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夜同人]一篇养成文，才怪

　　太子叫什么名字，范悦不知道，我们自然也不知道。
　　但太子是太子，代表的不仅是一个人，还是一种身份，一个派系。
　　国君年迈，靠着慢慢给他开的那副药残喘着几口气，比以前更不能过问政事，如今全靠贵妃把持。
　　被世人认为软弱的太子在信王的建议下，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妄图逼宫逼迫贵妃交出政权，却被贵妃一党拿下。
　　聪明的贵妃没有选择斩草除根，而是跑到国君榻前痛哭流涕，说她所做之一切，全都是在替陛下打理他的国家。太子要政权，明说就是，自己立马交出去就是，何苦逼宫？
　　国君一听，吐了血，昏了过去。被太医掐人中掐醒后，这位可怜的陛下老了，心软了，含着泪下令将太子和信王贬为庶民，流放岭南。
　　至此，他的十六个儿子里，就只剩下三个还有继承大统的资格了，分别是晋王、寿王、楚王。
　　楚王少年时生过一场大病，此后便一直缠绵病榻，膝下无子，不可能。
　　寿王被父夺子妻，如今既也无续娶，又无子嗣，更不可能。毕竟，一旦继位，他老子的一世英名就要在正史下留下污点，他老子第一个不答应。
　　那朝局就很明朗了。
　　只剩下一个晋王。
　　这个晋王，是国君的第三个儿子，因生母位份低下，不受宠爱，年少就被送进军营历练，依靠清河一战成名后，才为国君所倚重。
　　不过，当时的“倚重”意思是，我立了太子，他将来继位后，你辅佐他。
　　可怜。

　　草庐里，但当我们围坐在火炉旁，磕着瓜子把这些事听完后，皆唏嘘不已。
　　自古皇家事，最是乱七八糟。
　　果然还是修行最自在。
　　感慨完，范悦道：“今年过年必定不太平，物价必会上涨，我们不如趁着现在，赶紧下山去备些年货吧？”
　　闻言，我们各自起身，准备各自回去了。
　　“我还有书没抄完。”
　　“对啊，五师兄，我俩的棋还可以再下一盘。”
　　“那，那我去前院上……不，我回去绣花。”

　　“三师姐，你的辣牛肉干要吃完了吧？”
　　“五师弟，六师弟，听说莫轩阁出了一副南海胶珠做的棋具。”
　　“七师妹，过年时节，绣园必定会出许多新的，吉利的绣花样子。”
　　听罢，我们全都转回了身。

　　最后，还是一起下了山，抱回来一大堆吃的用的。
　　再然后，果如范悦计算的那样，房宰相告老回家，杜仆射被贬清河，还有什么将官被杀，又迁了几个年轻点的回朝。总之，乱七八糟的一堆，搞得外面人心惶惶，物价飞涨，我们元宵去都城看灯会，都比往年冷清不少。
　　不过，春至后，百花盛开，就没听说什么了。

　　我还是像往常那样，早上练拳，吃了早饭就去旧书楼里抄书，一直抄到晚上才去牌坊下拿食盒，把饭菜提回后山。
　　自从城外那家面馆推出配送服务后，我们这几个除了过节，都很少出书院了——每天吃什么，我们也不挑，按照面馆里的菜单走一遍就是。反正看着多，每日三餐不重样的换着来，也要一个多月才轮完。
　　我们很满意，尤其是我。
　　起先，二师兄很公正的提出我们几个轮流来提饭。后来，因我在旧书楼里抄书，离牌坊最近，就渐渐变成我日日提饭回后山了。
　　原本我觉得麻烦，但想着慢慢说多运动能长高，便把每日提饭作为一项运动来做，遂渐渐练得提着几个大食盒上山都脸不红心不跳了。

　　又说回每日安排。在草庐吃了饭后，二师兄他们还像以前那样，会送我回到住处才各自回去。木柚住在崖上，听她说，二师兄也是每晚都提着灯笼送她上去，见她进了院子才下崖。
　　晚上的时候，我会钻进被窝里拿着一本书看，看得昏昏欲睡就把油灯吹熄，往枕头上一躺，翻身睡去。
　　海东青现在又变懒了，又缩进了那个草窝里，不用我摸它，它都要飞过来把我的手指当肉啄，啄得我现在都指尖不痛，看见血就凝住，不再以为意。

　　每隔二十多日，我就会和二师兄约架一次。他现在不再压制境界和我对打，让我又原形毕露，只能狼狈逃跑，很难有还手之力。偶尔他下手重了，我还要在床上躺几天。
　　不过，婆婆却说我进步了，又开始教我另外的功法，说是以我现在的境界练，练好了能强生健体，哪怕二师兄对我全力一击，也不会轻易被打骨折。
　　这个比喻虽然不是很好，毕竟，我肯定不止不惑大圆满，将来一定还会有所进步，但听起来确实不错，我当然欣然接受。
　　就是，练的时候着实辛苦了些。
　　它要求把天地元气吸纳进自己的身体里，化为己用。但我现在最怕天地间的细微变化反馈到我脑海中，吵得我脑仁疼，隔绝元气都来不及，又怎会如此找罪受？

