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距离，我也曾企及

　　“天台？”

　　“嗯。”

　　天台有属于他们的秘密，那场以“伴”为名，他们真正走近彼此的开始。

　　记得那是一个秋末冬初的日子。叶离坐到白卿的旁边，看了看望着窗外发呆的白卿，轻声清了清嗓子，现在是体育课，他请假了，她也请了，“你发生了什么事吧。一天的状态看起来都不太好？”

　　是肯定他发生了什么事，不是你怎么了？也不是你没事吧。这样的问法，让他没有办法反驳，“嗯。”此刻的白卿不想多说话，不想做解释，也不打算解释。

　　“我……我只是想陪陪你，”衣服上的流苏都快被叶离捻断了，“你不用告诉我是什么，我就是觉得人总有脆弱的时候，有个人陪着总是好的，虽然情感不能共通，但是知道有一个不带主观感受的人会尽量去理解也总是好的。”叶离把自己组织了一上午的语言吐了出来，然后有些不知所措，没想他有回答，但是他真的没有回答的时候，又怕自己是不是多余了，可是假已经请了，索性就一直陪着他发呆，反正自己也擅长这个。

　　其实白卿回应了，回了她一个眼神，只是叶离没看到。

　　下午一放学，应该是放学前五分钟叶离就收拾好了书包，打算一下课就冲出教室，因为她觉得自从自己找了白卿，气氛就有些尴尬，她觉得是自己自作多情了，有的人就是喜欢在遇到事情的时候他就想自己一个人静静，自己去了，反而妨碍了他，自己明明上午也想过这个问题，为什么非要冲动那一下，这下以后还怎么面对他。

　　白卿终于在校门口追上了叶离。“叶离。”
　　是谁在叫她，可是又有谁会叫自己，好像是他的声音，可是怎么可能，还没来得及转身，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疑惑地扭头看去，是他。“白卿。”

　　“有时间吗？”白卿的状态有些恹恹的，气息微喘。

　　“啊？”叶离的脑子处于当机状态，她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你自己说的，你要陪陪我。”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白卿突然想就算她没有时间也得陪自己，她自己的承诺，怎么可以不兑现呢，“你得对我负责。”说完自己拎起叶离的书包，大步走在前边。

　　“书包我自己拿就可以了。”叶离在后边跟着，“你走慢一点，我跟不上。”阳光洒在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上，偶有余晖泻出，这样的季节，这样的年纪，真美好。

　　白卿站定，转身，看着叶离向自己走过来，脑海里浮现了一幅画面，所以在叶离走过来拉住了书包的另一边带子的时候，他也保持着拿着书包带子的姿势，随着叶离拖拽的动作，他也回过神来，“你这样会引人注目的。我拿着就好。”

　　果不其然，叶离松了手，却总感觉怪怪的，可能是因为不习惯。“你想去哪里啊？”弱弱的问句。

　　“我也不知道，你呢？会有适合的地方吗？”

　　“我一般都会去天台。”

　　“天台？”

　　“嗯。吹吹风，听听音乐，晒晒月亮，看看这个城市。”叶离将自己陷入了那样的场景中，感受着那时的轻松跟自由。

　　“都是你一个人吗？”听到叶离这样的描述，白卿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情绪。

　　叶离停顿了一下，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说的好像她很孤单似的，继续自己的描述，“整个一大片场地，就只有你自己的思维，不被任何磁场干扰的感觉，你也可以试试。”

　　“好啊，我觉得你说的那个地方就挺不错的。”

　　“我的意思是找一个空旷的，安静的地方可能会比较好的。”那可是自己家啊，自己只是说了几个比较好的选择的条件，他不会当真了吧。

　　“我们就去那里吧。”

　　“路程可能有点远，你没关系吗？”

　　“没关系，我们就去那里。”

　　叶离诧异了，“啊？好……好吧。”像她这种人面对他脑子里完全没有“拒绝”这两个字的好吧，更何况他今天情况特殊，可是说完叶离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里边还是外边？”在公交车上，白卿看着靠窗的两个位置问叶离。

　　“里边，我要看路边的风景。”在回去的路上叶离想着各种白卿会突然转变想法的可能，显然，某人很期待要去的地方。索性最后叶离也想开了，其实并没有什么。于是下车后。叶离就直接领着白卿上了顶楼。

