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尽千里风

　　李治忾见谢吟一直不说话，心中有些奇怪，细细琢磨了一番后自觉自己的话没有一丝错漏，稍微放下心后继续说：“这是第一个选择方案，其实我觉得以谢同学的外在条件来说走这条路很容易。”

　　谢吟挑了挑眉。

　　李治忾像是在回忆什么似的，问：“我记得谢同学是会打鼓的是吧？现在明星会弹吉他太常见了，但是像你这样会打鼓的其实很少，打起鼓来也很帅，这是一个很大的吸粉点......”

　　“那您到时候打算怎么运营呢？”谢吟捏着勺子低头搅着杯里的咖啡，打断对方的话。

　　李治忾没有觉得对方失礼，反而微微一笑，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眼睛框，自信地说道：“谢同学大可放心，我也就不跟你打马虎眼了，老实说，现在你在地下的人气非常高，这就是粉丝基础，其次你的外在形象很不错，完美符合现在女性的审美，我们公司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所以我们一定会给你量身打造一个完美的营销方案，其他的就不多说了，等以后给你细讲。”

　　“我们是造星一流的公司，这点在业内一直是毋庸置疑的，也请谢同学相信我。”

　　“相信你啊——”谢吟修长的手指敲着膝盖，一下一下，他敲的是《Revolution》的一段鼓点，他笑着反问，“相信你什么？”

　　李治忾心里浮现出一丝犹疑，他怎么觉得谢吟的态度似乎有些不对劲？

　　他斟酌地说道：“相信我以及盛星，会让你在娱乐圈里有一席之地。”

　　虽然只是一席之地，但却是多少了挤破脑袋都想拥有的。

　　坦白说，网络时代的到来促使了追星群体的广泛化，娱乐产业获利颇丰，同时，在这十几年的摸爬滚打中，娱乐公司似乎也悟出一个道理，造流量毫无疑问是最快捷的一个方式。

　　人造流量，速度快，成本低，利润高，风险低，对于商家来说是最好的投资。

　　一年又一年，娱乐圈的流量小生换了一批又一批，偶尔有那么几个冒尖儿的熬出头，但更多的是风头过后的无人问津。

　　盛星虽然是业内大牛，但也陷入了这样的死循环，所以他们这两年一直在寻找能够长时间鲜活的“流量”，谢吟就是他们找上的孵化对象之一。

　　业界有句话，能够被盛星看上的，不爆也能火。

　　是个人都知道能被盛星看上就相当于离终点线只差一步之遥。

　　李治忾想到这便觉得更有底气了，抛开心里不对劲的想法问道：“谢同学还有什么疑问吗？”

　　谢吟点头，想了一会儿问：“李先生的职务是音乐总监助理没错吧？”

　　“嗯？对啊。”李治忾一愣，没想到谢吟问的是这个，他有些发懵。

　　“那是谁让你来找我的呢？”

　　“自然是我的上司，也就是音乐总监。”

　　“那您有没有问问您上司为什么看中我？”谢吟淡笑问道。

　　“这个......”李治忾回想了一下，“总监他没有细说，但跟我提过一嘴，说你的条件不错，很容易吸粉。”

　　“哦——这样啊。”谢吟低头喝了一口咖啡，嘶，苦死了，真难喝。

　　李治忾看着谢吟的动作，突然有些摸不准对方的脾气。

　　谢吟则继续往下问：“你刚刚说我在地下的人气很高？”

　　“对......”

　　“那你知不知道地下人气最高的是哪个人？”谢吟慢悠悠地说。

　　李治忾心里顿时一跳，他似乎猜到谢吟想说什么了，面上却丝毫不乱，冷静道：“我知道，周罄书，你们好像还是一个乐队的？”

　　“啊，看来您知道啊，”谢吟的语气里暗藏着一丝遗憾，顿了顿又问对方，“那您应该也去找过周罄书吧？他的那个......什么来着？哦，粉丝基础，粉丝基础比我更多，对你们更有利啊。”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也许是店里舒缓的轻音乐的作用？

　　李治忾登时变了神色，看着对面的人正色道：“谢同学，我不认为这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他们彼此都清楚这句话的含义。

　　“哦？”谢吟闲闲地应了一声，态度极其敷衍玩味。

　　显然是不把刚刚的话放在心上。

　　“你们这些玩乐队的，”李治忾想起之前被周罄书拒绝的场景，直接被气笑了，忍不住开口讽刺，“一个个的都是成年人了，怎么还那么幼稚可笑？”

　　“天真！”

　　谢吟眼里一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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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谈话的结果自然是双方不欢而散，谢吟撑着自行车的把手无聊地看着街道上的车水马龙，视线忍不住在中途转移到不远处显眼的盛星大厦。

