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宫椒房

作者:浅韵如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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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去一回


      “第一封,”卫步回忆道:“信中说,若是我们觉得与几位哥哥姐姐手足情深,是真的一家人,那就安心住下,谨记孝悌恭谨,真心待人!世间感情常如买卖,诚信之下,付出的越多,得到的就会越多。他当初待兄姐极好,但哥哥姐姐却来不及回报,定会把感念之情都回报在我们身上,相信足够保我们一世无忧,再到我们下一代,复制也可,断联也可,不再强求。”

      把这个道理讲给不知道几岁的孩子听,真说不出是通透还是残忍,他父亲真的只是个普通人吗?张坐继续问道:“那第二封呢?”

      “没有了。”卫步奇怪的看向张坐,一本正经道:“看了第一封要毁掉第二封的,岳父怎么会问我第二封的内容?我不知道。”

      “若是卫广肯定就听话了,可是你?”张坐摇摇头,看透了他的样子,笑道:“不打开看完才反常!快说!”

      姜还真是老的辣啊!卫步无奈道:“好吧,第二封信说,他生前对几个哥哥姐姐视如己出,虽然是真心疼爱几个孩子,但是也另有用意,人情债,是世上唯一可再三讨要的,可如果要把这个期限拉长,就要把歉疚之情叠加上去,他送走我们就是想让兄姐心怀歉疚之情,时间越长,歉疚就可以把这债铭记得越清晰,越宏大,可要的东西就会越多。人心就是这样的,这是世上最普通也最残忍的交换。他要我们牢记一辈子!”

      张坐不仅感叹道:“好算计啊!”

      “他说其实我们若是当初留下,哥哥姐姐也没有长大,小孩子不懂事,家中又拮据,一起长大说不定还会觉得我们负累,最后不一定真的跟他们关系好,反而消磨了父亲之前留下的恩情。倒不如送走我们两个,不止给家中减负,还要让他们加倍歉疚,让他们觉得我父亲在临终之前都在对他们好,为他们打算,将来有所成就肯定把我们接回来加倍疼爱。

      所以信中还说,如果我们三年都没有跟他们培养出亲情来,就是有缘无份了,命中注定跟他们性格实在合不来,表面上就多做些让他们心怀歉疚的事情,然后等二十年相聚祭奠之时干脆的要一笔钱远走天涯!大丈夫何处不可安家立命,不必心怀忐忑的寄人篱下,不过就算失败也没有关系,踩着祭日回卫家就是,只要历数他往日抚养之恩,哭一哭,卫家姐弟一定会重新接纳我们。”

      这...张坐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只能圆话道:“虽然说是算无遗策,但若不是真心对待几个孩子,哪里会看出他们的心性,又怎么会下此布局呢?”

      “算无遗策?”卫步笑笑,“这两封还不算豪无遗漏,当我长大之后回去问过堂叔,万一三姐和二哥没有这番成就怎么办?他说,他那里还有其他的遗书,若是在我十五岁后卫家依旧无所作为,他会按照信中交代继续抚养我们,但是卫家把我们接回去之后,他就把剩下的都烧了,所以我也不知道最后父亲都有哪些安排。”

      为了两个孩子,称得上呕心沥血了,张坐暗暗心惊这人的好算计,这才明白卫子夫一个孝字,是怎么来的,真是可怜,自己都有可能要失宠了还惦记着要照顾两个弟弟,他转头看向卫步,问道:“那你如今怎么想?”

      “如今?我父亲说非整二十年不可祭祀,上次我们聚在一起的时候,我亲眼见证了他们的怀念和高兴,我想我父亲一定曾经掏心掏肺的对待过几个哥哥姐姐,而我如今视兄姐为家人,剩下的,不管书信写什么都不重要了。”

      张坐看他神态真诚不似作伪,这才点点头,真的难以想象卫老夫人年轻时候到底有多大的魅力,除了第二个丈夫有点问题,其他两个都不是简单人物,生的儿子女儿都个顶个的漂亮能干,可惜他都没有见过,不过应该比王太后的母亲也不差吧?

