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骨(枕上书)

作者:Kommuni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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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生受了一掌,阿阮卧床修养了半年才断断续续见好。虽然圈在榻上动也动不得,整日伸长了脖子望着窗外想要出去,还得一碗一碗的灌药灌得舌头尝什么都沾着一股苦味。可能整日与师父作伴的快乐仿佛抵消了所有不快,只希望这种宁静似水长流永无断绝。
      半年里阿阮在梧桐小筑养伤十分遗憾错过件大事,静姝王姬嫁与青雉一族作君后。
      还记得静姝出嫁前来同她辞别,阿阮对这个谋面实在寥寥可数的妹妹存着些特殊好感。因一次她受人作弄当庭被风刃割断发带,长发散了满面十分狼狈,是这个妹妹递了只竹削的簪子。
      静姝只是顺手送了削来玩甚至不成型的簪子,也许自己都不记得还有这一桩,阿阮却记了这许多年。她记得别人的好,哪怕微不足道。
      静姝眼眶微红对她说,“你不知道吧,我是不愿出嫁的。嫁与三青倒也算了,神君却说三青尚武不够妥帖怕我受苦。神君真是爱护你,我不过递了你一杯酒,他便要将我嫁给那只老雉鸡。你明明什么都不如我,凭什么!”
      阿阮有些错愕突然扯到自己,她隐约晓得师父收自己做弟子的事静姝一向不满,但三青随时可能与凤凰开战,难道就应白送个王姬去死吗。
      “凭什么,凭什么神君这么护着你!”她只是递了杯酒,酒中却下了散魂咒。
      阿阮听不太懂她想表达的中心思想,左右不过不喜自己拜了神君为师。但这点心结实在犯不上宿仇一般老死不相往来,更何况她毕竟是自己的妹妹就要出嫁,往后山高路遥只怕再无亲缘,阿阮只好顺着安慰她,“你莫哭,师父也是为了你好,不想你落入虎口。新娘子出嫁哭哭啼啼的多不好啊。”

      送走了静姝,阿阮很是感慨,自己没有翼骨大概是没有人愿意求取的。可师父还有往后漫长的仙途总要娶位神女,那个时候自己怎么办呢。
      她托着腮靠在窗边很认真想了想,半天仍得不出个叫人满意答案,虚踢了踢榻沿,屋中想起细碎的银铃声。
      阿阮觉得有些气闷,如果真有那么一天......真有那天,她就回到后峰再不下山。
      息泽自庭中进屋看她呆愣楞的,照例叮嘱,“今日吃过药吗。”
      阿阮点头,“吃了。”她慢慢蹭过去,“师父我觉得自己已经大好了,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她本想说可不可以不再吃药,看到息泽似笑非笑的神情,话到嘴边又悄悄咽了回去。
      息泽,“好了?许久没燃过烟花了,阿阮施个火树银花让我瞧瞧。”他坐到案边一面翻开一册书页,一面回想起今日彤月夫人的话。“神君既知轻羽是本宫所为何必牵连静姝,本宫到不知神君将阿阮看的很重,为了她竟肯屡屡破例。三青求娶神君推了却不知她还躲不躲得掉下次,神君难道要挡在她身前一辈子吗。”
      息泽知她心狠但不想她厚此薄彼到视阿阮如仇人,默了默,“阿阮也是夫人的骨肉。”
      大家本已不太在意阿阮没有翼骨这件事,可经百年祭这件事在三青传开,又惹得议论纷纷。
      “画骨术?”阿阮看着书页上的大字,一字一顿念出声。息泽猛然回神合了书向旁边一推。
      阿阮看出他态度回避,乖巧低下头去不在多问,仿佛方才只是错觉。
      屋中刹时静默下来,半晌才听息泽开口低低问道,“阿阮,你想不想飞翔。”
      问题问的突然,很久以后阿阮才明白这一问其中深意,才知道自己的一个想字代表了什么。

