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10社会型人格缺失

作者:予代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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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在序言之前,此后没有序言


      “叩,叩”
      巴罗洛再次屈指敲击面前黑铜色的大门,只要扭开头不去注视门上雕琢着过分繁复的纹饰,倒还可以勉强支撑起最后一分理智。身后年轻的研究员早已理所当然似地神游天外,悠然在复古式的花园小径中踱步。
      “毫无修养的前世代啊……更衣打扮,上世纪知识分子的奢靡作风……”老先生愤愤叩击木门,竭力秉持一贯的风度。声音约略提升八度道:“顾教授,请问更衣完毕了吗?”
      “不好意思啊,让您久等了,”毫不掩饰的慵懒语气无疑加剧了老人家的怒火,在爆发之际,大门及时地被缓缓推开。被称为“顾教授”的男人从门后走出。沉重木门在人工造景落叶上碾过深深浅浅的痕迹,止不住哀怨恶毒地嚎叫呻吟,像它的主人一样乐于折磨来客的神经。虽然漫长的等候谈不上愉快,但眼前风雅的主人却很难让巴罗洛第一眼就心生厌恶。
      还沾着水汽的墨发松软地披在颈侧,用精致的发带轻轻束起。男人脸上挂满了狡黠的笑意,毫不掩饰精明生意气的五官是纯粹的东方人长相——说得上是俊美的那种。双颊微微染着红,一身洗澡后的醉意。合体的白袍用白绸系在腰际,修身的西裤,铮亮的皮鞋。这样得体的打扮足以让习惯于不修边幅的老博士相形见绌。
      “顾,顾渚教授,”巴罗洛先前对眼前的男人了解也仅限于是东国籍而已。毕竟身在国际格局早已天翻地覆血脉交融的现代来说,巴罗洛也只能期待历史画册上模糊的远东形象,一个盛产奋斗者的种族。关于顾渚个人的文献与档案早已被深扃固钥,只有在学术论坛唇枪舌战的句里句外才能听到有人冒失地引用出那个名字。不论如何都无法想象生理医学史上广负盛名的前辈是这样的年轻人,而非他幻想的暴脾气的老人角色。掩起刚才的怒气,巴罗洛匆匆与顾渚握了握手,后者便善解人意地侧身请他们进屋。
      不等巴罗洛开口,顾渚端出茶杯,微笑着问道:“二位想必是受A国政府所托,前来传达指令的巴罗洛博士与玛歌君吧?”
      被轻而易举地看透将毫无防备的老先生打了个措手不及,他尴尬地拨弄着搅拌棒,内心祈盼助手玛歌稍稍说些什么。谁知这不成器的小老弟要了些牛奶,优哉游哉地嘬饮茶汤。
      “既然教授已经得知了我们的身份,那我们的来意……”小心地揣摩这位年轻前辈的神色,而顾渚只是意味不明地笑,并不接话。
      他大概是不知道,巴罗洛这般想着,只是眼前男人游刃有余的气场实在令人无所适从。“为了加速‘荒原’回复的进度,现行的人形不足以支持工程的需要,”老先生抬眼端详顾渚的表情,对方坐近了几分,一副饶有兴趣的姿态,这才继续讲道:“机体融合度,您知道吧?评测人类对机械肢体的国际标准。A国政府领先提出并实践人形项目,为志愿者进行半机械化改造。虽然在前世代说不上人道,但对于现时代的战后回复工作来说,他们的确是便捷而易于管理的队伍。”
      “是军队。”顾渚轻声纠正:“与其冠冕堂皇地说是耕耘‘荒原’的人形,倒不如称之为清剿‘荒原’的‘人形兵器’。我这样解读对吗?巴罗洛博士?你们要求的所谓融合度已经远远超过了正常复原任务的标准。哼,百分之六十五,恐怕已经完全满足战斗的需求了吧?”教授相当温和地轻笑几声:“一解冻就安排了住所工作,对于我这名挑起电子战的元凶,也未免太优待些了吧。我听闻A国政府向来谨守贸易精神,鄙人能为你们提供什么,是不是清楚地讲明会更合适些呢?”
