　“兄弟，不要大惊小怪，钟灵山悟无宗驰名天下，这些从四面八方选上的少年，自然会欣然前往，谁不想成为灵侠呢？”宋辞淡淡地道。

　　唐离似乎没有听进去，他左顾右看，四下张望，却怎么也找不到那天搭救自己的白衣男子，不禁有些怅然若失，“也是，悟无宗这么大！咦——萧坎，他也是今天来到这里，果然不是冤家不聚头啊！”

　　唐离赶忙低下头，生怕萧坎发现自己，要报一箭之仇，不过，如今他也不再是那个胆小懦弱的少年，再说有大哥宋辞在，也不用太过为此提心吊胆，只是不想节外生枝，惹是生非而已。

　　宋辞明察秋毫，道：“兄弟，你在找什么，似乎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有什么事不妨直说，哥哥一定为你排忧解难。”

　　唐离搓了搓手掌，支吾其词道：“没——没什么，第一次到钟灵山，好奇而已。”宋辞将信将疑，也没再多问，而是将目光转向前方，但见人群中又是一阵躁动，看来是要进入悟无宗的山门了。

　　这些红男绿女纷纷从解刃石前经过，鱼贯而入，接着就“当啷”、“当啷”，传来不绝于耳的金属碰撞声。

　　唐离抬头一看，目瞪口呆，只见解刃石上杂乱无章地吸附着密密麻麻的金属制品，有金银珠宝，短剑匕首之属，让人眼花缭乱。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大哥要把绳索上的钝器解去。”唐离如梦初醒，这看起来挺寻常的石头，竟然还有如此妙处。只是，悟无宗为什么要把大家的身外之物都收去呢？身上的兵器去掉了不难理解，顾名思义，要“解刃”，可那些金银珠宝与“刃”字似乎八竿子打不着。

　　宋辞看了一眼他迷惘的神情，便忍不住捂嘴偷笑，笑他这位兄弟的后知后觉，事实上呢，他自己还不是一样，不甚了了，并未对解刃石有全面的认知，又怎能以其昏昏，使人昭昭？

　　差不多也就过了两炷香的工夫，解刃石前已经空无一人，唐离没想到进入悟无宗的仪式如此简单，在两名威风凛凛的家仆的带领下，登记了姓名，然后取了两套服饰和一本书册，就跟着大家伙昂首阔步、踔厉风发地继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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