      三青王君意气风发,锐意开疆拓土,两族之间一场大战蓄势待发。
      阿阮随着息泽行于军中,用咒术帮忙筑个结界或捣弄草药照看伤者。伤员日益增多令人忧心,也不知战事何时到头。
      三青一族这次实在有违道义,竟从九幽盗来了烧了千万年不熄的红莲业火。红莲业火烧得是上古大战战亡的魔兵神将的遗骨残魂,戾气深重,即便是浴火重生的凤凰一族落进去也会烧个尸骨无存。
      老王君在这场大战中薨逝,一族的重担暂时全落在息泽神君肩上。数月下来一边是琐碎族务一边是松懈不得的战事,处理起来难免显得左支右绌。神君纵使有天大的神通也日渐消瘦。
      五月山上凤凰花开正烈,火红的硕大花盏燃烧着整座山谷,漫山红遍。
      老王君去的平静,遗骨入殓停在宫中七日准备葬于王陵。
      毕竟父女一场,阿阮自阳山回到宫中守灵,想着在父君灵前最后尽一尽孝道。等来的却是一纸遗诏。遗诏书,王姬阿阮恭淑贞良,可殉之。
      可殉之。阿阮从彤月夫人手中接过薄绢,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破了三青的三道血阵拼死赶了回来,等到的却是冰冷三字,可殉之。
      真是叫人心寒。
      阿阮跪坐于父君棺椁旁,垂头看着棺木上描金漆绘的浴火凤凰。殿中光线晦暗,她的脸隐于阴影看不出情绪。
      彤月夫人坐在殿上,一手搭着王座扶手,手指轻轻摩挲着镶在雕凤眼中的明珠,“阿阮,你从不从。”
      阿阮觉得可悲,悲极而笑,于幽冷大殿中显得诡异又苍凉,“母亲不喜阿阮,却也不顾半点骨肉情分吗。”
      彤月夫人沉吟着开口,“是母亲对不住你,欠你的下辈子再还罢。”
      阿阮弯起眼眉笑意愈加明显,“母亲为静姝谋好一切,甚至不惜弑君,这份心意,静姝真是好福气。”
      她说出大逆不道的话来嘲讽母亲的偏颇,彤月夫人端着仪容不见气恼,“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怕是什么都知道了。”她走上一条不归路,弑君杀夫如今还要弃子,只为了小女儿。这条染满罪孽的路已不能回头。
      阿阮抬起头,一双漆目于暗处莹莹流光,“不过是个缺了翼骨的孤女,也劳得母亲煞费苦心。”她没有翼骨哪有机会承祚登位,彤月夫人却还要将她逼入死地,真是狠心。
      彤月夫人伸手取来茶盏浅呡一口,杯中茶早已凉透,“阿阮师承息泽神君又精于咒术,这么说来未免妄自菲薄,母亲也是求个稳妥。”说着走下玉陛停在阿阮面前,俯身捡起遗诏,亲昵地拉过阿阮的手,“君上去时想念你呢。”两个人明明有最亲近的血缘,却比末路还糟。
      彤月夫人蓄势在宽大袖袍下捏出定身诀,阿阮见她绝情至此心中一片冰冷如坠冰窟,既然到了这般田地便不再有什么母女情分了。她口型微张是遁空术的起势,却因彤月夫人附耳轻语愕然顿住不能反抗。
      “你喜欢息泽,是不是。”
      看阿阮僵在那里,彤月夫人满意笑了,轻声哄道,“母亲不说出去,带着它去见你父君,好不好。”
      阿阮紧抿着嘴唇说不出一句话。殿外的光渐渐偏转进来将影子拉长,映在青玉的地面。她喜欢的人是自己的师父息泽神君,有悖伦常的感情她一直藏在心底还可以藏个千百年,连自己都不敢面对。这件事绝不能传出去,自己到没什么,可师父如高山白雪该受人敬仰不能因自己的一厢情愿名声受辱。
      阿阮想起师父的影子心底就觉得温暖柔软,她今日的一切全赖师父当初带她出来教导所赐,术法是,阮咸是,王姬的名号是,快乐也是。她没有什么不满足的,只是遗憾以后的路不能陪他一同走。他一个人站在那么高的位置受人朝拜,一定会很寂寞。
      阿阮长叹口气卸下灵力,“同母亲的尘缘就在这一世了了罢。还了骨肉,阿阮再不欠你什么。”
      彤月夫人松了口气,自知罪孽深重终于浮出一丝愧疚,“是我欠你。”说着左手起印右手轻扣,是取魂术,“不会太痛。”
      阿阮看她掌心光芒大盛,苦笑着阖上眼睫,这个时候还会怕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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