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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18.
米勒的家变得又脏又乱,垃圾、衣服,七零八碎的食物堆积在每个角落。床脚处的碟子垒得又高。狙击包被他踢进了床底,划开拉链,里面塞了一把线条流畅的半自动狙击枪,两本书,一个laptop,塞在角落的口琴。
还有无处不在的口香糖糖纸。
唯一干净的只有床旁的窗台。男孩如果细心点的话,他会发现这和纽约的房子有着许多惊人的相似之处:不单单是家具和房间的布置,连墙纸都继承了以往的特色。
金发女人拉开了窗帘。她站在另一侧,将自己完美地隐匿于阴影中。
窗台上立着一颗子弹,上面沾满乱糟糟的指纹。他肯定放在掌心反复摩挲了很久,就跟曾经十分珍爱,已经被摸得掉漆的忍者神龟玩具一样。
那是来自伏特加请客送他的礼物,至今摆在纽约的电视机旁。
房子的主人已经消失了整整两周。
没有带手机。也没有带他的狙击包,看了看他的衣柜,甚至穿了新的衣服,将自己打扮得焕然一新。
直到推开浴室门,贝尔摩德对于男孩的去处便隐隐有了答案。
“先生,您要去哪儿?”
“教堂。”
计程车随之驶向郊外,与迎面的摩托车完美地失之交臂。
他已经浑浑噩噩过了好几天,直到昨晚突然福至心灵:明天正是人们纾解迷茫的礼拜日。
“上帝会倾听你的罪。”米勒从一堆杂物间艰难地翻出他的手机,打了明天早晨计程车的预约电话。
牧师拿着十字架,正叙述祷词。米勒跪在长板凳上,头发从额角散落。为了看上去更成熟,他穿上了昨晚熨得平整的白衬衫,所有的扣子都被严谨得扣好。礼拜结束后,从上衣的口袋中掏出一副眼镜,将自己浸湿的眼睛遮了起来。
走出教堂,男孩仍泪水朦胧。
他始终记得那晚车子坠入悬崖,沉陷于平地腾起的火海。
火海里有他熟悉的人,他已经死去。米勒亲眼见证向来游刃有余的男人中枪后,蹭着车子慢慢滑下,然后伪装成车祸被扔进崖底。
“结束了。”
有个人在他耳边平静地说。如同审判日结束,所有人的命运已尘埃落定。有人升入天堂,有人被扔进火湖。
夜晚的风吹着漫长、弯曲的公路,吹过乱糟糟的头发。他露出费解的神情。
“FBI死了,”长发男人移开了对准他的枪,“这本是你的工作。”
工作。他的启蒙老师喜欢把杀人形容得如同一日三餐。米勒记得他第一次看到琴酒开枪杀人,就在他签下监护人合同紧接着的下一天。米勒目睹血淋淋的枪杀现场后,因为浓重的血腥味捂住鼻子嫌弃地踮起脚,后背贴紧了墙壁。
“那是什么?”他好奇地问,视线停留在冒着烟的枪上。
琴酒便把怀里的一支手枪扔了给他。他如获至宝地玩了起来,鼻尖凑近枪口闻了闻。
“什么都没有。”米勒皱了皱眉毛,“只有你身上的味道。”
爆炸声响后,米勒狂奔向悬崖底,站在那堆烧成废铁的车子前,闭上眼睛深深地嗅着火海中飘来的气味。
他睁开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升向夜空跳跃的火星。
赤井秀一抽了一根烟。正是不久前某个夜晚,在他家门口。
他拿出烟盒,手指之间夹起一根烟,然后借助另一只手划亮了火柴。木棍碳化的气味争先恐后地涌来,疯狂地刺激着米勒的嗅觉神经。在他专注的眼神中,赤井秀一的动作如同慢镜头一帧一帧地播放。
“你闻到了什么?”
“烟草,和我们下午喝的红茶。”
赤井秀一男人挥挥手,如同往常离开了他的家。
他的声音伴随着烟和夜晚的薄雾飘进耳朵。
“明天见。”
米勒记得赤井秀一是在某个星期五死去,黑色星期五,一个在西方十分不吉祥的日子。作为他的学生,米勒什么都没做,他只有一阵狂奔后进行了短暂的缅怀,在接下来的几天浑浑度日。他身边的人都奇妙地保持一致的沉默,没有敲门,没有电话。
走出教堂后,米勒没有立刻踏上返回的车。
他走进了一片墓地。
墓地插满数不清的墓碑,上面铭刻着无数亡魂的名字。
男孩走到墓地尽头,掏出怀里一封揉的皱巴巴的信。这封信他昨天才完成,字迹歪歪扭扭,只有兴起的草草几句话。
“纽约的某处高楼楼顶,一旁的铁盒子里烧着熊熊不尽的火。热风和火星中,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他正教导我如何适应枪的后坐力。他的唇边永远有一只烟,并且从不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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