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扇

作者: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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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裂痕


      她话音未落,吴嬷嬷和京儿都一齐望向阳阿离,脸上满是疑问和忧虑。

      可她们的主子却似乎并未将这话放在心上,反倒翻身下床,俏立床前,高傲地微微扬起蛾眉,志得意满地命令道:“燃香,摆琴,本夫人要弹奏一曲。”

      京儿小萱顿时面面相觑,吴嬷嬷深深地望了阳阿离一眼,脸上终于露出了豁然开朗的表情,她面露喜色,忙吩咐两个小丫头:“还愣着做什么,没听见娘娘的话么?”

      于是,片刻功夫,杨义宣就在鸿蒙书斋的高阁上,听到了自桃源村方向传来的阵阵欢快的琴音。

      其时他正舒适地倚坐在栏杆上,一手爱惜地顺着自己耳际的刘海,一手捉着一个梅花盅小酌,脸颊微微泛红,已有些许醉意。

      小山端着托盘侍立在他身侧,呆呆地听了许久,终于忍不住问道:“爷,这是什么曲子?怎么奴才从来没听过?”

      义宣默然无语,半晌,嘴角才露出一抹诡异的笑:“没有听过就对了。从今往后,你没有听过,没有见过的全都会花样翻新地逐一登场,这府里,甚至整个太平朝,都将不复太平宁静了……”

      小山皱眉,满脸疑惑地歪头道:“爷的话好深奥,奴才不懂……”旋即又傻乎乎地点头道,“不过侧妃娘娘这曲子倒是奏得欢快,比爷那些伤感的曲子要好听的多呢。”

      言罢自悔失言,赶忙捂住嘴,忐忑不安地瞄向义宣,义宣哈哈大笑:“这有什么?你说的很是,连爷自己也这么认为。”

      笑罢又斜斜瞥向桃源村的方向,一副莫测高深的模样,似是不经意地自言自语:“对自己这么有信心么?这样不知收敛锋芒,你,究竟要做什么?”

      与此同时,在娄妃的四合院内,满院的仆婢正齐刷刷地跪了一地,个个噤若寒蝉,如临大敌。

      室内灯火通明,早已摆好了晚膳,子楚,娄妃,桓凌三人坐在席上,各怀心事地望着满桌的珍馐佳肴怔,没有一人动筷,也没有一人言语,屋内沉闷得一片死寂。

      良久,桓凌才偷眼瞅瞅父母,下定决心似的,伸手夹了一筷娄妃平常爱吃的菜品,搁到娄妃的小碟里,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母亲,尝尝这个……”

      娄妃瞥了一眼那菜,还是目光呆滞地一言不发,急得桓凌又夹了一块鱼肉放到子楚碗里:“父王,您吃一口吧。”

      子楚叹息一声,终于搁下筷,起身面无表情地道:“我还有很多公务要处理,你们吃吧。”

      说着转身欲走,娄妃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怒火,重重地拍案而起:“站住!”

      这一下,父子二人全都怔住,子楚更是瞪大眼睛,望着妻子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但见娄妃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眼里满是委屈的泪水,哀怨地盯住子楚,一声紧似一声地质问道:“你有什么公务要忙?皇上已经下旨,连祖陵大祭这样重大的事都不许你参加了,你还有什么公务可忙?”

      “母亲……”桓凌一阵急痛,起身扶住娄妃因为激动而剧烈耸动的肩头,他生平头一遭见到母亲这样大声同父亲说话,一时心内五味杂陈,他知道,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们一家的生活就悄悄地偏离了方向,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她……

      子楚震惊地望着妻子,呐呐道:“映兰……”

      娄妃自知失态,抬起手,用袖口擦去眼角的泪水,良久,才压抑着缓缓说道:“是愚妾失仪了,王爷要忙,就先去忙吧。”

      子楚犹疑地望了一眼他们母子,终还是整整衣冠,转身离去,这样尴尬痛苦的局面,他一刻也不想再面对,此刻心中五味杂陈的滋味,也只有自己晓得。

      这里娄妃才默默坐下,扒了两口饭食,便不慌不忙地对桓凌道:“快吃吧,明儿一早,你陪母亲去看看她。”

      桓凌闻言手一颤,脸上陡然泛起一片红晕,又怕母亲看见,只得仓促背过脸去,惊慌失措间,碗筷都落在了桌上,娄妃诧异地瞅了他一眼,心中只道是爱子为自己抱不平,进而不愿去拜见阳妃,这可要比他那个薄情寡义的父王要强许多,于是心中一暖,握住爱子的手教导道:“凌儿你和母亲不一样,你是亲王世子,将来要继承爵位的,理应有容人之量。要知道她既然嫁了过来,还上了族谱,就是你的长辈了,人前,你要像对待母亲一样孝顺她才对啊——”

