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大厂做皮划艇的日子

　　夕阳从阳台洒进屋内，拖出长长一道金色的光带，一室寂静的昏黄中，少年跃动的背影成了那唯一的亮色。
　　听到敲门声之前，陆焉行原本站在宿舍正中央，对着自己的手机学分解动作，视频是他中午和大家一起看主题曲视频时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偷偷录的，紧张得他满手的汗。
　　不过现在这样也不亏，至少不用去练习室了，陆焉行笑着，却在此时听到了敲门声。他迅速关掉音乐，蹑手蹑脚又速度极快地溜上了床，还没忘把踢乱的凳子摆整齐，准备就绪后，他重重地咳了两声：“谁呀，进来。”
　　不知道这宿舍门的隔音如何，陆焉行有点慌。
　　待看清推开门的那张脸时，陆焉行更慌了，他差点一个惊吓从床上坐起来，几乎费劲了全部力量才让自己的表情没有那么僵硬。他尴尬道：“林老师，您怎么来了？”
　　林州泽没有进来，就那样大开着门，斜倚在门框上，凌厉的眸光上扬：“听说D班有选手旷课，我来看看。”
　　就算是少了一位选手，也该选管来看，不应该导师亲自出马，节目组这制度岂不是乱套了？
　　陆焉行惊疑地对上林州泽的眼，不太懂他来要做什么，难道是专门为了对付自己而来，看自己有没有在装病，好再落个把柄在他手里？
　　考验自己演技的时刻到了。
　　陆焉行病容满面的容颜下也苦着一张脸，他弱弱道：“咳咳，不好意思老师，我好像忘了和选管请假了。”他强撑着坐起身来，捂着自己的胃：“可能是最近吃坏了东西，肠胃炎犯了。”顺势再叹几口气，做出很难受的样子。
　　“我怎么听说，你还发烧了？”林州泽“啪”一声关上了门，寂静中天边雷声滚滚一般，震得陆焉行心跳都漏了几拍。
　　他挤出一个勉强的笑来：“是赵预说的吗？啊，那会是有点，现在已经好多了，劳烦老师费心。”
　　“咳咳，”再咳两声，陆焉行迅速转移话题，迫不及待地想把这位生化武器请走：“林老师您不是应该在练习室吗，为了我一个人耽误大家的进度，不会影响到什么吧？”
　　“诶呀，都怪我，怎么忘了请假这么重要的事情。”他一拍脑袋，懊恼道，余光偷偷摸摸琢磨着林州泽的表情。

　　在路上时，林州泽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短短一段距离让他走得心急火燎，想过无数种假设，每一种都让他心焦不已，眉头紧蹙。待至那间宿舍门前，他本应干脆地推门而入，但欲叩门的手抬起又放下，好半晌都没有动作。
　　他垂下眼睫，久违地生出一丝惶恐和怯懦的情绪来，生疏得让他踟蹰不前。
　　那是，另一种意味的近乡情怯。
　　走廊无比空旷而寂静，鸟踏枯枝的悉窣声也清晰可闻，隐约中还夹杂着些别的，悠远而动听的曲调，模糊地像是来自另一个时空。
　　“咚咚”几声，是他不安的心跳。
　　等等，哪来的音乐声？林州泽耳力极好，又静心听了一听，这一路未曾舒缓的眉眼逐渐被戏谑的神色所取代，他嘴角翘了翘，毫无芥蒂地敲开了门。
　　而如今看陆焉行这病容满面还不忘演得淋漓尽致的样子，林州泽一脸漠然，任陆焉行怎么琢磨，他自然没有什么表情，甚至还有了些波澜不惊的冷静。
　　虽不是什么影帝，他好歹也是个在影视圈摸爬滚打过，获得过数项新人奖的演员，陆焉行这番粗劣的表演，无异于班门弄斧。
　　林州泽心想，陆焉行若是去演戏，恐怕会蝉联烂番茄奖，这演技真的太差了。
　　“段老师主动请缨要教大家，我不好拒绝，”他从口袋摸出一串车钥匙来，随意地在食指上甩了一甩：“看你病得如此之重，得去医院呀，反正我现在也无事，就好心送送你。”
　　“放心，不会影响到什么的。”他冲陆焉行温和地眨眨眼，嘴角微微翘起，好不和善，落入陆焉行眼底却是另一番即将羊入虎口的人间惨案。
　　“不不不不，”陆焉行连连摆手，尬笑道：“这多不好啊，林老师事务如此繁忙，还要为我一个小小练习生浪费时间。万一再被好事的狗仔拍到，我倒无所谓，恐怕于林老师名声有损。”
　　林州泽闻言一挑眉，调笑道：“是吗？你觉得就你和我，有什么好让狗仔拍的？”
　　他看了看手机：“五分钟之后，楼下见。”扔下这句话后便转身就走，再不理还在试图反抗的陆焉行。
　　陆焉行坐在床上，从未有一刻觉得有如此挫败，他恨恨地拉起抱枕摔在床上，使劲捶打了几下，这才觉得好受一些，挤牙膏似的吐出几个字来：“林州泽，你等着！”

