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手巧绘桃花狼

　　下雨了，春雨，何必要赛过夏雨一样卯足劲儿了从天下向下尿，挤吧挤吧反正都淋成这样了，陆言言看着衬衫西裤上的水痕，吸吸鼻子，算了吧地铁里都这味儿了，谁还能闻出你身上的香水是miumiu还是喵喵啊。站了好几站，终于有了个空座，陆言言一屁股坐下来，摸出袋子里那盒水水的豆浆，边嘬边回忆自己20年间这水豆浆般没味儿的人生。
　　陆言言，属兔，金牛座，不仅是红旗下长大的好青年，还是在陆爸陆妈注视下在红旗下讲过话的三好学生，一路小初高按照陆家父母的意思乖乖念完，平时上课周末补课，平平凡凡又普普通通，除了全班都能做对的基础题她出错被揪出来外，陆言言想不出自己有什么特别，就是提不起劲，没意思，陆言言以为考上986大学就能找到点好玩的事情，或许，能找到自己虽不至于抛头颅洒热血，但能熬夜肝个四五晚的事情了。四年过去了，赛季换了多少遍，皮肤都免费领了多少个，陆言言花掉了所有课堂时间保持着她的高段位，也带着这些虚拟的荣誉经历了考研失败，秋招失败。
　　嘬，陆言言一口嘬完了豆浆的最后一口，还好，大学里还有个甩掉自己的吉他手让自己的简历有技能可写，吉他手总是背着吉他，风里雨里也义无反顾地冲向排练室，陆言言当时甚至觉得，跟预约排练室的老师处好关系是不是就能接近吉他手了，吉他手的乐队唱摇滚，公演场地又小又破，陆言言的耳膜会胀痛，她对自己说：是心脏供血太足影响到了脑压，是心动，言言，是心动啊！吉他手每周都唱，在二手群里甩出一条干巴巴包含时间地点的消息就消失，陆言言也跟着风雨无阻的吉他手风雨无阻地赶往演出地，“谢谢你每次都来”吉他手对连续第七次出现在他面前的陆言言说，即使她安静地站在角落，稀稀拉拉来看热闹的几个人，她别扭地轻晃着头漆黑的眸子朝着他忽闪忽闪的样子是那么扎眼，“也有颗星星为我闪烁”他想，搞乐队需要特别的身份认证，需要被崇拜被注视吧，陆言言笑了。
　　“梁智学长，我帮你们做海报吧。”第八次，陆言言带上了她熬夜学会的PS技能，“我是真的很喜欢乐队，放海报的话宣传效果比较好吧。”陆言言就这么做了一次又一次海报，从不好意思拿出破烂花钱找人做再到自己操刀悄悄单独改了海报上吉他手名字字体，陆言言成了小梁嫂，但单车后座不是给她的，她会做免费的海报，即使去了那么多次还是只会在角落不自然地摇晃着脑袋，后来乐队主唱嗓子坏了，乐队选曲要照顾主唱的嗓子变得更加柔和，改变了曲风后反倒吸引了更多人。“我们得换个地方了，言言。”陆言言一听就懂了，陆言言抱着自己做的海报和乐队演出记录去拉赞助，陆言言脸皮儿多薄啊，她还是顶住了火锅店没好气儿的领班，牛排店一听是赞助就要送客的大堂经理，回回千八百块的给梁智带回来赞助，又一批批发回去免费海报传单设计给赞助商。还不如自己挂个店做海报设计挣得多呢，可梁智不愿意，梁智需要一个受人认可，有人赞助的乐队。