      桓凌一言不发地聆听着母亲的教诲,用完晚膳就默默退了出去,临出门时,娄妃没有注意到,儿子原本澄清的眼底多了一些莫名复杂的情绪。

      这里娄妃目送爱子的背影出门去,方唤过她的贴身大丫鬟霓裳过来,沉声问道:“你适才派人跟着王爷了吗?”

      霓裳点点头,肯定地回道:“王妃放心,王爷此刻在书房理政。”

      娄妃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片刻又问:“今儿的事打听清楚了么?他们去了哪里?”

      她话音刚落,霓裳便神秘道:“奴婢无能,打听到另一件怪事。”说着走过去,贴近着耳语了几句,娄妃大惊失色,半晌,脸上忽地泛起难以名状的笑意:“是真的吗?”

      “奴婢重金收买了端仪宫的一个宫婢,她说侧妃确实是被孟公公接走的,然而孟公公却告诉王爷说是太子留下侧妃用膳,王妃您说这……”

      霓裳的话还未说完,娄妃的额上就微微沁出了冷汗,心中却瞬间快意无比,霓裳告诉她的这件事远比探听到子楚和阳氏后来去了哪里还振奋人心,她早就怀疑阳氏不贞,倘若坐实她与周帝有私,这秽乱宫闱的大罪,她就是有九条命也难以逃出生天,宁皇后的手段毒辣宗室命妇之中无人能望其项背,届时不用她亲自动手,皇后就会神不知,鬼不觉地为她拔去这颗眼中钉,她要做的,只是瞄准机会,小心将这秘辛透露给皇后而已……

      走在甬道上,桓凌的小厮青儿一路欢蹦跳脱,难掩兴奋的样子,桓凌忍不住敲他的脑门:“爷正烦恼呢,你瞎乐什么?”

      青儿连忙收敛了情态,却满脸不解地望着桓凌道:“我说爷啊,这府里谁不想见到侧妃娘娘?外面人都传说这位娘娘的美色倾国倾城,世间少有,今儿早上,娘娘去给王妃请安,奴才远远偷看过,比那画里的美人儿还晃眼,您不是也瞧见了么——”

      桓凌脸色微变,站住皱起眉正言斥责道:“你这奴才,都在胡嚼些什么?以后再要和人妄议侧妃,爷绝不轻饶了你!”言罢又摔着袖子自顾向前赶去。

      青儿吐吐舌头,飞跑着跟上去,心中暗想,爷这是怎么了?倒好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从前拿未来的世子嫔开过多少玩笑,他都从未计较过,怎么今日不过是夸赞侧妃美丽,他就气成这幅模样?转念一想,是了,侧妃好歹是他的母辈,故而玩笑不得……

      这一夜桓凌依旧无眠,辗转反侧间眼前反反复复显现着那女子被父王抱回来时的暧昧场景,一阵阵羞愤交急,于是只得披衣下床,心不在焉地逗弄着铁架上的鹦鹉直到深夜。

      此时,在桃源村侧妃内室,阳阿离却把自己深深地浸泡在浴桶里,热水已换了三次,她依然觉得身子没有洗干净,京儿和小萱,一人手里拿了一个水瓢,一遍又一遍地往她身上泼水,虽是诧异心疼,却也无可奈何。

      好容易躺下,又一次次从噩梦中惊醒,一闭眼,眼前又若隐若现地浮动着周帝那面目可憎的贪婪嘴脸……

      翌日,阳阿离梳洗已毕,用了一点清粥,便松松地挽了个简单的发髻,拿一管碧玉簪别了,身上烟罗色的抹胸与雪白的长裤之外,只披着一件薄如蝉翼的绛色纱袍,吴嬷嬷风风火火地进门来时,她正慵懒地斜躺在贵妃榻上打瞌睡,身边京儿蹲在榻前拿着小槌为她捶腿,便上前去低唤了一声:“娘娘——”

      阳阿离头也没抬,微睁双目问道:“你回来了,昨晚王爷和王妃没有发生什么事么?”