　　“你看，夕阳。”

　　“嗯。”

　　这里真的很美，可以看得到山，还有山上的树，等会儿还有星星和月亮，当然，此刻的夕阳也很美，渐渐地，随着时间消磨、流逝，呼吸变得平稳，心也变得沉静。

　　“我奶奶去世了。”白卿看着远方，平静而哀伤。

　　“去世。”叶离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木木地重复了两个字。

　　“嗯，去世。我记得在我小的时候，她待我最好，后来，我上了初中，上了高中，和她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她总盼着我能去看看她，上初中的时候一周看一次，高中，半年看一次，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她也会有走的一天。”

　　原来当自己很亲的人离开自己，是这样的吗。曾经也有一个人离开自己，可是自己为什么没有太多的感受，只觉得一切合情合理，为什么要难过。叶离不知道要怎么安慰白卿，只是看着他，不想自己的事情，听着他倾诉。

　　“我说这些，你会不会觉得我烦？”见叶离一直没有说话，白卿忍不住开口。

　　“没有。有些难过总要说出来的，憋在心里，容易出问题。”叶离的确一点都不烦，她在竭力的想象那时的他和他那时的生活环境以及此刻他的情绪，试图让自己感同身受，从而找到安慰他的点，可是她做不到，也没有苦恼，就不停地尝试，不停的失败，不停地尝试，……

　　“小时候，一年级的时候吧，爸妈不在身边，在外省创业。就是奶奶照顾我的。那时候我还总任性，动不动就惹奶奶生气，怪我记性不好，连原因都忘记了，肯定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你说我那时候怎么就不能乖一点呢？怎么就十几年过去了？我还记得初中有一次，我去看奶奶，她要去理发。我就陪着她，见了熟人就说，孙子大了，要陪她一起去理发时脸上的笑容，感觉是在向别人说看我孙子没有白养，多懂事，可是我做的一点都不好，明明初中的时候我们住的地方离得不远，初中每周回家的时候我可以每天都去看她，可是我就去了一次，你说我为什么不多去看看她？”

　　白卿一直看着远方，他哭了，他好像陷在自己的认知里，对自己的眼泪没有感觉。叶离从书包的侧边掏出纸巾，拽了拽白卿的袖口，白卿低头看向叶离，一脸疑惑，不过很快意识到了问题所在，慌忙说，“我没想哭的。”接过叶离递过来的纸巾，随即转身擦了擦眼泪。

　　叶离手臂支撑在栏杆上，左手裹着右手做空心状，支撑着自己侧过去看白卿的头，艰难地扯了扯嘴角，“没关系的。”然后叶离转过头，转而支撑着下巴。

　　在叶离的认知里男生是不应该哭的，因为自己曾经也不怎么哭，能忍就忍，可是在看到白卿流泪的那一刻，叶离质疑了自己的认知，他让她有些心疼，其实她当时有一瞬间想自己去给他擦眼泪。同样都是人，任谁都会有脆弱的时候。看着白卿，叶离依然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他，但是像“你也不要太伤心了”这种话她是绝对不会说的，只轻轻叹了口气。“人，总会离开的。我们要尝试接受。”

　　白卿不可思议的看着叶离，可能是叶离的语气太过平静让他有些难以接受，质问叶离，“尝试接受？哪有那么容易？”

　　在被安慰者的眼里安慰者永远是局外人。不过，对于这种事情，叶离觉得自己永远只能是局外人。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此刻，她也不想做那个吵闹的人。

　　“是不容易的吧。”叶离看到了他眼里的敌视，听出了他语气里的反驳，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她顺着他的意思赞同道，她知道对于常人来说不容易。

　　她就知道，自己的想法在常人看来，是不正常的，自己是个坏人。当然，这只是她后来想的，她查到一种病症，叫“情感缺失”，在这件事之前她觉得自己理智，克制，不曾想确是无情，以前她欣赏甚至崇拜这些，那时，她该是动摇了。

　　即使是赞同，也不能使白卿满意。“突然亲人就不在了，谁会接受？”

　　是啊，谁会接受，除了她。叶离没有说话，尽可能的压制自己的想法，不去影响他，只静静地听他倾诉，尽量感受他的情绪。

　　“这个暑假我本来是可以回去陪陪她的，奶奶还专门给我打了电话，让我回去住，我嫌那里太热，蚊虫还多，我就住了一星期，那可是我曾经住了一整个童年的地方，怎么两个月我就忍不了了。”