　　十几分钟后，陆焉行才磨磨蹭蹭地到了楼下，天已经渐渐黑了，但他还是一眼看见了林州泽，无他，只因为他站在一根路灯底下，又是靠车斜倚着，盘靓条顺，好一个宝马配美人，让人不注意都难。
　　陆焉行走近，看了看林州泽头顶的路灯，再看了看林州泽，他轻哼了一声，站没站相。
　　林州泽没有因为他的迟到而说什么，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拉开车门坐进了驾驶位，陆焉行则拉开后座车门坐了进去。
　　他实在不想和林州泽挨太近。
　　陆焉行自上车后便一语不发地闭目养神，林州泽透过后视镜看他紧闭的眼，调小了音箱音量。
　　虽然演技不怎么样，但病容妆化得不错，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城市的流光溢彩依次闪过，映在陆焉行化得苍白又憔悴的脸上，有着异彩纷呈的绚烂，车内漆黑一片，林州泽也不说话，竟叫陆焉行沉沉地睡了一路。
　　“陆焉行。”林州泽轻声叫他，温柔地像怕惊醒了一个美梦。若有旁人在场，定要惊异高高在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当红流量居然还能这样温柔，甚至是谨小慎微地对待一个训练生。
　　可惜陆焉行没有看到，甚至也没有听到林州泽的声音，直到他从梦中悠悠转醒，才看到前方林州泽百无聊赖玩手机的侧脸，和就在车右边的显眼的医院招牌。
　　他有些尴尬，虽然说对林州泽心存不满，但让他空等这么久也的确是他的不对，他问道：“我睡了多久？”
　　“不记得了，反正你睡了一路，”林州泽一抬手，示意给他看：“现在八点半。”
　　天啊，他记得他下楼的时候才七点左右，陆焉行有点羞赧地抹了一把脸，就要去开车门：“真的不好意思老师，谢谢您送我来医院，我自己进去，那您先回去吧。”
　　扳了一下没扳动，他再试了一下，还是打不开，他看向林州泽：“林老师，您开一下车门。”
　　林州泽闻言转头，一如往常的清冷脸色，只道：“我先走？那你一会怎么回去？”
　　“我们现在在市中心，距离园区有几十公里的路程。”他提醒道。
　　“……”陆焉行沉默半晌，终究还是向强权和车子低了头。

　　林州泽还是那天早上的打扮，黑色的口罩遮住半张脸，一副金框眼镜架在鼻梁上，渔夫帽压得极低，不凑近了观察绝认不出他是谁。陆焉行对他的行为实在感到十分迷惑，既然如此担心被人认出来，又何必非为了整他来趟医院，岂非得不偿失？
　　林州泽猜出了他内心所想，闷声说：“关爱选手也是节目的宗旨之一，”他眼睛环顾了一下四周，小声道：“更何况，我打扮成这个样子不是怕被拍，而是怕被那些疯狂的女粉丝认出来。”
　　他“啧”了一声，十分烦恼地说：“你懂吧，被认出来就很麻烦。”
　　陆焉行没理他，大步向挂号台走去，他现在只发愁如何将林州泽糊弄过去。

　　“林老师，那您站这等着，我看完诊就下来。”站在电梯口，他拿着挂号单，笑眼弯弯地准备开溜，孰料林州泽也跟着他进了电梯。
　　“老师，我已经21了，不需要被带着看病。”电梯门关上的刹那，陆焉行没有去按楼层键，只是看着他无语道。
　　此时电梯里只剩他们二人，林州泽扬着下巴，端的是无双俊雅，极黑的眼眸微眯，幽深而冷漠，他摆弄了一下袖口，淡道：“无论如何，我也得跟上去看看。”
　　他凑近陆焉行，一张放大的俊脸盯着他，一字一句道：“万一你是装病的呢？”
　　到这时，陆焉行才恍然明白，原来他早就看出来了，不过是看好戏似的看自己这个跳梁小丑能演到几时，在专业演员面前演戏，根来就是自讨苦吃。
　　陆焉行感觉自己被狠狠地戏弄了一番，无名之火“呼”地窜上来，怒道：“林州泽！”
　　两人平时看起来差不多高，此时凑在一处，林州泽才发现陆焉行竟比自己还高上一点。他也只正色看他，莞尔一笑：“终于会喊全名啦？今天一口一个‘林老师’，一口一个‘您’，叫得我真是头皮发麻。”
　　林州泽说的是实话，但落到陆焉行耳朵里却是另一番滋味，他心觉既然林州泽如此瞧不起自己，确实也没有必要尊称他为“老师”，也更不必去以对前辈的欣赏去看他，他声色喑哑，恨恨道：“是，那是我叫错了。”
　　“现在怎么样，还想看我给你演戏吗？”陆焉行嘲讽一笑，琉璃般的眸子闪过几分讥诮，毫不掩饰地显露出来。
　　林州泽脸色瞬时一冷，似有霜雪覆于其上，他垂下眼睫，黑色蝴蝶展翅欲飞，好半晌沉声道：“既然没病，就别在这浪费时间，赶紧回去训练！”
　　他抬手按下了电梯开门键，率先走了出去，垂下的手指在空中不自然地轻轻颤抖着。
　　身后传来“咚”的一声金属巨响，是陆焉行踹了一脚电梯。
　　林州泽摇摇头，还是少年心性，年轻气盛。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