      吴嬷嬷俯首道:“奴婢打听到王爷独宿在书房了,不过——”

      “不过什么?”阳阿离慵懒道,“王爷独宿,这已经是很好的消息了。”

      吴嬷嬷忙说:“不过娘娘速速换一套正式的服饰吧,才刚芳嬷嬷报说,少时王妃会带着世子来拜见您呢——”

      阳阿离一惊,片刻京儿先反应过来,不一时小萱也手持茶壶进来,全都如临大敌,一面手忙脚乱地开了衣柜,一面慌慌张张地择选首饰,将阳阿离按回到妆台前,重新为她盛装打扮起来。

      阳阿离无奈地任凭三人为自己穿上保守的衣裙,心中却在揣度,不会是为了昨儿的事来兴师问罪的吧?思虑片刻,心中已有了主意,便唤过吴嬷嬷来,轻声耳语了几句,吴嬷嬷面带笑意地出去了,这里阳阿离才交代京儿她们,用最价值连城的珠宝首饰,务必将自己装扮得光彩夺目。

      不多时,就听院外传来一声响亮的吆喝:“王妃驾到!世子驾到!”

      阳阿离嘲弄地一笑,整整衣裙,在嬷嬷丫鬟的搀扶下,环佩叮当,雍容华贵地走出房去,一眼望见娄妃与桓凌在一大群仆婢的簇拥下走进来,忙优雅地迎上去,身子作欲将拜倒的姿势:“卑妾不知王妃姐姐驾到,有失远迎,还望姐姐恕罪——”

      一面拿眼角去挑一旁正偷眼瞅她的桓凌,急得那少年双颊一红,慌忙别过脸去,不再看她。

      “妹妹快起来,不是说过我们姐妹之间不必这些个虚礼么,”娄妃心事重重,勉强陪笑着搀起她来,二人行至正堂,分主次坐定,娄妃才满面春风地笑说:“姐姐今日来,是听说妹妹昨日礼祭先人时受了惊吓,特地来瞧瞧妹妹身子怎样了,还有,顺便带凌儿过来拜见你这位庶母,他前几天身子有些不适,所以一直没能来看你。凌儿——”

      身子有些不适?阳阿离暗自偷笑,身侧的小萱也不由自主地笑望了她一眼,但见桓凌捧着一盘礼品徐徐走进来,像模像样地拜倒,向着座上的阳阿离行母子之礼,声音却略显紧张:“孩儿桓凌拜见庶母,愿庶母福寿绵长,永葆安康!”

      阳阿离故作惶恐地看向娄妃:“姐姐,世子大人身份尊贵,向贱妾行这般大礼,如何使得?左右,还不快搀世子大人起来!”

      小萱忙过去搀扶,可桓凌没有得到娄妃的首肯,还是跪着一动不动,只见娄妃热络地拉住阳阿离的手,饱含深情道:“妹妹,我们皇室,这些礼数是应当尽到的,何况妹妹受封侧妃,人品贵重,身份亦与左夫人比肩,他日倘若姐姐有个什么好歹,孩儿还要依托妹妹庇护——”

      阳阿离心中冷笑,面上却陪笑道:“姐姐说哪里话,妹妹可担当不起——”一面眼光略向桓凌,“地上坚硬,还是先让世子起来吧。”

      娄妃点点头,桓凌才如获大赦地站起身来,额上微微沁出几粒汗珠,阳阿离又吩咐小萱:“请世子别处纳凉,好生伺候不得怠慢,众人退下,本夫人与王妃娘娘有体己话说。”

      待众人退下,娄妃问了些阳阿离在桃源村住的可还习惯之类,寒暄了许久,这才拉住阳阿离的小手,故作诧异道:“真可怜见的,昨儿你们去哪儿了?白教姐姐悬了半日的心。”

      阳阿离见她的问话正中自己下怀,旋即不动声色的一笑,片刻,方故作娇羞道:“怎么王爷没有告诉姐姐么?也是,这样羞人的事,怎么好讲?”

      说着故作扭捏地揉搓着手中的丝帕,娄妃看在眼里,笃定了子楚又趁着自己不在身边的机会和这贱婢到哪儿鬼混去了,心中气极却也无可奈何,只得不咸不淡地说道:“这么说,姐姐也不问了。只是妹妹真是辛苦了,身子这么弱,还要伺候王爷……”

      “姐姐怎么这么说?”阳阿离满眼无辜地望着她道,“不是妹妹想这样的啊,只是王爷他接了妹妹出宫,非要带妹妹去城郊,荒郊野外的,妹妹好害怕的……”

      她这番话,字字句句绝无虚言,但在娄妃听来,却是另一番意思,足以让她咬牙切齿,恨得要生要死。

      不出所料,听到他们居然在荒郊野外,想来必是不干好事了,娄妃的眼中登时冒出熊熊怒火,她再也控制不住情绪,重重地拍案而起。

      “住口!”羞愤地指向她,声音都在颤抖,“你怎么连,连这种不知羞耻的话都……你,你简直是……”

      阳阿离赶忙起身离座,双膝跪在娄妃面前,诚惶诚恐道:“王妃息怒!王妃息怒!卑妾罪该万死,卑妾再也不敢了!”

