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男二的白月光

　　李裴晟那日在沈文卿走后许久才回想起来，院里放着的那碗桂花莲子羹是她给他做的。她走得急，连蜂蜜也没来得及放。

　　李裴晟对甜食虽毫无兴趣，但碍于沈文卿一片真诚，到底不好拂了她的意，便自己加了一些蜂蜜，把那碗甜羹一口口喝完。甘甜可口，清香怡人，既不过分甜腻，也不过分清淡，一切都恰到好处。李裴晟一时不知该夸她手艺好，还是夸自己蜂蜜的分量拿捏得当。

　　那日他一直呆在府里，一直到沈府那边过来传话，说沈夫人已经给曹院判瞧过病了，也开了方子，大体没有大碍，这才回了城外的骑兵营。

　　最近各地防务吃紧，他忙着调配，一连数日都不曾回府。偶尔在营内瞧见臣属为家眷捡了几匹上好的素锦，他才心下一动，要下了色泽花样最好的一匹，打算回府之时给沈文卿送去。一来算是上回的谢礼，二来他看沈文卿对衣饰丝毫不上心，有了这匹素锦，便可替她做一身华美的春衫，也不错。

　　他抱着锦缎，心下不免也有些雀跃。

　　他前世直到登基为帝，方才与女人有了些许接触。不过那帮后妃对他多是阿谀逢迎，他并非如坊间传闻的那样对沈文卿死心塌地，痴心一片，但不立后也确是因为选不出一位合适的。

　　他没怎么对女人上过心，专程为女人送礼还是第一次。

　　还未走到院门口，内里便传来两个人的声音。

　　一个十分陌生，听上去像个丫鬟下人。另一个就是沈文卿。

　　“奴婢说，您强迫自己嫁了个不爱的人，开心吗？”

　　李裴晟不知不觉顿住了脚。

　　方才的雀跃已没了踪影，不知为何，他心头忐忑得很。既怕听沈文卿说真话，又怕她还在为晋王伤神。即便她不爱自己，到底也是自己府里的，他也确实不能当做听而不闻。

　　沈文卿听阿珠如此问，只得淡淡道，“爱又如何，不爱又如何？抛弃家族，嫁给虎视眈眈的晋王，就会开心么？”

　　阿珠被这几句反问噎了一下，不大一会儿又回过神来，“大小姐，您从前可从不会掂量感情与利益。感情就是感情，从不掺半点不纯洁的东西。也不知夫人他们说了什么，您竟也……”

　　沈文卿直起身子，从贵妃榻上站起来，走到院中光秃秃的梅树下。

　　此刻春光明媚，鸟语花香，院中独独这梅树一片死气。

　　沈文卿看着树丫的光影，神色晦暗不明，“阿珠，你我从小一起长大。虽名义上主仆相称，但我待你如何，你应当清楚。你从前替我做的事，我都记在心里。可不管怎样，丫鬟与主人终究是不同的。我竟不知从何时起，你也能对主人的事随意置喙，品头论足了？”

　　阿珠似吃了一惊，立时起身下拜，浑身颤抖，“大小姐您说什么，阿珠愚钝，不太明白。”

　　“就算我钟情晋王，那又如何？”沈文卿俯下身，垂首冷笑，“翩翩少年郎，谁人不爱。可就算爱，又能如何？私奔？还是毫无名分地做个外室？”

　　阿珠咬了咬下唇，面露忧色，“可晋王和秦王不同，他不会冷待您一分。不会给您使脸色，不会让您受下人无端议论，更不会洞房花烛夜让您独守空房！婚后幸福与否，如人饮水，冷暖自知。阿珠是心疼大小姐，自从您出嫁以来，秦.王府流出多少风言风语，说什么的都有。即便晋王不能给小姐名分，但他是真心待您好，这您是一清二楚的啊！”

　　沈文卿一听，这丫鬟不但口齿伶俐，思路也十分清晰，一瞬间想起李裴晟的种种，竟有一丝动摇。不过也只是一瞬，她很快从虚幻的假想中清醒过来。李裴晟对她不上心，但李裴茂也不是可托之人。沈文卿啊沈文卿，不知该形容是红颜薄命呢，还是遇人不淑。什么京城第一美人，不过都是花架子，图她美貌的，图她家世的不知凡几。真正在意她的又有几人。