　　陆言言后来瞧见了，能坐上他单车后座的女孩，肆意张扬，露着截腰，隐约能看见带着脐钉的小肚腩。陆言言是不会的，即使她腰细有漂亮的线条，夏天也只穿衬衫和连衣裙，从脖颈到膝盖，常年不见光。梁智收到了足够的认可，他不再需要漆黑烂尾楼里总为他闪烁的那只萤火虫，他现在要找到跟他一样亮闪闪的那只镭射灯盖上了“特别”印章。陆言言做不到在路上拦住他，那么多人看着能问出什么呢，多么难为情，陆言言在手机上一遍遍问，不舍得删掉他就删掉消息记录，删掉又如何呢她连标点符号跟发送时间都能记得精确，“小陆我不需要人给我做海报，有人一起大声唱歌夜里疯跑才是我愿望。”你怎么能这样，得到了所有的好然后说不需要，吃到最后一口才说不合胃口要退菜你怎么能这样啊梁智，陆言言的泪水跟手机屏幕弹出的红点一样止住了，红牌，出局。
　　陆言言的简历上写着，有多次策划活动经验，文案写作经验，海报制作，外联工作经验，对口公司第一轮面试问起课设理论理解，陆言言立刻歇菜，我哪儿有做工程师的脑子呢。陆言言背着包在地铁上晃来晃去，却始终没有收到一条“恭喜录用”的短信。春招接近尾声，再怎么样也不能没工作吧，陆爸陆妈宽慰着没事没事却暗地里计划着明年让她考公。
　　陆言言二十年的人生里，除了梁智还没有笃定过我要什么，但陆言言有明确讨厌的，比如物理，比如考公，比如从没认真考虑过梁智对自己是否足够在意的自己，她以前总想着是因为梁智不够浪漫，弹起吉他来这么酷剪开的背心还露着肋骨上纹身的吉他手，就该有这种冷峻劲儿。喜欢是想方设法对你好，是买错了一堆你不爱吃的饼干，是雪天硬要来送的丑围巾。梁智大坏蛋，陆言言捋捋额前的刘海打开手机相机补了个口红准备下车。
　　“同学这些海报都是原创的吗？”，人事经理身体微微前倾，陆言言不想撒谎：“也不能完全这么说，有的海报是参考了别人的配色设计的。”，“嗯不错，那么陆同学拿下了这么多单赞助，有没有管理资金的经验呢，如果超出预算的话你是怎么处理的呢。”陆言言管着钱，为了不落下小梁嫂占便宜的口舌，一分一毫都没花过，苦工她干钱给乐队，早期的空缺为了梁哥的大哥地位小梁嫂来补齐，后期盈余为了梁哥的声望小梁嫂张罗着去聚餐。陆言言一笑：“我们跟贵司比起来这点小额资金算不了什么，但乐队人员不少，我修了会计的双学位，为了避免口舌也是定期按照流程做好表公示的，虽然零零碎碎进账出账都是小钱，至少我做到了离开乐队前所有账目都清清楚楚。”
　　陆言言背着包走出大厦，还要下雨吗，陆言言望着天上流动得很快的乌云，没几天春招就结束了，陆言言把剩下的公司都投了，包括刚刚那间与她专业毫不相干的娱乐公司，来986大学招聘的公司很多，986大学嘛盛产工程师的工科老大哥，大家都来挖技术人员，谁也不愿意带走一开口就露馅儿的咸鱼陆言言。
　　“叮”手机进短信了。
　　“您好，恭喜您通过狗火娱乐管培生的位置，您将在我司轮岗半年后再进行考核分配，如有兴趣请在三日之内短信回复，狗火娱乐期待您的加入。”
　　还有三天呢，陆言言不愿意完全脱离自己的专业，隐约还在期待着其他offer；
　　还有两天，陆言言渴望听到的单音节短信铃声并没有来；
　　最后一天，陆言言挑了个合适的时间回复了短信，收到了公司递交体检报告的地址以及尽快入职的通知，“公司人员紧缺，四月到五月若能来上班工资翻倍，可提前和带教老师进行双选。”
　　陆言言不愿意在学校呆着，在哪儿都能看见那辆扎眼的单车，多挣点钱挺好的，提前确定带教老师就更好，我是为了我自己早点去的，陆言言一边劝自己一边订好第二天的机票开始收拾行李。
