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冉冉

　　第二天，陈嘉起得很早，昨天晚上秦淼给她打电话，让她一早去花店买一束白色铃兰，本来是可以让花农送的，但是青飞要得太急，说上午九点前就一定要看到那束花，所以秦淼不得不拜托工作时间相对自由的陈嘉帮忙，听秦淼的口气，明天工作室好像有重要任务，所以她也不敢怠慢。
　　铃兰不比玫瑰百合，可不是哪一家花店都能买到，南城的鲜花市场很大，也很远，在最北边的郊外。
　　买完花，回到工作室，已经快十点，好吧，迟到了......
　　上二楼，一群人挤在蓬里，却没有一点声音。陈嘉捧着花挤进去，前前后后黑压压的脑袋，除了自己的呼吸声，陈嘉只听得到照相机咔嚓咔嚓的声音。
　　好不容易挤到最前面，先看到的就是绑着丸子头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趴在地上的青飞，只见他快速地按着快门，嘴巴里还时不时发出对自己作品满意的啧啧声。
　　......
　　顺着镜头的方向往前看，是一个瘦高的男模背对着他，淡淡的橘色的光打在他身上，像是将他拢在其中。男模的皮肤很白，从耳根到脖子蜿蜒而下顺着脊柱来到腰窝，一片雪白暴露在陈嘉的面前，好看的东西总是赏心悦目。
　　真是秀色可餐呀！
　　陈嘉收回痴女脸，四处找秦淼，要把花交给她。
　　无奈，她不在摄影棚里。
　　绕一圈碰到在给工作人员分发咖啡的阿萍，她好像不太高兴，陈嘉凑上去，用胳膊肘戳戳她，“怎么啦？谁惹你了？”
　　阿萍探口气，接过陈嘉手里的花，再把两杯咖啡赛她手里，说“惹我的人还嫌少吗？这是我今天煮的第七十八杯咖啡了，你说不就拍个封面照么，至于来这么多人么？”
　　阿萍把花放一边，甩甩两只已经有些机械化的手，“陈嘉，交给你了，我去楼下继续煮我的咖啡了。”
　　说罢，拍拍屁股走了。
　　人群里窸窸窣窣开始有声音，大概是中场休息，大家开始聚在中间的电脑前看照片。
　　“不错不错。”
　　“这张好这张好。”
　　“这边灯光要再亮点。”
　　“模特的脸再侧一点，背上的肌肉有点少，给他再打点阴影。”
　　“比之前两天的效果好多了。”
　　大家交头接耳得议论着，陈嘉也想凑过去看，却被在一边调整相机的青飞叫住。
　　“陈嘉，这次可得谢谢你啊。”
　　谢我？陈嘉一头雾水，难道是早上买花的事？没想到老板竟然这么客气，为了一束花还要当面致谢，还伸手与她握了握，真是受宠若惊。
　　“小事小事。”陈嘉尴尬地笑，弓着背接过青飞的手。
　　青飞抽出一只烟，点燃了抽，他眯着眼，若有所思，然后看着陈嘉说，“我第一眼看到他就觉得合适，但是没报多大希望，没想到陆凡他尽然主动联系我，说同意拍摄，陈嘉，你一定做了不少工作，真是辛苦你了。”
　　什么？陆凡？
　　“你说刚才的那个模特是陆凡？”陈嘉不敢相信，心想要么就是她听错了要么就是青飞认错人了...
　　但是，当她端着两杯咖啡，站在化妆间门口，看镜子里一脸烦躁的人对着她做一个无比欠揍的鬼脸的时候，她知道不是她听错也不是青飞认错，而是陆凡的脑子搭错了。
　　他尽然来了？彗星不会真的撞地球吧......
　　“你不是说你不来么？”陈嘉撇撇嘴，把咖啡递给他，站在一边看化妆师在他脸上一会抹抹这个一会涂涂那个。
　　“嗯。”
　　“怎么改变主意了？”
　　“你猜。”陆凡透过镜子看她，两个人眼神碰到一起，陈嘉突然想到昨天晚上在陆凡房间里两人莫名其妙的对话，突然心脏漏跳一拍，立马收回目光，把另一杯咖啡也一股脑塞到他手里。
　　“你辛苦，多喝点。”然后一溜烟跑了。
　　......
　　陆凡换了身衣服出来，白色休闲T恤配浅蓝色牛仔短裤，腰间系一条卡其色编织腰带。
　　青飞走过去，调整一下光线，再从助理手里接过那束白色铃兰递给陆凡。
　　化妆师被青飞叫过去耳语几声，然后走上前替陆凡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服。
　　陆凡无聊，拿着那束铃兰玩儿，今天一早他到工作室的时候没见着陈嘉，本来想吓她一跳，但是问了前台的姑娘，说陈嘉一早去买花了，看来就是手里这束。
　　化妆师在他身边絮絮叨叨，又是这样又是那样，他不耐烦，低语一声，“可以开始了吗？”
　　虽是低语，但陈嘉却听了个真切，好吧，陆大少爷开始不耐烦了......
　　陈嘉知道陆凡干不了这活，他哪能当什么模特啊，要让他不说话跟牵线木偶一样站在那被人摸来摸去倒腾来倒腾去，怎么可能？
　　果然，快要接近拍摄尾声的节骨点，因为人家颜值高身材好气质佳，站着拍了几张又被要求坐着拍了几张，最后甲方欲求不满，还想让陆凡趴着拍两张......