      巴罗洛还未开口,顾渚先放下茶杯,“先失陪一下。”便转身向屋内走去。老博士来不及拦住他,就见他拐向走廊尽头的房间。不过多时,顾渚大步流星地冲进会客室,“久等了。”
      顾渚牵着一个孩子的手走来,那孩子低着头跌跌撞撞地追他的脚步,没提防他忽然驻足,一个趔趄狼狈地摔在地上。应该是摔得太重了,约莫只有十一二岁的少年挣扎着支撑起身体。坐在少年身侧的玛歌见状起身要去搀扶,对方好似受惊一般,一边低声道歉,一边匆匆起身。
      “可尔,在客人面前真是失态啊。”顾渚轻拍紧抓着他衣角的少年,比起斥责更多是嗔怪道。
      “不,不好意思……”少年嗫嚅地反复表达歉意。他以怯懦的目光仰视顾渚,就好像果真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
      二人这才仔细打量顾渚口中的“可尔”。娇小的少年外观上看来不过是初中生的年纪——对于他所将背负的期待未免太过稚嫩——一头浅棕色的卷发恐怕已经很久没有修剪过了,低下头时从前额垂下凌乱的碎发完全遮蔽了视线,厚重的前发后,碧青色的瞳色澄澈而空明。或许是视线总在逃避陌生人注视的缘故,巴罗洛总感觉眼前怯生生的男孩甚至无法聚焦涣散的目光。就如同长期见不得天日的病患一样,消瘦肢体上覆盖着病态苍白的肌肤,右手手背皮肤下血管青色的凸起微微隆起,笃定无疑是静脉注射后的痕迹。
      顾渚的意气风发险些让他们忘记他们所迎接的A国的新任公民,是冻结了50年光阴岁月的时间跨域者,唐突进入陌生时代的前世纪弃儿。在顾渚身上看不到的局促与被仅仅依靠营养针维持50年生命基本需求的憔悴。但少年不同,行将就木、与外观年龄极度不符的垂暮感宛如脊梁一样支撑起少年孱弱的身躯和单薄的信念。人工雕琢而成的五官固然精致华丽惹人怜爱,但空洞茫然毫无神色的双眸却像是要么属于未经人事的幼童,要么属于垂垂老矣的将死之人。“可以这样描述吗?”玛歌思衬:“纯净柔软得好像还没有被赋予身体,绮丽脆弱得好似还没有被注入灵魂。说真的,他如果只是个普通的孩子就再好不过了。”
      黑发的教授似乎很满意两人的专注,尽管二人迫切的目光中一大半都是他对少年的所作所为究竟是否合乎人道的质疑。那少年着装打扮的整齐,要惯于独居的年轻研究员说实在不像是伦理小说里和单身父亲一起生活的一般孩子。白衬衫熨得平平整整,规矩地扣上了领口最后一颗扣子,再服服帖帖地用领结系得收束领口,将纤细的脖颈遮挡地严严实实。卡其色短裤大概是复古的款式,从腰间垂到膝上,也相当顺从地把腰带扣到最紧。浅灰色的丝织中筒袜一只拉到膝下,另一只却层层叠叠堆在踝上,这大概也是什么前世代的穿搭风格?
      巴罗洛躬下身来,双手撑着膝盖让自己的目光平视可尔。少年忙不迭地将视线压的更低,拉着顾渚的袖口挪到教授身后。老人尝试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可亲一点,清了清嗓子放慢语速开口:“小朋友,顾渚教授和你交代过了吧?”他尽可能无视少年已经听到他们先前谈话的可能性。“那么孩子,愿意以你本人的意愿加入我们吗?”巴罗洛避顾渚颇带责备的眼神,特意加重了“本人”的语气。
      顾渚还是不紧不慢的轻笑,笑意中丝毫看不出阴晴与喜怒。他语气平淡地附和:“和他们走吧,离开我去成为英雄,如大家所梦想的可以四处张扬A国正义的英雄,去响应所有人的愿望而非只有我个人的需求。你不就是为此而生的吗?”好像前辈心急如焚地鼓励似的,顾渚强硬地拎着可尔的衣领把他扯出自己的身后。
      “顾渚教授我们不是想这样的!”巴罗洛博士慌忙摆手急于推脱根本莫须有的罪名:“我们会向孩子讲清他将面临什么。您应该很清楚我们不会把英雄的头衔强加于他!”
