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懿传之懿心

　　年宴那晚侍寝的舞娘册了官女子的位份，她唤尤佳宜，本是良家子，只是家道中落而被迫沦为舞姬。次日请安时，如懿见过她的容颜――美则美矣，却无新意。

　　若说金玉妍美在明艳，高晞月美在纤弱娇矜，琅璍美在端庄大气，如懿美在清冷自矜。那么这个女子不过是空有一副好皮囊，内里却是虚无的，没有自个儿的特点，也难以叫人深深记住她。

　　她的恩宠不会长久。

　　只是那日皇上选了她，却也不是没有理由的。尤佳宜身段窈窕，尽是妩媚风流态，在后宫中也算得上是翘楚。

　　如懿搁下手中茶盏，看着尤佳宜娇滴滴的声儿在皇后的长春宫暖阁响起――

　　“臣妾景福宫官女子尤氏拜见皇后娘娘，请皇后娘娘安。”

　　走了一个怡嫔，景福宫又进来一个尤氏。后宫从来不缺人，一个下场，有无数多的姑娘等待上台唱一出大戏。

　　皇后端婉笑道：“起来吧。”又让素心引着尤官女子一一见过后宫众人，如今也算是习以为常了。可不是嘛，这方入了这紫禁城，便是三番两次的来了新人。

　　如懿的面色淡淡的，她对这尤氏并不大感兴趣，而晞月一反常态，今儿也是淡淡的不作声，一副懒怠开口的模样。

　　倒是嘉贵人金玉妍有些醋意，她细细看着那尤氏的面容，有些着恼道：“官女子可要好生将养这容貌，方才能侍奉好皇上呢。”玉妍一番话已是说的有些露骨――指这尤氏不过以貌事人，色衰而爱驰罢了。

　　尤氏不解其中意思，仍是呐呐称是，面上还有些许自得的神色，想是觉着金玉妍是夸她容颜好看的。

　　慧妃嘲讽般用帕子掩了掩唇，琅璍垂目扫视众人，沉声道：“行了，今儿天也不早了，大年里头雪厚，你们也早些回去，小心着了凉。”

　　众妃嫔齐齐福身称“是”，便接二连三走了出去。如懿身为贵妃，她率先走出去，随后紧跟着晞月绿筠，如懿走到廊外，留步等了等后头的海兰，却是有人抢先海兰一步走了出来――是尤官女子。

　　如懿淡淡蹙眉，有许不悦，却并未开口，只看这尤氏想要做什么。

　　尤佳宜娇娇地给如懿福了福身子，声儿仿佛能掐出水来，“请贵妃娘娘安，听闻娘娘延禧宫的碧螺春甚好，不知臣妾有没有那份幸运去尝一尝。”

　　恰时海兰已经走到如懿身旁，闻言淡淡笑道：“只怕官女子是不巧了，延禧宫向来不用碧螺春，官女子觉着甚好的碧螺春，应当在启祥宫里。”

　　如懿素来不喜碧螺春，宫里头数金玉妍最爱碧螺春。

　　尤氏轻飘飘抬起眼来，好似打量一般端详着海兰的脸，眼底不屑的神色也不晓得遮掩几分，纵使这混迹后宫的女子都有些暗搓搓的小心思，可这般大咧咧的显露出来，也是着实叫人恶心。

　　尤佳宜对着海兰，有些漫不经心道：“贵妃娘娘位高尊贵无比，自然有好东西都要往延禧宫送去的，海常在莫欺臣妾初初入宫不晓得。”

　　如懿的不悦已然明明白白摆了出来，她冷声道：“既是无用的东西，本宫又何苦一股脑揽入延禧宫去？东西是给人用的，官女子莫不是连这个道理也不晓得？论起尊卑，海常在位高于你，尤官女子怎的连行礼都忘记了？”

　　说罢，也不再看尤氏，自顾携了海兰而去。却不曾看见尤佳宜眸底一闪而过的得色。

　　那日早的事闹得如懿不大愉快，海兰劝慰她不过一个官女子，不必放在心上就是。

　　又过了两三日，果如如懿所料，尤佳宜的宠幸只如过眼云烟，虽说也晋了答应，可恩宠都比不上当初的白蕊姬。人家初初得宠时，好歹也是有过独宠的时候，而尤佳宜，却还要在如懿晞月玉妍之下抢些残羹剩饭。