　　如此一想，她竟替原主悲哀起来。

　　即使拒绝了晋王，这盘棋到最后，她也依旧只是一枚棋子，什么都不是。

　　她淡淡一笑，“人生终究是一个人的战斗，不到最后，又能分出什么输赢？在意也好，无心也罢，甚至是他人的议论，只有日子是自己的。该怎么过，就怎么过。晋王再好，终究不是我能得到的人，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美则美矣，过于虚幻。留个念想在心里就好，又何必强求。”她指了指阿珠方才拿来的杏仁豆糕，“这些都撤了罢。我从前喜欢，如今却嫌太淡。日子本就不够甜，若连点心都淡而无味，也未免太过沉闷。”

　　阿珠见她恹恹的，虽觉得与从前不大一样，但到底是因为嫁了个对自己不好的人，这番变化也在情理之中，便也未曾多想，只向她福了福，端着点心下去了。

　　沈文卿见阿珠离去，方才大大地呼出一口气，再想躺下睡一会儿，却发现心潮翻涌，经过刚才一阵谈话，早已没了恬淡的心境，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转身回了房。

　　李裴晟在院门外站了半晌，静静地听完她们的谈话，面色愈发阴沉。

　　沈文卿对李裴茂确实死心塌地，这份感情换做他人，他大约也会觉着感天动地。可放在他自己身上，却是两难。他李裴晟在她眼里，不过就是个巩固家族地位的工具。他既不想在这段木已成舟的感情中强行插足，也不想看沈文卿在自己面前因为李裴茂黯然神伤。对她冷淡，招人闲话。可若对她好，她大概也不会在意。

　　他掂了掂手中的这匹素锦。成色鲜亮，工艺精巧，只是此刻看上去却甚是刺眼。

　　素月远远地望见李裴晟拿着匹料子站在沈文卿的院门外，也不进去，也不离开，便朝他行了个礼，“王爷，您这是……？”

　　李裴晟面色阴沉，把料子递给素月，面无表情，“这匹素锦给她做身春衫，我看她入府至今，便就着之前做的那几身穿，没别的衣裳，也不像样。”

　　素月点点头，伸手接过，见李裴晟要走，连忙道，“王爷，您不去娘娘那里坐坐么？您几日不曾回府了。娘娘还特意做了几样茶点……”

　　“不了。”李裴晟别过头，“春寒料峭，让她别顾着晒太阳躺在院里。当心着凉。茶点之类吃食，也别劳动她亲自下厨。另外，最近府里是不是新来了什么丫鬟仆妇？”

　　“是来了一位。是从前娘娘的随身丫鬟，因在沈府闹出了些事端，被娘娘带了回来。”素月老老实实地回答，“娘娘也不大信得过，嘱特意嘱咐奴婢不要让她靠近厨间，也不得让她接近王爷与娘娘。”

　　李裴晟蹙了蹙眉，“这丫鬟叫什么名字？”

　　“叫阿珠。”

　　李裴晟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

　　前世他攻入长春宫，拿下皇后甄氏，甄氏的大丫鬟为求活命，供出是这个阿珠污蔑了沈家，沈家才被李裴茂一举诛灭。如今这个丫鬟到了自己府里，听她方才那一番言语，也不是省油的灯。最优的处置方法是寻个由头直接杀了，以免夜长梦多，但她是沈文卿的人，不问过她就自行处置，又过于独断专行。而且看沈文卿的意思，对此人也是处处提防，或许她拿着还有点用处。

　　他点点头，“就按王妃的意思安置罢。若此人有什么动向，哪怕一点蛛丝马迹，也即刻差人来禀，不得迟误。”

　　素月领命。

　　“天色不早了，最近更深露重，早晚寒气逼人，早些传膳罢。”说罢，急匆匆走了。

　　素月叹了一口气。

　　“王爷也真是，明明在意娘娘，偏偏什么都不说。不说出来，她怎么会知道呢？娘娘也是，明明不在意晋王，也偏偏不解释清楚。不解释清楚，王爷以为娘娘不在意自己，又心冷了。这俩人真是……看来，我得加把劲了。”

　　正打算进院里，忽听后方有人在叫她，她回过头一看，原来是王府总管李敬。

　　他神神秘秘地凑近素月，低声道，“有件事我一直不知该不该向王爷禀报。斟酌再三，还是先告诉姑娘。姑娘来替我拿个主意。”

　　“您说。”

　　“王爷最近营里事烦，又甚少回府走动。或许是因为这个，近来府外有点动静。我寻思了半晌，觉得此人是冲着娘娘来的。”

　　素月低声问，“是谁？”

　　“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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