　　洛江市，比起陆言言所在学校的工业强市渡安市纸醉金迷的味道浓了不少，这才是文化公司扎根的土壤，地下通道里抱着吉他卖唱的，带着画摆摊儿的，陆言言拖着行李箱轮子和地面碰撞出咕噜噜的响声，到了，安心做好工作吧，陆言言对自己的职业规划不如面试时说的那么响。
　　陆言言不怎么追星，她忙着呢，乐队都是有自己工作室的，她对这种全是演员和爱豆的公司并不了解，来之前做了做功课，狗火还挺多流量艺人的，脸赞天才，人间仙子，雕刻模板，母胎美男，炮弹甜心，是挺狗的，什么热潮都跟上了。陆言言在职工墙附近转悠着估摸着哪排照片里的人是她这种小喽啰能认领的带教老师。
　　“小陆你来，”带她办入职的Joy姐带着个女孩儿走近，“这是Kelly,你们俩一间宿舍，你们先从财务部门开始轮岗待会儿入职培训结束你们的带教老师Koko姐会来找你们，对了小陆，咱们公司都用英语名，我给你工牌申请上填了Lulu。”“好的Joy姐，麻烦您了。”陆言言朝着Joy一脸灿笑，Kelly倒是自来熟，一把拉过陆言言朝着会议室迈步，一路还嚷嚷着晚上跟新室友去吃饭购置宿舍用的东西。陆言言不明白，Kelly这样一身质感不凡的裙子鞋包干嘛非得到公司来挤宿舍呢。
　　培训会很快，娱乐公司的培训会，从设备上就比别的公司好玩，Koko坐在财务部的小隔间里，用脚尖踮着地小幅度地转动着椅子，“财务部核算差旅费是大头，不必采购费用少，你们俩跟着我负责员工差旅费的报销，待会儿我把模板和统计表发你们一份，上个月的账单你们周日前算好给我复核。”
　　“怎么办啊言言，周日就要交报表了，我学Politics从来没碰过统计软件怎么办啊，我们才做了一天室友就要分开了吗？”Kelly在走廊跺着脚，大眼瞪大眼，“没事儿那我做吧，我有学过会计。”对面伸出一双急不可耐的手环住陆言言纤细的脖子，”言言你最好了，我回国的时候带了一瓶香水一直闲置着呢，我一看你就知道这瓶香水最适合你这种天使啦。”陆言言啊陆言言，想留住谁你怎么总是用这种卑微烂招呢。
　　电子账单，核对记账并不困难，员工也要出差这么多次吗，一个员工一周跑的地方比陆言言一年的旅行地点还要多，陆言言熬着夜核对，想着为什么出行软件不跟公司做个接口对账呢，省时省力还避免作假，算了代码都写不出两行的工程生没脸再说这些，陆言言望着高低床上横躺着露出半截洁白小腿的人不知出于什么心态问了一句“Kelly我敲键盘没打扰到你吧。”一秒停顿，Kelly支起半个身子看向陆言言：“没事儿啊言言，你辛苦啦，我在看阳阳的新物料呢，他最近好忙好忙，又接了新剧还要录节目，你看员工组□□最多的就是他们组了，最近接了《桃花狼》听说经常飞去古城试装研读剧本呢。”，用掉所有组二分之一差旅费就是江泽阳组？就这个江泽阳组害我加班？陆言言拖出搜索栏输入江泽阳的名字，“桃花狼男主定角江泽阳”
　　“江泽阳绝美定装照析出”
　　“脸蛋天才江泽阳挑战奇幻古装剧男一号！”
　　“敲定！狗火头号美男江泽阳化身桃花美男！”
　　陆言言关掉网页，继续整理行程单，“诶言言，”Kelly撑起脑袋，“江泽阳他们组负责报账单的是谁呀，这么多□□我下次跟他对接让他整理好再发来吧，你脸皮儿薄，这次你最辛苦了，这种事儿我来吧。”“Rose姐一直负责对接，Rose姐看样子在这行呆了许久了，Kelly我们麻烦一点自己整理也没关系的。”Kelly笑嘻嘻：“没事儿，我宋璃知道怎么做你就放心吧。”
