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夜同人]一篇养成文，才怪

　　两天后，站在缓缓远离码头的货船甲板上，见两岸景色消逝，货运工人越变越小，我心神荡漾，甚至想……
　　呕吐。
　　因为晕船。

　　我忘记我在儋州那段时间有没有乘过船了，但我现在躺在床上，见大师兄难掩担忧，我想，我要是在儋州坐过船，大师兄就不会是如今这样了。
　　胸口一阵阵发闷，有东西堵在喉咙里，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憋得我难受又恶心，辗转又反侧，根本没心情再做其他的。
　　大师兄陪在我身边，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渡些元气给我，让我好受点。但也仅限于好受点。治标不治本。
　　很多时候，我都会有气无力的靠在他怀里问：“要何时才能到临安（啊）？”
　　这个问题，我一天能问八百遍。每次，大师兄都会耐心回答我，连带着我都被他回答得没脾气了。

　　有船员在听说我的状况后，给我们送来晕船灵药，据说服下后，一治一个准。大师兄看了药材，说对身体没问题，但至于有没有效，得另当别论。我听了，决定试试。因为这趟南下去临安，得在船上待大半个月，我总不能一直恶心下去吧？
　　可惜，苦药喝了两天，没用。该晕还是晕，该恶心还是恶心，该吃不下饭还是吃不下饭。我每日除了睡觉，就只剩下睡觉这一件事。

　　一日，货船遇到湍流，颠簸旋转，我在一阵阵反胃，吐得苦水都出来后，实在吐不出其他的了，缩在大师兄怀里，只觉眼前天旋地转，胃里翻江倒海，比我在山门遇险都还要可怕，不由一阵阵心悸，差点以为自己要死了。
　　我很不想承认我那时晕过去了，更不想承认我还是被吓晕过去的。但奈何，事实就是这样，没法解释。因为，大师兄在我醒来后给我的说法是“体虚受惊”那四字。
　　好在，我如今是普通人，这个脸还是可以丢的。
　　而且，据说当日不止我出糗，隔壁、隔壁的隔壁，以及隔壁的隔壁的隔壁等十几位船客都在那场湍流中受了惊，闹得他们鬼哭狼嚎，联合起来去找船主讨说法，让他挨个赔礼道歉，也是很热闹了。

　　热闹没看成，虽然遗憾，但，在受惊一场，出了一身大汗后，算是福祸相依罢，在我发现我的晕船被莫名其妙的给治好了后，我还是很高兴的。
　　毕竟，能吃是福啊。比起之前茶饭不吃，一吃就吐，我被饿得体虚力乏的日子，现在吃嘛嘛香可真是太幸福了。

　　就这样，我又开始写游记——绘声绘色地写这次晕船事件。
　　写完后，我给大师兄看，严肃对他道：“我这次经历这么坎坷，你也有责哦。你就不考虑补偿我点什么吗？”
　　“补偿什么？”他放下手稿，认真问我。
　　我点着桌面想了下，决定要他画一幅此前货船遭遇湍流时的众生相。但他听了却摇头，说画不出来。我问为什么，他无奈道：“此前一直守着你，哪有什么闲心出门看？”

　　那，好吧。我在想了后道：“那好歹还是要画几幅画的吧？”
　　“想画什么？”
　　“济水河沿途风光。”我抱着他的胳膊晃道：“反正在船上无事。你每日只有看书，多无聊呀。”
　　但他听了却不赞同，温声反问我道：“不是还要守着你么？”

　　“守着我做什么？”我有些语噎的瞪向他道：“船又不大，我又走不丢！”
　　听此，他顿了下，想起了什么，失笑道：“但你长得很可爱呀，怕弄丢了。”
　　顿时，我觉得我要死了，要被他甜死了。
　　看不出来，是真看不出来，大师兄还能这么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就这样，大师兄开始画图。
　　初冬时节，林萧木落，济水河两岸水落石出，只中间河段能扬帆使舵，因此来往货船极少，若遇上两船碰面，则要远远挥上旗语，商量通行事宜。
　　因我和大师兄常在甲板望风，时日久了，便有船员同我们搭话，说起航行旧时，言谈风趣，令我心驰神往，每次回到房间都要记下许多。

　　中途也有在码头停船卸货的时候，短则几个时辰，长则一两天。前者，船头只会允许我们这些船客在码头逛逛，提前一刻钟让我们回去。至于后者么，若是不担心自身物品丢失，则是可以下船去客栈里住上一两晚的。
　　我和大师兄的东西本来就不多，贵重的都保管在布袋子里，自然是不担心丢东西的，因此，每次碰到这时候，我都会拉着他去城里闲逛，买好些当地的零食来吃。
　　当然，也买书。像游记、传奇话本那类，我现在最爱读，反而不爱那些经史典籍了。

　　大师兄对我这习惯的改变没什么意见。更甚者，偶尔他也会拿起我买的那些书看。
　　他是个认真的人，一旦专心起来，便会进入忘我之境，常让人觉得木讷无趣。关于这点，好些与我相识的船员都跟我吐槽过。但不知为何，我却没这方面的感觉，反而还坚信他是个有趣的人，也是很奇怪。

　　如此半月过去，我们到达临安。那时候，光是写船员们给我说的那些航行往事，我的手稿就已写满整整一沓了。
　　因为要在这里过年，住客栈不好，我和大师兄在奔劳两日后，选了一套背靠临安河的院落租下来，准备长住。

