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寻解药

　　当解尧和方微尘进入会场展示厅时候，开幕式已经到了参展画家代表发言的环节。
　　落座在前排的大抵都是各界名流，这一次的画展还邀请了干滨市美术协会和文联的副会长，确实不愧于何荀天才的名声。
　　解尧一眼就看到了几乎是在坐在角落的何荀。
　　何荀坐在轮椅上与众人的视线擦过，抿着唇只看着前面被镁光灯和摄像机聚着的杨天清，深邃如潭的眸子清澈，平淡无波。
　　“最后预祝我们的画展取得圆满成功。”
　　底下传来一阵鼓掌声，杨天清发言完毕后，参与开幕式的领导和嘉宾就可以开始交流和参观画展了。
　　“解哥，你要不先去看画，我去找一下我爷爷。”
　　“嗯。”
　　解尧的目光落在少年身上许久，终是缓过神来，大跨步出了会展偏厅。
　　会展主厅人来人往，穿着正装的各界名流，胸前挂着摄像机戴着贝雷帽的绘画爱好者，还有背着书包的少女少年，停驻在不同的画前，眼神里的赞叹几乎掩盖不住。
　　色彩激烈的碰撞，独特的画作风格，热烈的事物向来吸人眼球。
　　解尧几乎在每个展厅的每一幅作品前都停留了一会，不过也只是短短一瞬，他手插兜慢慢悠悠的走到最后一个展厅，他没有看这个展厅的介绍，他晃进去后才发现，这个展厅的主题是绣球花。
　　每幅画作都有间隙的挂在展示墙上，这些画作无一例外，全部都是绣球花。
　　他穿越过人群，目光长久流连。
　　有的在阳光下萼片熠熠生辉，逆着阳光的暗部迸裂出色调幽暗的冷色，有的在庭院里被暴雨冲刷屹立，雨水下溅混着湿润的泥土。
　　明暗交糅，或许是由于通感的色彩加持，每幅画都显露着热烈的色彩。
　　突然解尧停在一处。
　　画面上一束蓝色的绣球花占了三分之二，疯狂向左侧倾斜，黑夜笼罩在整幅画的右边缘，深处夜色相融，浅处蓝似晴空，连接处密密麻麻的红色百日草盛开，赤红打破了冷色的调子，阻隔了那束将要被黑夜吞噬的花团。
　　那一束蓝色的绣球花在黑夜里显得孤独，联同红色又有几近疯狂的愤怒，扭曲着，一种忧郁在黑夜里同疯狂为伍，彷徨又焦躁着，他看不到前路，他不想在黑夜里沉默。
　　解尧有种感觉，他用血浇灌着花，将生命的底色交给了这幅画，孤独和悲伤留在了深渊。
　　解尧仿佛听见心脏愈来愈快的咚咚声，声音响到他听不见别画展人群的嘈杂，有种仿佛找到了什么的情感呼之欲出。
　　他来这里只是一时兴起，现在却莫名其妙的，他想知道这个那处处狼狈的少年身上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害怕着别人的视线，又或者为什么看上去那么失落。
　　他的画作为什么又如此的透露着疯狂。
　　“那边怎么回事，怎么都往那边跑？”
　　“操，看个画展还能吵，。”
　　“那边怎么吵起来了？”
　　“看个画展怎么事这么多，服了。”
　　解尧发现身边的人都在往一个地方流动，不过好歹是在画展里，这些人被影响了心情也没有骂骂咧咧，大部分人都是抱着事不关己看热闹的心态过去的。
　　解尧本来没有想过去，不过想到过了这么长时间，方微尘可能在找自己，他就也顺着人群去了主展厅那边。
　　“那是何荀？”
　　“怎么出这种事，不太可能吧…”
　　“还有这种操作呢，牛逼哦。”
　　“这联觉症都能作假，杨天清疯了吧？”
　　耳边环绕着周围人窃窃私语的声音，解尧听到和何荀有关，心里有些烦躁，扒拉开聚着堆站成一团的人群，有些蛮横地朝里面挤着。
　　少年被围在一堆人中央，额前柔顺的发被绷带卷了几丝进去，那白皙的肤色无暇，因为屈辱，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眼角有些泛红，骨节分明的手瑟缩在衣袖里，皮肤下的青色血管几乎暴起，攥着袖口的手心也出满了黏腻的汗水。
　　他不知道接下来会发什么，他在害怕。
　　杨天清阻挡在他身前，脸色通红辩解着什么。
　　“这种事还不是你说了算，我们怎么知道真假？”
　　“我一开始就觉得这跟营销打噱头差不多的，还真是这样。”
　　“我们可都是冲着联觉这个噱头来的，你不给我们个合理的解释，这事没完。”
　　几十个穿着朴素的青年在旁边大声闹着，渐渐地旁边也有人开始附和。
　　人数太多再加上周围还有其他围观的人，谁也不知道这里面哪些个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几个保安面面相觑，一时只知道拦人，却有点茫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杨天清听着周围一阵接一阵的怀疑，觉得百口莫辩，今天到场的还有当地美协和文联的副会长，他如果不解释清楚，以后就真的抬不起头了。
　　那几十个人一看就是专门过来挑事的，能跟他对着干，做出这种事的人他就只能想到一个人，他的死对头——唐景文。
　　画展办了这些年了，一开始也确实用了联觉症来炒作，以前也没出什么岔子，毕竟真的就是真的，偏生这会何荀联觉失效了，唐景文是有了证据还是从哪里听说的这件事，他心里没有底。
　　就算唐景文只能证明何荀是事故后联觉失效，媒体也能黑的说成白的。一个人想站起来不容易，可是跌倒却只要一块石子。
　　美术协会和文联的副会长在人群旁边站着，这件事如果真是炒作他们没办法插手，如果何荀真的从头到尾都没联觉能力，事情曝光后被舆论压制的绝对是他们，这种冒着前途风险替人出风头的事，没人想做。
　　杨天清转头看向方锐，方锐穿着一身藏青色唐装，和一些名流站在一起，见状眉头皱的愈深，并没有要帮衬的意思。
　　他们刚谈好要交易几幅前景很好的画作，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明天说不定就能在他们这个圈子传开，别说帮忙了，这笔交易能不能做还是个问题。
　　画是好画，可是做艺术的，最讲究一个名声。
　　“不是，各位都冷静一下，先听我说，说我们虚假炒作什么的纯属造谣啊…”
　　“何荀！何荀！你说话啊…”
　　何荀张嘴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又好像被什么阻挡一半，突然停住。
　　他要说什么，或者他该说些什么好…
　　他脸色发白，因为他发现在这种被大众指责的场景下，他根本一句话也没办法说出来，在众人高大的身影下，他坐着轮椅上，渺小的像砂砾。
　　何荀只能不安的攥着衣角，以往噙着疏离的唇在这个时刻全无血色，他发了狠一般的咬着下唇，口腔里如同铁锈一般的腥味蔓延着。
　　算了吧，这样也好。
　　何荀有些无力的想着。
　　眼前因为随着众人的诋毁声又浮现出了黑白交织的色团，他几乎能感觉到这股颜色要将他吞噬。
　　十几年来的痛苦像是在诋毁中无限放大，几近将他笼罩在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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