　　一段漫长的沉默，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她试图理解他的情绪。他出不来，她进不去。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只要他出不来，她就会等，等他倾诉完，等他回神，等他出来。

　　“太阳落山了。”一阵强风刮回了白卿的意识。

　　“是啊，你再不回去天要黑了，你爸妈要担心了。我们可以手机上聊。”叶离想了想，又说:“明天也可以，明天有一天时间，什么地方都行。”

　　“他们不在家，他们回老家了。”

　　“那你也得回家啊，我看这像是要下雨。”

　　“不过是你该回家了，天色不早了，我送你。不过刚刚还有太阳呢，不至于现在就……”还不等白卿把话说完，细密的小雨就下了起来，白卿从书包里找出了伞，给他们两个打上，“这雨还真是说下就下啊。”

　　“是啊，我说你还不信。”

　　“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

　　“是我让你出来的，自然要护送你回去。快说，我送你？”

　　“我家就在这栋楼，11层，”看着白卿皱起的眉头，叶离有些着急了，“我没有要隐瞒你什么，我只是没想到你会说来这里。”

　　看着叶离委屈巴巴的样子，白卿心情轻松了许多，“我又没有要说你什么。”也是自己没考虑周全，像她这样内向的女孩子应该也不会经常在离家太远的地方仰望星空。

　　“那你刚才还皱眉呢。”叶离抱怨道。

　　“我只是有些诧异而已。不过想想倒是我疏忽了。你又能去哪里呢？”白卿揉了揉叶离的头，解释道。叶离僵住了，对于头上的那只手，不知作何反应。“怎么？傻了？”“你头发那么顺，怎么揉都不会乱的。”

　　“我知道。”这会儿轮到叶离郁闷了。

　　“话说你把我带回来，也不怕被你父母知道，他们肯定会以为我是你男朋友。”“男朋友”在他们这个年纪还是个有些敏感的词汇，白卿说这个词的时候带着试探，并单方面觉得两人间的气氛有些升温。

　　“我一个人住。电梯到了。先走吧。”叶离本人并没有过多猜想，因为此刻她更多的是不想让他知道，她只有一个人，或者是不想让他对自己有同情之类的东西，可是叶离本身有不觉得那些有什么可同情的，这样的矛盾在电梯的到来是得以解脱。两人走进了电梯，叶离先开了口，“我先送你到站牌，然后再回来，好吗？”

　　“虽说雨不大，那也不能让你出来淌水了。”

　　“没有，我顺便去买点东西。”其实东西明天买也行，主要是送他，就是想送他。

　　“那好吧。”

　　白卿看的出来叶离并不想多说，只是若有似无地看她一眼，看她一眼，不知道是怎样的事件造成她如此的状况。有些心疼，想要抱抱她，但又觉得唐突。

　　叶离庆幸白卿没有多问，不然她不知道要如何面对他的问题。

　　两人一路无言。到了车站，叶离看着白卿上了车，转身就走了。

　　“叶离。”叶离没走两步就听到了耳边传来一声呼唤。

　　“你怎么没走？”叶离拉了拉肩上的书包，不解地看向白卿，“是有什么东西落下了吗？”不至于啊。

　　“我不想回去了，我家就我一个人，我怕。反正，你收留我呗。”白卿此刻自己都不敢想此刻自己的样子，一个一米八几的人觍着脸说自己怕黑，这理由，简直不忍直视。可是这样的时刻，他不想一个人度过，也不知她是如何度过的。

　　叶离笑了，“你确定？”

　　“嗯。”白卿极其认真地回答，将厚脸皮贯彻到底。

　　“好吧。”

　　见叶离答应的这么快，白卿倒是心里有些不舒坦了，“只有我可以这样，因为我是好人，其他人你定是不能答应的，不能太容易心软，不安全，你一个女孩子。知道吗？”

　　看着白卿越来越认真的样子，叶离觉得被关心的感觉真好，“知道啦，老婆婆。”

　　对于叶离叫自己“老婆婆”白卿也并不在意，因为他一心在想叶离的问题，“对了，今天的楼顶只有我们两个知道吧？”是，是，白卿在心里默念。

　　“嗯。我就带你一个人来过。”