      “我明白,”顾渚反应地像是听到荒谬的笑话,“A国政府自然无权带走我的所有物,损坏什么的应该也做不到。这片土地上没有人权,这但凡是个人都清楚。但物权姑且还算是合理。国际军事法还没有规定合成人还属于人类吧?那我就把我的小可尔当作现金一样定期存放在你们那里了哟。”说罢好像是感觉自己还不够幽默,又赶忙补充到:“银行是不可以独吞利息的吧?”
      巴罗洛博士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情绪的大开大合,一时间面对疯疯癫癫又钟爱无趣玩笑的年轻教授说不上话来。一直游离于两人交涉之外的玛歌突然来了兴趣,冷不丁插话道:“顾渚教授别开玩笑了,损坏您的小情人?遗憾的是鄙人没有NTR的兴趣呢。”
      “喂!玛歌,这样荒诞的指责太无礼了!向顾渚教授致歉!”虽然为助手的唐突感到气愤,但巴罗洛博士还是不禁浮现了同样的猜忌。
      “小情人......你们这样想的吗?”顾渚毫不在意玛歌罗织出的暧昧关系。俯下身在少年耳边轻柔地发问:“小可尔觉得大哥哥的形容恰当吗?真的非常可爱,很适合你啊。”
      同样逃避着谈话的,这场交谈的主角这才试图解释:“不,老师,我……”
      “你让这孩子把你称作老师对吗?要不要尝试成为他的监护人呢?A国可能尚还没有完善的人权保障,但对未成年人的保护力度可是丝毫不逊色于你们前世代的。顾渚教授,你知道我们怎么帮助青少年逃脱家庭暴力吗?”在确认自己不会被打断后,玛歌一字一顿地结束了自己的发言:“我们将儿童带离不称职的父母,在福利院由国家给予他们每一位公民都有权享受的,正常的爱意。明白了吗?顾渚教授。我们不需要你的施舍。”
      “幼稚的威胁。你自信能成为比我更优秀的长者?”
      “我不能吗?应该稍比顾渚教授这个恋童癖施虐狂更合适些吧。你不能在一个孩子的身上寻找自己悲惨过去的记忆,把已逝之人的不幸命运与不属于他的人生遭际强行灌输于他!教授,你所追随的梅勒少将已经被枪决了,走了!连个影子都不曾留下!不然你以为自己凭什么能活下来?是时候活在当下了,博士。”
      两人的目光在沉默中对峙。明显被戳到痛处的年轻博士很快一扫颓势,愉快地答复道:“玛歌君把贵国下一届优秀公民候选人的配合称之为施舍吗?未免言之过重了吧。”对方立即会意,随和地附和承蒙关照一类的客套话。看到一触即发的争执被莫名其妙地就被化解了,巴罗洛博士一颗悬着的心才算放下来。无论过程如何,结果顺利就是再好不过了的。顾渚算是象征性地服软了吧,其中缘由始末他也不再愿意去多想。分明是间隔五十年的同行,姑且在把这说话时藏头掖尾的怪癖归结于前世代的陈腐气吧。
      那孩子还踌躇不前地回头看向顾渚,他的老师,他的养父。大家都忘记了再次询问可尔本人的意见,但是已经没有时再供他做无谓的拖延了。两人当着他的谈话毫不避讳,可尔知道自己不需要选择。
      “走了,可尔必思。”时隔五十年被再次呼唤全名,面对巨大的人生转折时,仿佛再度拥有了刚问世时的忐忑与雀跃。
      没有行李,顾渚没有多余的牵挂。简单告别后就把他的手交付到巴罗洛老先生的手中。连接可尔必思与他生命中不幸的纽带在加害者手中斩断,从过去做到现在的梦在被老先生那双惯于被腐蚀与灼伤的粗糙大手握紧后瞬时破碎。他不知道离开老师后,未知的命运会把自己导向何方。但总不会比现在更糟。赤裸的双足在水洼边跳动,轻盈的羽翼在午夜中滑翔。如果不是把过去生活的痕迹都留在了老师的住处,他很乐意为巴罗洛老先生和玛歌大哥哥演奏口风琴。未知没什么可怕的,毕竟可尔必思从来就没有真正拥有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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