      卫步见那边张衿在朝他招手,行礼告辞道:“岳父,我们就告辞了。”

      “阿步,”张坐想了想,还是叫住了他,道:“皇后昏迷之前,曾经说幸好你安全,她才能仅剩一个孝字。你,路上也要小心。”

      三姐还是这样,卫步有些后悔没有早点走,平白给她添了不少麻烦,他本性潇洒不愿立功做官,在长安跟各家打交道实在是隔行如隔山,帮不上半点忙,只希望自己走之后,她能少些负担。

      “多谢岳父传话,下次我们回来会加倍小心的,只是,我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二哥不会这么对三姐的,但我跟他们经历得太少,虽然有感情,但无从劝起,还希望岳父在长安多多帮忙。”

      “嗯,我心中有数,你照顾好小衿,一路顺风!”

      “告辞!”

      十五天后

      上曰:“骠骑将军逾居延,遂过小月氏,攻祁连山,得酋涂王,以众降者二千五百人,斩首虏三万二百级,获五王,五王母,单于阏氏、王子五十九人,相国、将军、当户、都尉六十三人,师大率减什三,益封去病五千户。

      赐校尉从至小月氏爵左庶长。鹰击司马破奴再从骠骑将军斩遬濮王,捕稽沮王,千骑将得王、王母各一人,王子以下四十一人,捕虏三千三百三十人,前行捕虏千四百人,以千五百户封破奴为从骠侯。校尉句王高不识,从骠骑将军捕呼于屠王王子以下十一人,捕虏千七百六十八人,以千一百户封不识为宜冠侯。校尉仆多有功,封为煇渠侯。”

      前朝热闹极了,大宴小宴不断,连往常一清算账目就没有好脸色的颜大司农都走路带风,卫子夫自然陪着刘彻出席了该出席的场合,该笑就笑,该说就说,看上去没有任何异常,可椒房殿却依旧静得如同一潭死水,有攸宁和计蕊压着,大家说话还是小心翼翼的。

      霍去病忙得脚不沾地,不是被刘彻经常叫过去陪着,就是被平辈的兄弟姐妹缠着,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不对的地方。当然有卫青的嘱咐,更没人敢主动告诉他平阳公主的事情,至于其他人,只是听说这件事,有令人瞠目结舌的军报传得沸沸扬扬,再也想不起这件事,更不会主动跟霍去病提起,一切就这么默契又诡异的保持着和谐。

      第五天,卫子夫又是一夜难眠,越是不想去想所有的一切,晚上静下来就越清醒,脑子就控制不住的去想,想自己,想每一个人,想每一件事,想如果,想当初,想回忆。然后睁眼看见清晰的世界,所有美好的侥幸都瞬间被揉碎在光亮下,散成粉末,散成尘埃,散成清凉殿前那深入心肺的香气,带着如灰烬般明明灭灭的火光,回落在她身侧,无处不沾。

      椒房殿晨曦刚透,洒扫也才刚刚退下,卫子夫正在倚在门口,数着时辰等太阳升到檐角,人声响动渐渐起来些就回去睡觉。霍去病却在这时,带了一身的露水闯了进来,这下倒是免了通报,喘着粗气直接跪在了卫子夫脚下。

      卫子夫拽了几下没拽起来,身上又实在没有了力气,转头去求助这些天晚上都雷打不动值班的江统领,他上前刚拉了几下,就瞄到他身后跟着跪下的那个小孩,突然就哑声了,后退站好没再拉冠军侯起来。

      这是又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吧?卫子夫现在也没有力气去追究了,只道:“若是你觉得跪着心里舒服些,就跪一会儿吧!”

      差不多两刻钟,卫子夫转身刚准备进去睡觉,霍去病却开口了,却似带了微微的哭腔,双肩微微抖动,“吴渊战死了!”