　　“那你以后不能带别人来这里，知道吗？”

　　“好啊，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你记住就好，我可不想在自己认知里的第一次哭的地方被别人知道。”现在想想，刚才的眼泪也不完全是自己在叶离心里男子汉形象的破灭。

　　“幼稚。”

　　幼稚就幼稚吧，你能把我们第一次约会的地方留下来就好。俩人一路说着话，倒是把买食材的事情给忘了。

　　叶离家

　　两人坐在沙发上，一时之间不知道要说什么。

　　叶离这会儿显然是饿了，因为今天要回家，所以中午的时候叶离没怎么吃饭，所以现在就打算做点饭吃。想着白卿也到现在都没有吃饭，就问道，“白卿，你饿了吗？我要去做饭吃。”

　　白卿吃惊中带着惊喜，“你要做什么啊？”，想着以前自己还吃过她烤的咸饼干，也就不觉得稀奇了。

　　叶离走到厨房，打开冰箱，看看里面都还有什么食物，只有紫菜，鸡蛋还有泡面和两个苹果，回来的时候没有买食材，眼下外面又下着雨，本来她一个人也够吃了，现下多了一个，也就只能将就着吃，就说，“煮泡面。你吃吗？”

　　白卿随着叶离进了厨房，一目了然冰箱里的东西，“吃。”

　　平时叶离就喜欢自己捣鼓点奇奇怪怪的饭，吃泡面也从来不会规规矩矩地按照料包放，她喜欢自己调料。叶离在想，她要不要用自己的方法做饭给他吃。叶离做饭还是很好吃的，可是她怕她用自己的方式做会让他觉得自己太奇怪，明明泡面有自己的口味，还非得自己调味道，可是她又想让他看看自己的想法。很矛盾。

　　白卿看着叶离拿起泡面又放下的样子，不知道她在纠结什么，“你平时怎么吃，就怎么做就行。”他想多了解一点她的生活。

　　“嗯。”这一句话，让叶离放宽了心。先洗了两个苹果，递给白卿一个让他先垫补垫补，然后让他去客厅等自己，白卿想着自己在这儿也不会干什么，反而会影响叶离的发挥，就退了出去。

　　叶离带着兴奋，熟练的操作着。先切小半个苹果，切成片状，用锅乘半满的清水，开小火，放入苹果，紫菜，再放醋，盐，等水开了放入孜然、五香粉、少半袋儿粉包，盖上锅盖。等这些调料煮出味道的时候，叶离将剩下的苹果吃了，然后切换成中火，放入两包方便面，等它煮的时候叶离又煎了两个鸡蛋，然后关火，用盘子盛上鸡蛋，端到客厅，顺便叫白卿吃饭。

　　餐桌上，叶离闷头吃着饭，她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去想的更多，不去想自己于他是不是有一些不同，不去想自己以后坐在这张餐桌上吃饭时会不会想到某人也曾在这里坐过，吃过她做的饭，不去想他会不会为这样的搭配感到新奇，会不会对她也有一丝好奇。

　　此刻的白卿，沉浸在美食中，“叶离，这个面好鲜啊，没想到你还挺会做饭的。”想想，未来自己一定会很幸福的。这个念头出来的时候，白卿也被自己吓了一跳。

　　叶离回过神，“谢谢。”一下子放松下来才发现自己刚才原来是在紧张，原来她在等的，不过是他的认可。

　　吃过饭后，白卿主动提出来要刷碗，叶离也没矫情，就同意了。

　　翻了一遍电视，也没什么好看的，可是夜还很长。睡觉，太早；写作业，没心情；看电影，刚刚好。

　　《星空》，是他们看的电影。这是一个两个孤独的少年人寻找梦的故事。残缺的拼图，不完美的人生，追梦的心。

　　“你想离开这里吗？”

　　“去找失去的人？”

　　“去找曾经的回忆，冒险，自由，初心。”

　　“那个地方有没有玩具缺失的那一块儿？”

　　“当然，还有鸟语虫鸣，浩瀚星空。”

　　“是不是还有石头堆砌的房子，水流，船。”

　　“还有雨、雪、风。”

　　“我好像闻到了一股花香。”

　　“我好像也闻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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