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陆为双

　　景亲王，陆桓……
　　白敛对此人最深的印象应该是，长的挺好看。
　　此人过去整日跟在先太子陆景的身后，细瘦的身板看起来文文弱弱的，模样倒是青涩又英俊，让人看上去特别舒服，眉眼之间也满是稚气，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弯起来。
　　不过这人很少在外人面前露笑脸，白敛唯一一次见到他笑，还是碰巧遇到他与太子同游，但在见到自己的瞬间，他就立刻变回了冷脸。
　　白敛倒也不在乎，跟一个比自己还小一岁的小屁孩儿也没什么好计较的。毕竟那时，他对太子也只有讨好，没有深交，更别提要与那人有什么瓜葛。

　　上一次见此人应该是……两年前了。
　　白敛不禁陷入回忆中。
　　那时，太子因病去世，朝中大臣需轮流为太子守灵，彼时就已经是丞相的白敛自然也被安排在其中。
　　他身着素服踏进太子灵堂，这辈子也忘不掉那一瞬间钻进耳朵里的满屋哭号声。凄惨得令人心惊，仿佛金棺里躺着的是他们此生最重要的人。但是，包括白敛在场的每个人心里都清楚，这些，不过是做样子罢了，他自己也要如此。
　　他走过去，在灵位前虔诚地跪下，叩了三个头，上了一炷香，然后退到后面，选了一个位置接着跪下。此时他需要做的，就是像身边所有人一样，露出最痛苦的表情挥洒眼泪，即便没有眼泪也要哀嚎出声。
　　白敛一向擅长做戏，可不知为何，那一天他就是入不了这场戏，连哭一下喊一声都觉得费力，他想，大概是因为身旁这群人太过聒噪，让他实在无法集中精力。
　　正当他好不容易调整好情绪准备入戏时，不知道什么时候跪到他身旁，当时还只是户部员外的田震忽然大嚎了一嗓子。
　　那一声堪比一道惊破雷，劈在了白敛耳边，把他所有情绪都吓没了。而田震喊过一声后就开始哼哼唧唧的哭，白敛觉得就像是有一只苍蝇嗡嗡的围着耳朵转，闹得他胸闷，忍无可忍只好起身换个位置。
　　就在他往后面的一个空位走去时，不经意扫过到门旁的一个角落，却意外发现一个瘦弱的身影正孤零零地跪在那儿。
　　按理说，守灵这种事，都要费力气边守边哭，谁都不能偷懒，所以大臣们挤破头都想挤到前面的位置上，想尽办法显露自己，又怎么会有人愿意只缩在一个角落里。如此费力不讨好的事，白敛实在想不出会有哪位大人能做的出来。
　　那人垂着头，白敛站在那儿看不清脸，出于好奇，他在靠近那个方向的一处位置跪下，俯下身偷偷回头望了过去。
　　视线沿着落在地上的素白衣袍一点一点往上，待清楚看到这个人的脸时，白敛心上一震。
　　此人，正是当时还是榕安城长公子的陆桓。
　　虽然是长公子，但也是榕安城送来的质子。皇城一向厚待各城质子，特别是榕安城城主与皇室还有血亲关系，因此对此人更是优待，皇帝甚至还赐了他皇姓，让他做了太子伴读。
　　这些年来外界盛传，他与太子关系极好，两人几乎整日形影不离。
　　所以太子骤然离世，他应该也受了不小的打击。但此时此刻，他就安静的跪在角落里，连眼泪都没有，只是目光呆滞地看着太子的棺椁。
　　白敛见他如此，心中不禁嘲弄，此人与太子的关系也不过如此。
　　就在白敛要收回视线时，却忽然看到陆桓的眼中汹涌起一片水雾。
　　他颤抖着双唇，鼻翼也不禁抖动，却没有任由眼泪落下，而是睁大了眼睛，腮帮鼓起，很明显是咬紧了牙，一张好看的脸被挣得狰狞，但尽管如此用力，也没能逼回泪水。
　　他松了牙，转而咬住自己的下唇，被咬得发白的唇很快渗出鲜血，血和泪混合着从脸上滴落。他倔强地看着前方，明明已经扛不住难过，却一点也不肯软弱下来。
　　他这般模样一下子戳进了白敛的心里，像是一根针扎到了最软弱的地方，说不出的疼。他不知道陆桓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能感觉到撑在地上的手背上沾满了泪水。
　　守完了这一天的灵，他在回府的路上听其他大臣说，陆桓每日都在灵堂里守着，就跪在那个角落里。
　　再后来，太子下葬后，陆桓领命跟随杨承武前往北边与戶赖国周旋作战，一去便是两年。这两年里立下不少战功，皇帝大悦，竟直接在皇城下旨封他为景亲王。此举震惊了北芪上下，陆桓也由此成了北芪史上第一个外戚亲王。
　　近日，大军凯旋而归，陆桓自然也一同回来了。

　　此时，大殿门口响起一阵脚步声，正步履平稳地往里走来。
　　白敛闻声回过神，定了定心神，他看着一个身影从身边走过，走到了刚才自己请旨的位置，同样的双膝跪地，叩首行礼：“臣陆桓叩见陛下。”
　　声音带有磁性的好听，看背影应该比以前壮了些，白敛脑中忽然闪回方才的回忆，心脏漏跳了一拍，很想看看他的脸。
　　皇帝见到陆桓龙颜大悦，抬手示意他平身，待陆桓起身后便对百官说道：“税赋之事，就交由景亲王与丞相一同协理。景亲王虽然年少，但这两年在北方也历练了不少，朕相信和你二人之力，定能办好此事，你二人可明白了？”
　　两人闻言，一齐下跪道：“臣领旨。”
　　皇帝满意的点了点头，转头示意了一下福昌。
　　福昌又扯起了嗓子大喊了一声“退朝。”
　　随后，退朝钟响起，大臣下跪齐喊“恭送皇上”，福昌扶着皇帝进了后殿。
　　直到这时，陆桓才转过身来，白敛也看到了他的脸。
　　五官没有太大的变化，还是那么的眉清目朗，但却不再有彼时的稚气，替换上了一股少年的锐气。
　　身形挺拔了许多，却仍旧是一身文雅气息，丝毫没有行军打仗的武将的那种粗犷感。
　　白敛一门心思都在打量眼前人，丝毫没察觉到众人早已走尽，整个大殿霎时空旷了起来。
　　出乎意料的是，陆桓也没有走，他站在白敛面前一动不动，就像是故意把自己放在这儿供白敛打量。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