      吴渊...吴渊战死了?怎么都没有人跟她说呢?

      也对,战损是正常的,大家都在庆功,怎么会来特意告诉她一个侯爷亲兵的死讯呢?回来已经五天了,她才知道......卫子夫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说别难过,说不怪你,说这是正常的吗?她已经没有太多的力气去抚慰另一个人的伤痛了。

      “我知道了,你回吧。”

      “姨母!”霍去病叫住她,“是我的错,我没有保护好他!不止他,还有好多好多人,好多好多战损,说出来是数字,看起来毫不起眼,没人提起,可实际上都是活生生的人!人命啊!你知不知道是人命堆积出来的血流成河,是血肉之躯绞缠出来的胜利,他们没有回来都是我的错,你能不能...能不能骂我几句?”

      他头一次独自带兵出去这么久,所有的成功失败都是一个人担,沉重可以重到什么地步,到了今天霍去病才算是真正了解。之前他带着八百骑兵战损不过几人,事后也不是他整兵清点,只体会了什么叫威风八面,巧妙避开了沙场残忍嗜血。

      而这一次,无大将军,无裨将,无援手,他独自一人为将!

      苍茫连雪山,豪迈激昂,兵刃落血海,冰冷滚烫,两重温度,天上人间,他带领上万骑兵于生息缝隙中杀出一条路,既迎接胜利的喜悦,也迎接赫赫战功下的沉痛和凛洌。

      没了吴渊,幸好有赵破奴还算了解情况,联手卫青派过来的雷被没有让他经手战损的抚恤,但是他怎么可能忽略呢?那悲怆的哭嚎声...即使被宴席的金戈铮鸣压下去,依然直穿耳背!

      五天了,没有人说他一句不是,没有人埋怨过他半个字,没有人跟他分析过利弊得失,只有夸耀,只有褒奖,只有赞不绝口!可他在心里自责得很,外面越是铺张华丽繁花似锦,他这心里越是荒凉悲痛,这五天的狂欢,就像是一场梦,醉酒醒来他突然就觉得空落落的,哪里都不想去,就想来听卫子夫骂上他几句。本来是想找曹襄赛马的,可他跟言笑冷战,半个字都不说,只让他少来烦卫子夫就闭门谢客,但他实在找不到可以骂他、打他一顿的人了。

      可卫子夫也是同样的精疲力竭,骂一顿?都在夸他,他却来自己这里找骂,被刘彻和卫青知道了不埋怨她才怪呢!她已经是孤家寡人,真的不想再多听他们数落自己的所作所为了。

      “去病,我困了,非要在我睡前跟我说这些吗?”

      “......”霍去病没说话,也没动,就直挺挺的跪着。大白天的,姨母一向起卧规律,什么睡觉,分明就是堵他的话,反正他已经带着霍光拜访了很多家,碰了很多软钉子,也不在乎这堵一嘴了。

      这天,恰巧不是什么艳阳天,太阳没有升起来,倒是阴雨连绵,雷声阵阵。

      卫子夫睡不着,就在床上直挺挺的睁眼躺着,吴渊死了,战死疆场,就地入土,无碑无坟,她连去碑前敬一碗酒,道谢他护着霍去病的机会都没有。那个永远陪着霍去病跑进跑出,从小到大,跟得紧紧的又稳重贴心的人,没了......

      不止他没了,这次又有多少的好男儿随军埋骨他乡,蓝天为墓,白云为碑,尸山血海中又有哪些白骨听得到长安月下远远祭奠过去的思念歌声......

      方何为期?胡然我念之!可惜郦苍不在......可惜她也没有力气歌唱一曲了......也许是这样的情绪本就容易浸入心神,也许她最近脆弱又敏感,霍去病的悲恸,哪怕只是一句话,就轻易的传递到了她的身上。

      门外的霍去病没动,后面的霍光也不敢动,对他来说,所有的一切都是陌生的、无措的,兄长来的时候意气风发姿容俊逸,看呆了所有人,等他回来少言寡语沉稳苍粹,好像脱胎换骨一般,却依旧看呆了所有人。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兄长会带他回来,但是他知道这是与众不同的世界!或许,他也可以像兄长一般,再归去,就是脱胎换骨!