　　租金不贵，四个月，二两银子，对比起我在临康，在那位姐姐那里睡上一觉就二两银子来说，着实是很便宜了。
　　我把这个说给大师兄听，大师兄无奈道：“若是在往常，价钱会更高点。”
　　“因为动乱，所以就便宜了许多？”我惊讶，“但临安……不是他们的都城么？就算再如何战乱，都城也总该比其他郡城安全些吧？”

　　还是像以前说的那样，涉及到具体的民生问题，大师兄是不太懂的。
　　在某种意义上，大师兄虽跟随老师游历世间数十次，在人间走过千百遭，但那是在单纯的游山玩水，吃喝赏乐，鲜少与世人接触，并不算真正的阅迹红尘。
　　所以，其实他也不懂很多东西，比如政/治，比如战乱，比如官/场。但好在，他学东西总是很快，有些事在见过后就无师自通般的理解到了，包容到了，以至于对他而言，世间存在的，都是合理的——
　　既是合理的，那自然也是平等的。一个老妇人的死，和一国之王的死同样重要。

　　在打扫好院落，我们去购置新鲜蔬菜时，路过一名安静躺在路边的老妇人，大师兄会替她阖上眼睛。
　　我们沉默回去。我烧火，他做饭。在一起无声吃完后，他收拾碗筷，我则搬根板凳去院子里看书，等着他打热水来一起泡脚。

　　临安曾经很繁华，集市里也曾多异域商人。但如今因为朝廷动荡，在这个有些冷的冬天，都城里便呈现出萧落之景，如头上一直挂着的阴天，见不到阳光。

　　晚上，因为被子湿冷，我看书看不下去了，改为专心捂被子。但，捂半天都捂不暖。悲愤之下，我干脆下床，趿拉着鞋去隔壁，往大师兄床上爬去，找他取暖。
　　这是我走完热海后带来的坏习惯。天一冷，便受不了，会直发抖，喜欢往他身上靠。
　　他也纵我，现在凡事都依我，也不会再像我小时候那样拒绝我的请求了。
　　在他给我裹紧被子后，我埋首在他怀里，有些郁闷于为什么一个人睡，始终就睡不暖呢？我以前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时间过得太快，好多事我又忘了。眼下只记得我在热海喝鱼汤，在荒原骑马，在济水河上看他们捞鱼的事了。
　　所有的这些，大师兄都陪在我身边，蛮好的。

　　次日，他一起床，我跟着醒来后，见外面尚早，翻个身，决定继续埋头在被窝里睡。
　　两个人睡，虽然暖和，但也有坏处。比如作息规律后，我现在很容易早醒。
　　但冬天里，我是极不愿意起床的。因为被窝里暖和，外面湿冷。每当这时候，我就开始怀念长安，怀念荒原，怀念那些冬天里有雪有阳光的日子。
　　为了振作精神，我开始练拳。可是婆婆教我的那些招式，我忘得都差不多了，一套下来，总差点感觉，无奈之下，我只好把在林海之源里得到的三本书翻出来，照着那本功法上的招式重新开始练，当是在强身健体少生病了。
　　那时候，越来越多的流民进城，当他们因为寒冷，静静躺在街道上再无呼吸后，临安突发瘟疫，城西的好几条街道被封，闹得人心惶惶，连带着我们住的城东都清冷不少。
　　好在，是在冬天，传染性不强，死的人不多。

　　朝廷四分五裂，官员明哲保身，京都府尹面对疫情束手无策，开始贴出告示，在民间征集大夫，前去疫区治病。
　　我和大师兄在买菜回来的路上看见了。我问他去不去，他则问我想不想他去。我想了下，觉得人命比过年重要，便让他去。
　　那时候，已经腊月过半，临安城里，新年的氛围却迟迟没有到来，令我有些难过。

　　为安全着想，大夫在进疫区后，除非官府批准，否则根本不能出来。又因在这个节骨眼上，官府没钱没人力，除了能给大夫提供统一的住所外，伙食……得自己包办——
　　我觉得这是在为难我。因为我实在不会做饭，也就下的面能勉强入口。
　　当然，也很为难大师兄。因为他以后要天天吃我做的面条。

　　在送他进去时，我对他念叨着这些，他揉着我的头道：“感觉不是很严重，最多五六日，就出来了。”
　　也就是说，我和他都要吃五六日的面条。感觉还能忍受。
　　但我想了下，还是决定让他告诉给我几道菜的做法，我回去试试。在他说给我听后，我怕记错，又让他写在纸上，可惜……
　　白白浪费柴火。
　　还有猪油。

　　我沮丧至极，给我父亲写了封信，让海东青带回去，吐槽这一点。
　　我觉得凭他的手段，想来是已经知道临安城里的这些事的了，我得给他报个平安。毕竟，我就这一个父亲。

　　但这事儿……好像蛮容易打脸的。
　　次日，当我提着食盒和其他亲眷一同等在围栏外，等府衙出来给他们提饭进去时，我们被抓了。
　　在我看来，是被抓。但用他们的说法，则是我们被请到客房闲谈。至于闲谈什么，一屋子的女眷，加上后面被陆陆续续请进来，相继认亲的婆婆媳妇等，我总感觉这事儿有些玄幻。
　　至于玄幻在哪里……大概是我还没摆正好自己俗世人的身份，依旧把自己当成一个修行者，以至于现在……
　　我在经历话本上的桥段。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