　　对此，婆婆拿我没办法，说道法三千，一样不成，可再换一样。但我抄过的道法典籍里，还没有一种功法旨在锻体且能达到如此神奇功效的，便不依，说要再想几日。
　　我想的那几日也没特意去问人，就只是在抄书，每天抄书，从早到晚的抄书，疯狂抄书，几乎把自己隔离在世界之外。
　　大概是五日后，我去找婆婆，说想练。
　　我给自己想到了一个很绝妙的方法，那就是在自己的世界里创造一个世界，来练这种功法。
　　这个过程应该会很难。但难点就难点吧，反正我还小，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挥霍，总比被打得遍体鳞伤要好上许多。
　　再说了，实在熬不住，我就回到最初，只给自己创造一个世界，拒绝任何元气的进入就好了。

　　当时，我是这样想的，想得十分简单。
　　以至于现在，在被二师兄打断手，婆婆给我接骨时，我觉得我流的泪，都是脑子里进的水——
　　知之门的三先生用血一样的事实告诉世人，鱼和熊掌是不可兼得的。我只能选择先拥有一个自己的世界，再去创造一个另外的世界。

　　当我明白这个道理时，已是葭月了，还在吊着脚养伤。
　　因为我那种异想天开，和二师兄打架时，我体内元气暴走，差点把自己变成一个血人。
　　婆婆说，当时二师兄的脸色很不好看。虽然现在每天来看望我，脸色也不是很好看就是了。
　　木柚也，又来照顾我了。

　　三天后，我能拄着拐杖下地了，便开始四处走走，看看。
　　可是，走到二师兄那里，他正在崖下悟剑，没发现我。走到范悦那里，他正在沙盘上写写画画，不理我。
　　宋濂和连宋我现在是不敢去找的，因为不用元气，想要找他们很难。我还没那精力敢拄着拐杖满山跑。
　　至于木柚那里……要爬崖，好累。
　　还不如下山去后院赏赏雪中腊梅。
　　.
　　就这样，我遇到了黄鹤教习。

　　他老人家拿着一壶酒，想必是听说我的事了，见着我这模样也不惊讶，只温声同我见礼。
　　我把拐杖放在护栏上，也同他见礼。随后，他问我是否愿意去湖心亭赏赏雪景。
　　湖心亭，顾名思义，湖中一小亭，地理意义和旧书楼一模一样，都是分割前山前后两院的建筑物。
　　我想着那里离梅园并不远，便点头说好。

　　到了后，亭中无人，正好。
　　拄过弯弯绕绕的桥路，在坐到亭中后，我把拐杖放下，问：“为何要把桥修成这样？”
　　“大概是因为汉字里，很少有字是直的。”
　　那好吧。我点头，“有道理。”
　　“听说三先生这几日不曾抄书？”
　　“心不静。”
　　“那最好不要抄。”
　　闻言，我点头，“大师兄常跟我说，要我顺其自然就好。”
　　说完，他喝了一口酒，我们彼此沉默。

　　我并非是在找一个对象来倾诉我这些天的苦闷。
　　我只是想告诉他，更或者是告诉我自己，既然不能做那两件事，那我接受就好，那我就先专心做一件事即可。
　　既然我现在静不下心来，那我接受就好，不用特意为难自己，非要去做些事，让自己重新回到之前的状态。
　　其实我对我之前的状态是有些恍惚的，至少现在来看是这样的——回忆今年和去年，我都有些不知道我是怎么过下去的。
　　如今，我记得最鲜明的事竟然是慢慢在远游前，送了一块玉给我当生辰礼。
　　我现在一看见玉就开始想他。

　　我问黄鹤教习，“是因为专心致志，才不觉时间流逝么？”
　　他喝了一口酒，抚须沉吟，“也有可能是因为想念。大先生和夫子已经出门快两年吧。”
　　“六百八十九天。”我道。不包括今天在内的话。
　　“那兴许，就是因为想念。”见我沉默，他和声道：“以往你一有问题，夫子和大先生都在你身边，都能很快替你解决。但现在，他们都不在你身边。”
　　“老师要我多抄书，少打架。我没听他的。”
　　“那大先生呢？”
　　“他让我和二师兄打架时保护好自己，别受伤。”
　　说起来，我也没听他的。我叹气。

　　黄鹤教习也叹气，“没想到二先生就算弱冠了也还是少年心性。”
　　“啊？”
　　“没什么。说起来，三先生要破境了吧？”
　　“破境？”我连忙去窥视自己的玉府，见与以往无甚区别，便疑惑道：“但近来没感觉有什么变化。”
　　“是吗？但我却观你要破境了啊。”
　　“那……”我沉吟，“破就破吧。”
　　毕竟，我受了这么重的伤，他都没回来。破境这种小事，他会见得回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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