　　很华丽的一家公司。

　　他相信李治忾的话，只是他心里过不去。

　　虽然说有几年没碰乐队了，但他也知道如今的乐坛越来越不好混，良莠不齐的音乐作品叠出，风气已经被带坏。

　　而如今的娱乐圈，除了声望极好的歌手之外，基本上已经是谁的人气高谁的歌就火，粉丝已经不再注重歌曲本身了。

　　而很多的爆火歌曲实际上根本经不起时间的揣摩推敲，丝毫没有灵魂，能够真正被大众永远记住的很少很少，就像那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出现的流量们。

　　也许有特殊个例存在，但在他看来，如今的华语乐坛一直在走下坡路。

　　也可以说，他们这些努力做音乐的人的处境越来越艰难。

　　就像刚刚李治忾说的，现在是流量当道，众人的眼球被指引着转移，谁又愿意静下心听你一个无名小辈的歌呢？

　　他想到了刚刚和杨帆玄的见面，杨帆玄在他所属的领域很成功，如果他刚刚没有拒绝李治忾，是不是有一天也会像杨帆玄一样成功？

　　大多数人都是争强好胜的，他也不可免俗，他当然希望自己成功，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更成功。

　　但是他不能，不能为了那一条所谓的捷径去妥协，去玷污内心最纯净的地方。

　　他是争强好胜，但他也有傲气，他打心眼里瞧不起那条路。

　　他对自己的定位很明确，就是一个会打鼓的普通人，不会是明星，不会是偶像，更不会是艺人。

　　如果他真想达到辉煌的顶峰，他只愿意通过打鼓、通过音乐这一条路。

　　因为如果他真的走了那些路，就好像他在冥冥之中向某些东西妥协了，并且会付出难以挽回的代价。

　　也许就像李治忾说的那样，他幼稚地可笑，可那又怎样呢？

　　他幼稚可笑，周罄书同样幼稚可笑，他相信有很多人跟他们一样幼稚可笑，也许真的很幼稚，很可笑，很天真。

　　但至少他很温暖，至少这让他知道在这条不见起点不知终点的路上，依然有很多人在坚持奔赴。

　　那就足够。

　　他仔细打量着面前的高楼。

　　很华丽，很厉害，很牛掰。

　　但可惜，老子不想去。

　　他吹起口哨，在街道上穿梭的清风吹起他的额发，他一只脚踩着踏板，想了想之后，决定回家。

　　结果刚要出发就被一通电话打断，谢吟一看，竟然是陆敞。

　　他瞬间没有了方才那样的开阔清明，纠结地想着自己要不要接，陆敞为什么给他打电话，怎么又给他打了......

　　当然，最后只能接通，不然他也不好圆谎。

　　“喂。”

　　“谢吟？”陆敞问道。

　　“......干嘛？”谢吟腹诽，叫他名字干嘛？打电话能不能别说废话，直接进入主题好吗？

　　“你在哪？”陆敞听到对方那端似乎有车铃声，此起彼伏。

　　“哦，一条街上。”谢吟懒懒地回道，嘴角微微勾起，他知道陆敞听到他这么说后一定很无语，想想对方的反应他就觉得有趣。

　　他就是故意的。

　　果然，陆敞一噎，反应过来后不紧不慢地说道：“看来谢同学的地理成绩很好呢。”

　　“不好意思，我学的是理科。”谢吟反正也无聊，就陪着陆敞扯皮，将自己刚刚的那番打电话不讲废话论忘的一干二净。

　　“嗯？”陆敞眼角一弯。

　　在电话另一端含笑问：“难道学理科的谢同学没学过地理？”

　　“如果是那样，那情有可原。”

　　“......”

　　“滚！”谢吟恼羞成怒。

　　“你是不是特别有成就感？啊？”他骂道，“就你智商高，就你学习好，就你厉害，想当年老子还是地理课代表呢我骄傲了吗？”

　　“没有，”陆敞淡定从容地说，“所以我就说你这个课代表，地理肯定很好啊，我猜对了，有错吗？”

　　“......”

　　谢吟无话可说。

　　得，理都被对方占去了，陆敞的人生信条是不是把所有的话都讲去，让别人无话可讲？

　　“你到底要干嘛？磨磨唧唧的，不说我挂了，无聊！”他骂道，风力突然增大，卷起地面上的尘沙，树叶唰唰响，他抬手捂住眼睛等着这一阵风离去。

　　这个人，说不过就耍赖。

　　还真是狗脾气。

　　陆敞无奈地想，只好开口说明来意：“就是想问问你有没有空，要过来陈李吃饭......哦不，吃豆腐。”

　　话音刚落，清风恰好在这时减弱了往前冲的劲头，渐渐恢复平静。

　　谢吟放下胳膊，手机仍然贴着耳朵。

　　他眨了一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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