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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见
今日是元旦佳节的前一日,此时已是月上梢头,人们正在睡梦中打鼾,打更的声音沿着大街小巷穿过冷寂的空气幽幽回荡。
下过整整三日大雪的京城在此时显得无比静谧,一只通体乌黑的小鸟站在枝头上扑棱了两下翅膀,引得盛满雪的干枝在寒冷的空气里颤栗。
远远的,仿若空谷回音,有马蹄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更夫揉了揉眼睛,退至了墙角。
一辆马车悄无声息地在街道上行进,偶尔有寒风吹翻轿帘的声音也转瞬就被扑簌簌的下雪声掩埋。
更夫习以为常,他嘴里不清不楚的嘟囔了一句:“江三少爷…..“然后这几个字就被卷进了风中。
夜色更浓,月亮的光芒愈发黯淡,寒风料峭,仿佛要钻进人的骨缝中。
马车上的马夫却仿若浑然不觉,有条不紊的赶着马车,黑暗中好像有一团黑影蜷缩在路中间。
马夫勒住了马,利索地翻身下车。
马车里的主人察觉到异动,淡淡地问他:“何事?”
马夫说:“少爷,有人挡住了去路。”
江离叹了口气:“绕过他或者绕路走。”
马夫为难的低下头:“少爷,这附近没有别路可走,此人躺下的地方正处在道路中央。”
江离掀开帘子,看见果然一坨黑影很不识相的完全挡住了去路。
“他病了?”
马夫上前去查看,在此人肩膀上摸到一手的温热。
“是的少爷,他应是被人刺了一剑,伤口很深,如果今夜得不到救治,恐怕这条手臂就不能再用了。”
“把包裹里的食物和水都递给他,荷包里的盘缠也都给他…”
江离犹豫了一下:“等等,还是抬进马车里吧,直接送他到医馆去。”
马夫应了一声,将此人扛起来,二人半拖半抱将伤者放进了马车。
此时那人已是神志不清,依旧强撑起精神,挤出两个字:“多谢。”
江离打量了一下他,身材颀长,应该是长期习武之人,虽然身子单薄但绝不脆弱,粗布衣裳非富贵人家,面上沾了血污,头发已乱如杂草,但是依旧可见五官分明,是世上难得一见的好相貌。
江离眼睛瞟向他的佩剑,眼前一亮,不禁赞了一句:“好剑。”
那人好像听见了江离的话,嘴角微不可见的上挑了一下。
但江离沉迷于他的佩剑不可自拔,根本无暇注意这些细节。
只见此剑剑鞘通体漆黑,上雕刻一只远古神兽睚眦怒等双眼凶神恶煞栩栩如生,该铸剑人必是世上难得一见手艺精湛的匠人,只看剑鞘便让人赞不绝口,何况剑鞘里的剑?
由此可见,佩剑之人更加不可小觑,武林高手如云,这一波江水又何曾平息。
江离一番心里波动后释然的笑了声,检查了一下该人的伤势,还好虽然伤口很深,但处理得当不至于恶化很快,撒了上好的金创药便将此人扔到一旁自生自灭去了。
穿过几条街巷,任叔停在了一家毫不起眼的府邸前,屈起食指轻敲了两下门。
有老人身着中衣匆匆披了一件外套就赶来开门,挑起灯笼看见一门外大汉虽然风尘仆仆,头上、肩上已落满大雪,但目光依然坚毅,举手抬足间不卑不亢,定非等闲之辈。
而背后却停了一辆马车,大汉明显只是此家一位赶车的马夫,可见背后之人地位更加不可小觑。
任叔拱拱手:“深夜叨扰,还望顾老您海涵。鄙人是江三少爷的马夫,今日少爷回府路上搭救了一位重伤昏迷的旅客,您若允诺,还望救治一番。”
原来是京城里开国将军江家第三子,早就听闻江三子每逢年末就要去母亲所葬之处陪伴一个月,夜深才回府,皇帝念起孝心可见,特赦江三子在年末城门关闭之时可持江家腰牌进入京城。
顾老放下眼里的戒备,侧身让出一条道路,柔和地回应:“救死扶伤本就是老夫本职,只是老夫年岁尚大,要麻烦这位壮士帮忙将伤者抬进屋内才是。”
任叔将伤者扛进后院,而顾老则将江三少爷引进了正堂。
顾老的夫人为三人沏上茶,掌上灯,坐定。
顾老慢悠悠地问:“久闻江三少爷孝心,今日也是祭拜令堂回来吗?”
