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陆为双

　　清晨，旭日东升。
　　北芪皇城宫中响起了一声又一声的退朝钟，众臣纷纷从议事大殿中走出，走下百余层的玉阶，往宫门口走去，几位大臣不言而喻地一起谈论起了今日早朝。
　　长史李平涂率先开口：“丞相大人不愧是陛下宠臣啊。这些日子，我等请求增加税赋的奏折不知上了多少本，却通通被陛下驳回，可方才在朝堂上，白相只是随意提了一嘴，陛下竟就给准了。”
　　“可不是么，我等这几日在殿上都不知磕了多少个头，安大人也是接连奏请皇上，却都比不上人家的一句话。安大人，您说这丞相哪儿来的这么大能耐，把您都给比下去了。”户部侍郎田震阴阳怪气地说，还刻意地提起了一旁的太尉安褚良。
　　一直未做声的安褚良漠然开口：“一个无知竖子罢了。”
　　田震嘴角一弯，立刻煞有介事地靠近安褚良，用只有几人听得到的声音说：“安大人，这话可不能乱说啊！虽然您和丞相都是一品，可如今他这般受宠，若是这些话被他听了去，只怕……会对您不利啊。”
　　“我们还怕他不成！”与三人同行的尚书王允之听了这话顿时火起上涌，大吼了一声。
　　随后，他发现周围的其他官员纷纷朝自己这边看来，看得他有些发慌，倒是小声了一些，继续愤懑不平道：“官从一品？咱们入朝为官的时候，那小子还没出生呢！现在也敢在咱们头上撒野？他能入朝为官还不是因为……”
　　“王大人！慎言啊！”田震惊慌失色地打断了王允之，快步下了几个台阶，向其余几人连连作揖道：“下官家中还有要事，先行一步，几位大人莫怪。”说罢便快步离去，一溜烟没了人影。
　　王允之鄙夷地看着田震离去的身影：“哼，胆小如鼠，平日里就只会像个长舌妇一般东拉西扯嚼舌根，真遇着点事跑得比兔子还快。”
　　几人虽都看不上田震的作为，但也都没再就丞相的事继续说下去——彼此都心知肚明的事，又何必在这处处是耳目眼线的宫里说呢。
　　行至宫门口，安褚良与其余两人相互作揖道：“诸位都先回府吧，税赋之事日后仍需商议，我等还是要以国事为重，断不可公私不明。”
　　其余两人也只能是叹气点头，各自打道回府。
　　这朝堂中为官，表面上一团和气，私下却是暗潮汹涌。即便是与谁共为一党，但谁又没那么一点两点的私心呢，说白了，各怀鬼胎，难辨真假。

　　与此同时，丞相府中，一个男人身穿官服，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悠哉地荡着腿。
　　正是当朝丞相——白敛。
　　此人十五岁便被皇帝亲封丞相，小小年纪却身居最高官位，自然惹得朝中许多人嫉妒，再加之他行事乖张，处处爱与人作对，却凭着一张巧嘴哄得皇上偏宠，这更是让一众大臣恨得牙痒痒。
　　不过，他虽人品不好，长得却甚是俊美。
　　额上吊着美人尖，一双凤眼眼尾上挑颇具神韵，五官皆是周正到了极致，当真是面如冠玉，举世无双。
　　他闭眼垂眸时常被误认成女人，这时只需他开口，便能让面前的人落荒而逃——那男性的声音与这张脸属实不搭！
　　皇城中不少女子都十分仰慕他那张俊脸，对他芳心暗许。只可惜，这人风评太差，虽只有二十岁出头，却在皇城里家喻户晓，人人皆知当朝丞相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奸臣，于是，正直的皇城子民们纷纷放言：“宁可把女儿嫁给叫花子，也绝不嫁予他！”
　　但他本人对此很是无所谓，依旧为所欲为，乐得自在。

　　这时，管家白元递来泡好的热茶，他接过吹了两下，直接大口喝了，丝毫没有品茶的感觉。
　　“嗯，好喝。”他满足地翘起二郎腿转头问道：“元叔，那个李草包来了么？”
　　“还没，不过估计快了。”元叔笑呵呵地接过白敛喝空的茶杯说道：“热水与衣服都已备好，少爷先沐浴更衣，待到李公子来了，我引他到书房便是。”
　　“好。”白敛站了起来往后院走去，刚走到屋门口时。
　　“筠儿。”连廊处，一道女声叫住了他。
　　“姐姐？”白敛不可思议地转过身，见到来人后快步迎了上去。
　　那女子坐在木质轮椅上，面容娇好，眉眼之间与白敛十分相像，正是他一母同胞的姐姐白芷。
　　白敛在轮椅旁蹲下，抬头扬起了一个灿烂无比的笑脸。
　　白芷伸手为他理了理额前几缕凌乱的碎发，温柔开口道：“你有许久未来别苑了，我猜是你太忙，所以今日便赶在你下朝的时候来看看你。”
　　“哎呀，我真是忙晕了，竟都忘记抽出时间去看姐姐了。”白敛垂头自责起来，随后又仰起头对白芷撒娇道：“筠儿知错了，姐姐原谅我吧。”
　　白芷笑着点了下他的额头，“你呀，永远都这么孩子气。”而后又想起了什么，语重心长地握住他的手问道：“我听闻……近日早朝很是不安宁，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不过是些朝堂中的琐事，姐姐不必知道。”白敛摆了摆手一如往常般打哈哈，“话说姐姐你的消息也太灵通了，今日早朝的事，你这么快就知道了？”
　　不用猜也知道，定是自己的影卫南竹与她说的，这些年，无论大小事宜只要是与自己有关，南竹都会第一时间悉数告知姐姐，这一度让白敛十分头疼。姐姐的心思他明白，南竹为何如此他也清楚，于是每到这种时候他就只好用起惯用伎俩。
　　他故意打趣道：“哦，我知道了，定是南竹说的。看来除却陪我上朝的时候，他都一直待在姐姐身旁啊，我说怎么总找不到他呢。”
　　换做以往，白芷定然只会羞赧地责怪他几句便快速离去，不会再追问下去，然而今日却有些不同。
　　“莫要胡乱攀扯，你每次都是这般顾左右而言其他，究竟还要瞒我到何时！”白芷生气地看着白敛。
　　这些年，她不愿出别苑，却一直心系着这唯一的弟弟。为了让自己安心，他每次来都是报喜不报忧，但越是如此，她便越担心，只好托付南竹带来有关弟弟的一切消息。可是近些时日，竟连南竹也不知道他在做些什么，偶尔能带来的他在朝堂上的消息也都令她感到不安。所以今日，她下定决心出了别苑，要好好问个清楚。
　　“筠儿，你到底在……”白芷开口，却被白敛起身打断。
　　“回别苑吧。”
　　冰冷的语气中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他从未用过这样的语气同姐姐讲话，此话一出，震惊了白芷，也震惊了自己。
　　他张了张嘴却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进了房间，关上了房门。
　　“快了，就快了。”他倚靠在门上失神呢喃着，不知是说给门外人，还是说给自己。
　　他听到门外的一声叹气，紧接着是木轮滑动的声音。直到门外一片寂静，他才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缓缓走到屏风后换下朝服，踏入早已备好热水的浴桶中。
　　虽已入春，但清晨的皇城依旧残存着冬季的凛冽，微烫的水为白敛驱散了不少寒意，他把头枕在浴桶边沿，水中的热气慢慢涌出四处弥漫使他昏昏沉沉，借着这氤氲热气他眼前也慢慢迷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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