　　还好一周报销一次，熬两天夜还有五天有闲散时间可以休息，陆言言趴在床上思索着自己抛弃已久的网文是不是该更了，有些小名声的网文新秀不知雁两年前留下一堆文债和一句抱歉果断停更，两年前，可不是白天跑场地拉赞助晚上熬夜做海报宣传单的热恋期吗。陆言言一直绕着梁智公转，空出了这么多时间倒让她不时回想起以前这些时间都用在哪儿了。开新文吧，陆言言想回到没有梁智之前的状态，也想有个故事能够塞进她改写结局的臆想，吉他手和总是为他做海报的女孩儿的故事能够有个圆满结局，女孩儿会写文章，会填词，唱摇滚的乐队也许会有首歌词细腻出自她手，你把我照亮，不是你粲然若炎日烈阳而是一束柔光投在我身上。
　　宋璃向来很少在宿舍窝着，每次回来都打包小包满手购物袋。宋璃心跟明镜似的，请吃请喝填满冰箱却从不做出让陆言言有负担的举动，宋璃也说自己想学着做报表，撑在陆言言边上盯着看，三分钟就犯困倒还真像是宋璃的作风，宋璃急着出师要自己做：“言言，我就做一点点，再交给你看好不好，我可不能老厚着脸皮要你做的对不对，你给我鱼不如教会我钓鱼呢，言言快让宝宝成长起来好不好嘛。”陆言言转念一想她无法替宋璃做一辈子工作教会她也是迟早的事难得她有心，奇怪的事宋璃虽然每晚学起来都心不在焉，快捷键都听不懂几个，每次分给她的部分竟然完成得很好，有时甚至比陆言言做出的表格看起来还要清晰利落。渐渐宋璃晚上也不跟着言言一起做报表了，陆言言以为宋璃拉不下面子自己在外面偷摸上了课也不再追问，江泽阳组占所有员工差旅费的一半，既然宋璃跟Rose交涉过陆言言就把江泽阳组分给了宋璃。几次报账单都非常准确，陆言言不再耗费时间再核查一遍宋璃做的报表开始赶新文了，毕竟两年过去了，不知雁又没什么老粉，不高频率更新怕是没人会看到的。
　　“是两年前断更的不知雁吗？”
　　“吉他手和学妹真的很浪漫呀！”
　　“谁不想大学时代和风云学长恋爱呢，学妹也太幸运了吧！”
　　“赞同楼上，死宅女大学生只能看看网文满足幻想啦！”
　　陆言言翻着评论，才子多情，那是否才女多难呢，没有悔恨，陆言言是当代女性，渴望坐着飞机在世界地图上缓慢爬行，即使是为之付出过诸多的感情，于她也不过是想起会不甘，是一口气始终找不到通道吐出来的写作素材。陆言言啊陆言言，二十岁了，还是没什么喜欢到非要不可，也没有什么痛苦到不能接受，树活百年，陆言言就是棵风吹雨淋下也不动脚的榆树，不知雁只是她精神世界的幻影，陆言言做不到在第一次听到他说“谢谢你来”的时候就踮起脚吻他脸颊，也做不到坐在单车后座紧贴他后背四处闲逛，不知雁写下的娇嗔痴都是她不曾显露违背乖巧的神态，她渴望的不过的雨天有来人带着伞来接她，节日笃定能准点收到礼物和鲜花，还好啊，她那些也曾寄托在梁智身上的少女情诗能够透过不知雁的笔广而告知。
　　谢谢你们听不知雁的心事，真的谢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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