　　压着性子，皱眉，“我累了。”
　　走人。
　　留下一群不知所措的工作人员和一脸尴尬的甲方爸爸。
　　......
　　虽然拍摄过程有些不愉快的小摩擦，但好在坚持了一个礼拜的拍摄工作大功告成，品牌商对结果很满意。
　　人群纷纷散去，留下摄影棚狼藉一片，陈嘉和阿萍忙着收拾，青飞却因为这几天连续通宵，已经倒在休息间呼呼大睡。
　　这几日，陈嘉也跟着整个MIS的拍摄工作搞得提心吊胆，好在最后陆凡还算有点侠义心肠出手相救，所以此刻，陈嘉有一种劫后余生的乏力感。
　　天色渐渐暗下来，好不容易收拾完，外面却开始下雨，由小变大，看样子一时半会停不了。
　　阿萍收拾完最后一张桌子，换了衣服提了包回家。
　　临走时，她给陈嘉留一把伞，是工作室备用的。
　　陈嘉坐在门边的竹椅上等陆凡，卸完妆一身黏糊糊的大少爷非得洗个澡才肯换衣服。
　　天越来越黑，雨也越来越大，雨水落在门口的大水缸里，发出噼啪噼啪的声音。
　　“喂。”陆凡头发半干，脸因为刚洗过澡显得愈发白了，浑身散发着清爽的少年的味道。
　　“走吧。”陈嘉站起来撑伞往外走。
　　却被陆凡拉一把，又给拉回屋檐下。
　　“走什么走，这么大的雨。”某人眉头又皱在一起，口气也不好，好像不管她做什么，他都有反对的理由。
　　“等一下，”他看一眼丫头，她今天估计是累坏了，两只眼睛耷拉着，活该，谁让你没事找事来这种地方打工，这么久也没看你摄影技术有什么长进。
　　“我叫辆车。”他又说，语气却温柔许多。
　　两个人并排坐在屋檐下的竹凳子上等，这时候天已经完全暗了，只有头顶唯一一盏黄辣辣得灯照着，密而细的雨水在灯光下连成一面透薄的纱帐。
　　周围很近，雨天，几乎没有过往的行人。他们两个都不说话，像是商量好的又像在赌气，空气粘粘的，又暧昧。
　　陆凡在想，臭丫头是笃定吃定他了吗？他都这么低声下气得来帮她了，怎么到现在连句感谢的软话都没听见？刚刚那个不知男女的化妆师摸摸他这儿蹭蹭他那儿的，他都忍着，这都为了谁？做这么多难道是为了那头毛狮子？没良心的死丫头。
　　不想还好，越想就越气，越气就越想数落她一番。
　　但才开口蹦出个‘你’字，车却来了......
　　车上，两个人依旧吝啬地不开口说一个字。
　　司机师傅后视镜瞄瞄这对男女，女孩眉清目秀，手里捧一束花安静得靠着，眼睛看着窗外，男孩呢双手抱在胸前，头发湿漉漉的，眉毛拧着嘴巴抿起成一条线，脸上明显写着四个字：老子不爽。
　　看来是小两口吵架了，司机师傅想。
　　车子安静平稳地开着，穿过街道和立交桥，很快就到了望山别墅脚下。
　　付钱，下车。

　　陈嘉肚子咕噜噜得叫，可能是一天没吃东西，头晕眼花。
　　不会昏过去吧，她想，还是集中精力赶快回家吧。她从刚才一路上，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泡面里要加两颗蛋。
　　丫头垂着脑袋头也不回往上走，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松了的兰铃花一枝一枝地掉了一地。
　　陆凡觉得自己脑子可能被憋坏了，尽然像只没脑子的二哈跟在丫头后面捡，才到半山，陈嘉手里的花一半儿都到了陆凡手里。
　　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丫头突然脚步定住，然后转身。
　　陆凡此刻正在弯腰捡起陈嘉脚边刚落地的一枝，怕伤着它几乎蹑手蹑脚地捻起来，然后小心地拍两下，握好。
　　少年慢慢起身，动作却很轻柔。一瞬间，她的鼻尖触到他细软的额发，她闻到他发间淡淡的味道，陈嘉说不上来，这跟前一次坐在陆凡车后闻到的不太一样，但又清爽的相似，她感觉自己全身像通了电，不敢动弹。
　　少年站直，先是因为她突然转身顿了一顿，但当发现她就站在那里，那么近得看着他用那种淡淡的没有情绪的却让人发疯的眼神看着他时，他尽然有点想吻她。
　　应该可以吧？陆凡想。他试探地往前探了探身子，女孩没躲，大概是同意了。
　　还没等陈嘉反应过来，他的唇已覆了上去，蜻蜓点水、浅尝辄止。
　　陈嘉回神，不做声，依旧看着他，但很快，圆圆的眼睛里溢出水光。
　　陈嘉心想她一定是饿坏了，据说人血糖低的时候要么就是浑身乏力要么就是极度亢奋，她想她是后者。
　　一记耳光几乎响彻整座后山。
　　可怜的兰铃花掉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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