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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一段落
我已不记得那天的杜溪后来到底是怎么说服班主任不再追究我的了。
你知道如果某个瞬间对于一个人产生了很重要的影响,那么他在不断地回忆这个瞬间的时候,记忆会被无数次地加强,很奇怪的是这个瞬间时间点前后的记忆会莫名其妙的变模糊。
就像我后来曾无数次地想回忆杜溪在门外究竟说了什么,却始终只能记起杜溪在门外为我同班主任辩护时,脑海中时间流逝的痕迹。
以及,那夜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打开时外面的灯光流彩
那时的感觉就像在喝了一大碗中药,满嘴苦涩,四处又找不到其他吃食掩盖苦味的时候,突然吃到了一颗糖。
并不会欣喜激动,但是会一瞬间安心下来。
那种安心的感觉,在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得到了,就会明白它多么宝贵。
我再次回到教室的时候,与我想的不一样,不少人并没有走。或是担心我,或是担心杜溪。
好像自己也没有想像的那么惨。
不少留下的人上来与我询问,说着安慰我的话,再一一收拾东西道别回家。
教室里的同学慢慢稀落,我才想起来看看方楚是否还在。
四周没有方楚。
也不知道她是一开始就走了,还是看到我回来了没事了才走的。也不知道她——还有没有在生气。
我这么想着的时候,杜溪回了教室。进教室的时候她抬头看了一眼陈西楼,又很快别开了眼看向我。
如果说有些信仰的存在需要奇迹才能维持的话,那么此时此地的杜溪对于我来说,就是一个奇迹。
一个能让我安心坚持着所认为正确之事的奇迹。
霎时我想起好像是一个叫做博尔赫斯的人——
“杜溪……”说出口的时候我才发现我的声音几不可闻。
他说,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我当然没事啦,班主任她至少不会太为难我这个班长。”
我给你瘦落的街道、绝望的落日、荒郊的月亮——
“我……我想说——那个……”
我给你一个久久地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
“诶不过我先说清楚啊,我可不是因为你替我出气才去给你解围的。我就是单纯看李老师不顺——咳咳,她本来就做得不对而已。”
我给你早在你出生前多年的一个傍晚看到的一朵黄玫瑰的记忆——
“反正随便今天换了谁做了这样的事我都会帮他的,不是因为你许诺就会有什么不一样。”
我给你一个从未有过信仰的人的忠诚——
“你不用觉得欠了我人情。人情这个东西,还起来最麻烦。”
百年前的博尔赫斯说这些话的时候怎么想的我不知道。
我只在乎现下。
“谢谢。”
我说得很轻。
我希望她能听见。
陈西楼担心我天黑了一个人回家不安全,将我送了一程。
桥上的车辆一辆一辆地从耳边呼啸窜过。流转的车灯光亮与路灯的五彩霓虹揉在一起,晃得人眯起眼。
像是怕我不开心,他一直在我耳边叨叨絮絮。
“杜溪跟我可不是这么说的,她只是说组织众意信传递的时候很庆幸自己当初来竞选了班长,不然哪能这么容易。”
“众意信?”
“哦估计你不知道,杜溪是用了一下午写了一封众意信。那封信——确实是写得很精彩。然后第八节课趁着班主任不在利用自习的时间替你解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又把那封众意信传下去,又专门附上一张纸让大家写一写自己真实的想法,不必署名。我想能够说服班主任,这封信也起了很大的作用。”
能被陈西楼夸赞写得精彩的众意信,措辞应当是远远胜过我当时课上置气一般的争辩。
让大家都写,一边是法不责众,另一边是众怒难平。
而不必署名,就免去了大家被班主任众责的顾虑,敢写下真话。
只要不起争辩,好生讲道理,便也为难不到杜溪身上。
当真是做得处处细致周全。
只是身为班长带头做这样的事,指不定——
陈西楼适时地接上了我的想法:“就是她这个班长带头和老师唱反调,怕是下学期这个位子不会这么稳稳的等着她去做了。”
我眼神垂下几分,伸出左手揉捏了几下右手的指头,些微的疼痛感传递上来,确切地向我证明当下正是真实的。
陈西楼见我不说话,以为是我心情不好不想多说,就一直自顾自地说着。
“她就是特别不喜欢别人觉得亏欠了她什么,明明帮了忙做了好事还撇得干干净净。”
“你别看杜溪这个人表面上跟谁都亲近,实际上比谁都别扭。”
“你肯定猜不到,不过我觉得一般人也很难猜到,小学的时候她还是个成天躲在别人背后哭鼻子的胆小鬼。”
“你一定想象不出来杜溪当初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受委屈的样子。”
“那个时候还挺可爱的。”
“唉,怎么就就慢慢变得这么别扭了。”
“许诺你要是想——”
“像——”
他转了视线看向我,突然停了下来。
“嗯?”
耳边突然中断的声音让我收回了越飘越远逐渐放空的思绪。
我侧过脸去看陈西楼。
他的长睫毛随着目光轻轻颤动,眼神落在我的身侧,又落在了更远的地方。
“不要和她一样,把自己弄丢了。”
路灯的光影映在他的脸上,光影斑驳交错。
“算了,我说得有点多了,被杜溪知道了指不定又要生气。”
我移开眼。
抬头。
灯光很扎眼,掩得灯后的景色一片迷蒙。
“前面到你家也不远了,我看着你走回去吧,就不往前送了。”
但是。
“嗯,你也路上小心。”
它照亮了我要走的路,这就够了吧,应该。
曾经初见杜溪的时候,我做过一个梦。那时的梦里有一团火一般的光亮东升西落,循环往复。
我之后便将这个梦忘在了脑后。
但大概是这件事之后不久,我又开始做这个梦。
梦里那团光亮每次从地平线落下的时刻,四周亮如白昼的光景就会刹那间四处溃散,很快便陷入彻底的,冰冷冷的黑夜。
有几次我也尝试伸出手去,却怎么也握不住黑夜里溃散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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