      半个时辰过去了,卫子夫却觉得像是过去了大半天,她终究是做不到像刘彻那样的狠心,霍去病可跪着呢,万一生病可怎么好?

      霍去病再收回回忆的时候,只见姨母已经站在了雨中,无奈又宠溺的叹息道:“不折腾点事,你就不像个将军是吧?”

      “姨母...”霍去病一脸茫然的抬头。

      “打仗打习惯了是吧?不达目的不罢休是吧?就知道挑不忍心的下手是吧?把敌人都摸透了才下手对吧?!他们都是夸你的好人,就我一个是坏人,是吧?你!”卫子夫的眼泪混着雨水磅礴而下,他委屈,想来挨一顿训就舒服了,自己的委屈呢?根本无人在意,越喊越激动,“真是给你天大的胆子了,你们就知道欺负我!是不是...呜呜呜...”

      “姨母!都是我不好,你别哭!你...你打我一顿好不好?”霍去病‘噌’的一下站起来,把卫子夫拽到檐下,急道:“是谁欺负你了!?是不是王夫人,我帮你出头!我...我是侯爷,我比上舅舅也不差,你说是谁?我去揍他!”

      景福和瑕心接触到霍去病望过来的目光,都迅速的躲闪开来,连伞都不敢送了,刚刚王夫人身边的张欣过来请皇后,说王夫人有急事想要她立刻过去,也不顾及着大雨,就要往里冲,最后被霍去病喝退,想来他应该是误会了。

      卫子夫推开他,一个人扶着门框痛痛快快的哭,雷声大,雨声响,少有人走动,只要稍微站远些就是隐隐约约的哭声了,正好方便她毫不顾忌的发泄。

      尴尬又心疼的霍去病,就在几步外看着,明明是他想来倾诉一下自己难以言说的苦闷,是他憋了一肚子不为世人理解的情绪,怎么感觉好像卫子夫比他还要难过,比他还要多上千百倍难以启口的委屈?

      这......他该怎么劝?

      江统领把还在跪着的霍光拉起来,一齐站到了廊下,这孩子跟吴渊到他身边的时候差不多高。听阿边说霍去病不单单是想养这个弟弟,还想好好的培养,可惜卫少儿坚决不同意,这些天几个姨母和舅舅家都已经都走遍了,如今到椒房殿来,恐怕也是为了这件事...

      那霍去病应该也知道平阳公主的事情了吧?江统领突然出言,说道:“霍侯爷,你知道的那件事,其实皇后是不同意的,还在陛下面前跪了两天。”

      “江统领!”景福和瑕心惊呼出声,“陛下已有定论,你告诉霍侯爷做什么?”

      “是啊!你这不是往皇后心里插刀子吗?”

      “什么事情姨母不同意?”霍去病突然福至心灵,震惊的一一扫过众人,皱眉道:“平阳公主的事情吗?”

      他就说,哪里不太对劲!怎么众人都是三缄其口,一点喜事的样子都没有,多问几句就是说先以他的喜事为重!去他的以自己为重吧!

      “姨母...”霍去病伸手想去碰碰卫子夫,心疼极了,姨母在雍地受伤才几年?生死关头走过,这才几年?陛下怎么忍心这样做!怎么能让她大夏天的跪着!!为什么不能商量?天呐!他刚刚还跪着逼姨母出来,她在里面该是何种心情?她...不过一会儿就不忍心了,陛下和舅舅怎么就忍心?

      “我去找陛下!”

      “等等!”卫子夫死死抓住他,好容易平复了心情,哽咽道:“跟他无关,他也只是护着自己姐姐罢了...我只问你一件事,你诚恳点回答我!”