　　除夕过后，敏贵人的那胎也近产期了，却还是迟迟不曾发动。皇后的长春宫过分的闹腾，小公主初初长成，又与永琮年岁相似，琅璍力不从心，也多有向殷弘提起再寻养母一事。

　　琅璍又提起宫里头还有一个大阿哥，殷弘盘算着，虽说这大阿哥心算极深，可称为书中白眼狼的一个人物。但到底是如懿曾经历过的，也是她自己选择的，如今也需顺着剧情，看一看她到底如何选择。

　　如此想着，殷弘便下旨在一日午后召来如懿与晞月，小公主与大阿哥让她们择一抚养。如懿因着从前与永璜有过接触，永璜自然与她更为亲近，而晞月见永璜态度，自己也就兴趣阑珊，所幸还有小公主，便顺理成章抱了去。

　　琅璍见着晞月抚育小公主，眸中闪过一丝满意神色。要她放下如懿简单，可要她放下大阿哥永璜，却是难于上青天。

　　永璜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他的额娘当初有多恶心隔应琅璍，琅璍如今就有多恶心这永璜。加之先前永璜欺她一对子女，不管是不是如懿所为，她也算在了如懿的头上。

　　如今如懿抚养永璜，那么便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话说晞月带着小公主回了承乾宫后，因着自个儿从未诞育孩子，晞月对这样小小的娃娃很是欢喜，次日夜便同殷弘敲定下了公主的名字：璟昭。

　　昭，光明者也。

　　如懿得了永璜也甚为欢喜，此后承乾宫与延禧宫两处平分春色，合宫众人皆是望尘莫及。

　　可惜好景总是不长久，惢心那日与如懿提及尤氏时，她还愣了愣，这景福宫的那位尤答应许久不曾作怪，竟是一时想不起来有这个人。

　　那尤答应不知为何颠颠跑去了敏贵人的咸福宫，在这个关节骨上头，明眼人都晓得大着肚子还迟迟生不下来的敏贵人招惹不得，可偏偏这位尤答应便赶着上去。

　　“敏贵人被她惊了胎，方才晚间时候便已经发动了，说起来这速度也快，皇后娘娘的轿撵还没到呢，便听见喜娘的报喜声了。”惢心轻轻揉着如懿的太阳穴道。

　　“慧妃可有去？”，如懿近些日子总身子有些疲软，晨昏定省也向皇后告了假，故而如今敏贵人发动，她是不必去的。

　　惢心摇摇头，“慧妃娘娘陪着小公主用膳，不许旁人叨扰，听到消息的时候敏贵人那里都安定下了。”

　　她又顿了顿，有些迟疑道：“咸福宫来报，是个小阿哥……”

　　如懿愣住了神，良久，方才晃过神来，“小阿哥……敏贵人的肚子争气……”

　　如懿的心里头难免酸涩，论起来阖宫之中与她恩宠相当的不过是晞月，倒真真是应了高晞月当初的那番话，是自己无福。

　　惢心却又谨慎起来，声儿低低的道：“听闻敏贵人的小阿哥身子极弱，哭起来和猫似的，小脸涨的紫红紫红的，刚刚出来时，差点儿还没了气。”顿了顿，又道，“但到底是一位阿哥，皇上赐了永珏作名字，又晋了敏贵人为嫔，册封礼就在下个月。”

　　如懿玩弄着手中的八宝璎珞，道：“算是她苦尽甘来，罢了，罢了，本宫且看她如何去走这下一步。”

　　子嗣，自个儿还年轻，总会有的。

　　可说到底，永珏那孩子尽管是那样小的一声微弱的呼唤，也终究是打破了乾隆三年的面上祥和，又揭开了迟迟不曾到来的春。

　　雪仍然在下着。如懿推开窗，怔怔地看着镂花小窗外头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一如从前邸府里头一般的景色，只是看景的人，却再无从前的兴致。

　　终究会停的。如懿这样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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