      娄妃气得脸色铁青,跌坐在座位上一言不发地急喘着气,良久,阳阿离扬起蛾眉看看天色,估摸着吴嬷嬷该回来了,于是不等娄妃发话,自己便站起身来,走到花梨木桌前,殷勤地为娄妃沏了一碗热腾腾的香茶,又亲自手捧着端了过去。

      娄妃看也不看,冷冷道:“搁着吧,本夫人不用你伺候。”

      阳阿离听说,忽的脸色一变,极不恭敬地收回茶碗,冷笑道:“这也罢了。”

      捧着热腾腾的茶碗又向娄妃走近了两步,娄妃见她面色诡异,惊骇道:“你待怎样?”

      话音未落,只听“啪啦——”一声,那妖治女子手中的碗应声落地,茶叶水渍与瓷片混乱碎了一地。

      “你,你——”娄妃又惊又气,猛地从座位上弹起。

      “你如何?又是你好放肆,你好大胆之类是么?”阳阿离轻蔑地直视她,继续挑衅,“我自幼被父母兄长宠坏,规矩都由我定,和你挑明,我爱慕王爷,既想独占他的人,又想独占他的心,——”

      “贱人——”重重的一掌,毫无悬念地落在了阳阿离的半边脸上。

      娄妃已经气急败坏,力道之大,令阳阿离瞬间被扇翻在地,没空理会火辣辣的疼痛,女子拿手捂着伤处,慢慢地,露出一丝胜利的笑意。

      不出所料,片刻之后,忽听院门外一声吆喝:“王爷驾到!”

      此时,后院绿莹莹的桑树下,桓凌正心不在焉地背着手,仰望着枝头不住鸣叫的知了,突然,隔着绿叶的间隙,他窥见了不远处的楼台高阁,于是好奇地问身边打扇的小萱:“那是什么所在?”

      小萱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不禁掩扇笑道:“世子天天上学,那个地方世子要比奴婢熟悉得多啊——”

      桓凌仔细望了望,大吃一惊:“鸿蒙书斋?怎么会这么近?”

      小萱点头道:“是啊,是比别处要离我们近些,夜里还能听到杨大人好听的箫声,”接着又顺口说道,“世子以后下学了可以常来坐坐……”

      “呃……”桓凌一时没明白她的意思,一脸疑惑地望着她。

      小萱自知失言,慌忙跪倒说:“奴婢口不择言,奴婢罪该万死!”

      孰不知桓凌听了她的解释,竟然亲手搀起她来,面露笑意地说:“我与侧妃有母子之分,理当常来侍奉左右,你何罪之有?”

      “滚——”一声怒吼划破天际,桓凌与小萱都吃了一惊。

      “是父王。”桓凌愣了愣,与小萱对视一眼,便一起匆忙向着侧妃寝室赶去。

      赶到那里,却发现里面早已是一片混乱。

      外间,仆婢们惊慌失措地跪倒一片,内室,狼藉的茶碗碎片里,赵王一面抱住跌坐在地上的侧妃,一面失控地怒吼:“传太医,还不快传太医!”

      王妃跪在他们面前,目光却怨毒到可以杀人。

      桓凌呆呆地望着父王怀中的女子,颠倒众生的脸上此刻没有一丝血色,美丽的双眼里满是无辜和惊恐,因为疼痛,眼泪如断线的珠子般止不住地滚落。

      母亲因为嫉妒责打侧妃——这一切,毫无疑问。

      他的心没来由地被划出一道道深深的口子,好痛,从没有如此心痛的感觉。

      倘若可以,他甘愿被母亲伤害的那个人是他自己……

      子楚看到儿子进来,旋即冷冷地斜了一眼相守十多年的元配夫人,语气里不带一丝感情,“凌儿,带你母亲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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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有没有人看呢~~~~~
    原来填坑的感觉,是如此华丽的杯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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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倾国倾城
    看了又看的爱情故事(顺治与董鄂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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