      霍去病低头看了看不知道什么时候站过来的霍光,惶恐和惧怕都在他眼中打转,还要强撑着跟着他,卫子夫也在等着他回答,只好咬牙道:“好!”

      “你舅母...月皎...还在长平侯府吗?她还好吗?”

      “是,还在,一切...都好。”如果说实话,是特别好,他去做客,没有看出来半点不对,甚至以为是她主动敲锣打鼓的请求平阳公主嫁过去,说实话他还有些可怜舅舅,舅母和公主两个好姐妹把他当作个礼物一样送来送去,实在是...不过,舅舅怎么也没吃亏就是了。

      “她......没有任何异常,没有走,也没有伤心,是吗?”

      “舅母,很高兴。”

      果然,卫子夫心中仅存的希望“啪”的一声被浇灭了,她以为月皎一定是事出有因,说不定是故意说反话,也有可能是平阳公主威胁她的。但是...事实是月皎高兴极了,没有离家出走,没有伤心难过,没有像她一样表面若无其事,内心伤痛煎熬。

      终究是她自作多情了!

      景福有些不忍心,上前去扶卫子夫,“皇后,您没错!”

      “姨母...”霍去病也伸手去扶她。

      呵呵呵呵呵......卫子夫闭了闭眼,哭够了就默默把所有情绪都吞进去,事情该过去了!她错没错的也不重要了,她反倒是应该感谢刘彻让所有人都找到了合适的结局和位置,不然凭着她一己的私愿,还不知道要被人说些什么,只是这心里依旧有些忍不住酸涩。

      “进来吧...进来坐一坐!”

      江统领上前去领霍光,主动道:“霍侯爷,属下领这位小公子去换身干衣服吧?”

      “好,劳烦江统领了。”霍去病想起自己现在在椒房殿住的房间也没有适合他穿的,恐怕要劳烦江统领翻箱倒柜的找找小时候的衣服了。

      等霍去病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卫子夫正在温一壶酒,重新洗漱上妆后看不出丝毫刚刚崩溃过的样子,一时有些怔愣。

      “先坐下喝点汤吧!”卫子夫主动招呼他在窗边坐下,“在外面肯定没吃好吧?之前你母亲还说要给你送药呢!行军打仗没个定数,送去了也是平白浪费,还不如等回来好好调养,你先休息几天再说吧。”

      “陛下...”霍去病顿了顿,也不知道该不该提刘彻。

      但卫子夫却笑吟吟的去问他,“陛下怎么了?”

      这是没事了?应该也没什么大事吧?霍去病试探的继续道:“陛下做了药膳,托李息将军特意给我送过去的,有些肉据说还是用药熬出来风干的,好几车,我哪里吃得完,浪费不少,还平白馋着其他人。”

      “这倒是个好办法,下次我提前给你准备,大块的不好拿,就切成小块分成小袋子,然后让吴渊给你拿着。”卫子夫一顺嘴,就提起了吴渊。

      瞬间两人都陷入了沉默,窗外雨打屋檐,从‘长乐未央’的瓦当下淅淅沥沥而落,敲击在纹路模糊的木地板上,‘咚咚’的声音像极了鼓声,落在霍去病耳朵里,只觉得这鼓轻薄得很,还不知轻重的敲个不停,没有音律,实在是烦躁得很,但凡热血上头,只消一锤便能敲破,再无声息!

      天公有泪,共话凄楚,这样的天气最容易勾起萧瑟怀念之感,卫子夫给他斟了满满一杯,也不招呼他碰上一杯,自己就率先一饮而尽,温热微辣的酒水下肚,才感觉五识俱开,雨气混着青青草香吸入肺腑,冰凉清甜,真好闻。

      “咳咳咳”虽然心理上接受,但卫子夫的心肺却受不住这样冷热的交替,本能的咳嗽起来。

      “姨母?”

      卫子夫摆摆手示意不妨事,只靠在窗边,轻声问他,“去病,那些埋骨将士,你可一一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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