江离点点头:“本不会拖至这个时辰,只是降雪突然,堵塞了道路,我们二人赶路困难,不过也是天意如此,让我搭救了这位旅客,上天说他命不该绝此。”
顾老和蔼的笑着说:“江三少爷善良,老夫刚才已检查了那人的伤势,叫夫人煎药去了,伤势虽重,但后期处理及时,止血有效,现在已无大碍了,还望少爷放心。”
停顿了一下又说:“实不相瞒,老夫有一事疑惑。”
“但说无妨。”
“其实老夫已退隐多年,早已不再对外宣称医者的身份,不知少爷您是如何寻得我的住处的?”
江离挑起唇角笑了笑,说:“其实我也是一次与人聊天时,他谈起妙手回春的医者时非常激动,晚辈听了您的事迹心生崇拜,便向朋友追问了您的下落,想必他以前是被您医治过的患者,朋友的名字不便透露,还望您海涵。”
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
顾老无可奈何地笑着摸了摸胡须:“来者既是客,况且您又是想要救助他人,又怎会怪罪?”
江离抿了一口茶突然站起来,向顾老弯腰深深鞠了一躬。
顾老吓得手足无措,连忙将江离扶起来,惊恐地问:“江三少爷这是何故?”
江离紧紧盯着顾老的眼睛,声音低沉而严肃。
“实不相瞒,自从听过您的事迹后,晚辈一直想登门造访,但是想到您若选择退隐定是不愿再见到太多的陌生人出入自己家门,今日有幸一见,见您虽已是年过半百,但目光依然澄澈,谈吐非凡,让晚辈敬仰万分。”
“见此,晚辈有一事恳求,晚辈时常走南闯北,见黎民百姓一直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心痛如绞,但又无法帮助太多。他们有许多家庭,有的孩子出生便生有顽疾,有的壮年时运不济,卧病在床,一家老小从此没了生活来源,晚辈想,若是可以,您是否愿意帮助他们?”
顾老听完此话沉默不语,站起来在屋中踱步,长叹了口气:“老夫一直家底殷实,未曾体会过人间冷暖,听江三少爷一席话才如梦初醒,这时候还是多谢少爷提醒,老夫明日便走访一番,若是能帮到他们,定是荣幸之至。”
江离又深深鞠了一躬:“晚辈知道,您年岁尚大,这等费时费力的事情委实为难,但见您竟然同意,晚辈惊喜万分。还有一事。”
顾老笑眯眯地望着他:“何事?”
“古人常言,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晚辈的母亲便是教书的老师,虽然大部分都名落孙山,但也培养出不少栋梁之才。晚辈想,您若是能培养一二能继承您衣钵的学生,将您的医术代代相传,普惠天下人,又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了。”
话音落下,屋里却无人应答,气氛一时之间紧张起来。
顾老眉头紧锁,眼睛望向门外大雪纷飞,眼里变幻莫测让人无法猜透,良久才开口说:“老夫年岁已高,教书并非儿戏,若是有始无终,怕年轻人容易误入歧途,所以还望少爷理解。”
江离听闻拱拱手,笑着说:“先生所言极是,是晚辈疏忽了。”
逗留不一会儿,江离就告别了顾老夫妇二人。
还未走远,突然听见车外有人着急地大叫,
“江三少爷!请留步!”
任叔停住马车,江离掀开轿帘发现是顾老,连忙下车,双手扶住顾老。
顾老急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说:“方才您搭救的那位旅人…身世复杂…他的背景都是您我……您我二人…招惹不起的。”
长出一口气,语气平稳下来:“老夫话只能说到这了,余下该怎样做,江三少爷聪明过人定能明白。”
江离点点头:“晚辈明白,多谢先生提醒。”
顾老松了口气,鞠了一躬:“那老夫就放心了,夜深天冷,您赶路吧。”
送别顾老,任叔皱起眉头:“这个顾老,真是奇怪。”
江离一边爬车一边说:“何止奇怪。”钻进帘子里“简直奇怪的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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