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男二的白月光

　　沈文卿死的那个傍晚，正是一年最冷的时候。

　　朔风夹杂着雪渣呼啸着从殿门吹进来，她穿着一件单薄的布衣跌坐在地上，露在衣袖外的指尖冻得通红。殿门外，羽林军个个披坚执锐，森冷的刀光把出口堵得严丝合缝。

　　“姑娘，您自己选一样罢。”大内总管苏全佝偻着背，回头瞧了瞧李裴茂冰块一样的脸，一挥手，管事太监捧着三个托盘跪在她面前。

　　“姑娘，今儿是君要臣死。咱家奉劝您一句，别和自个儿过不去。”苏全逐个指了指托盘里的东西，如数家珍，“这几样东西数鸩酒去得最快。白绫痛苦最小，但死相不好。匕首要见血。您要是中意哪样，就请自取，别让皇上等急了。”

　　他站着等了半晌，见沈文卿一动不动，只得讪讪地退回李裴茂身边。

　　沈文卿双眼扫过这几样东西，望着不远处冷若冰霜的男人，目光黯淡，“这就是你给我的答复？”

　　“沈家只剩你一人。”李裴茂看她的眼神冷得像冰，再无半点往昔的情意，“你该知道，朕不可能留活口。”

　　“当初为了你，我不惜背叛家门，在新婚前夜逃婚。”沈文卿盯着那个爱了一生的男人，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满腹心酸却只换来一声苦笑，“我为你扫平障碍，赴汤蹈火，从没有一句怨言……到头来，你竟这样对我。”

　　“沈文卿，你到现在还不明白？皇上从一开始对你就没有认真过，一切都不过是逢场作戏，骗你的。” 李裴茂身边站着的锦衣女子微笑着走到她身前，俯下身拍了拍她的脸，“从始至终，你都只是件工具。只要你身体里还流着沈家的血，他就不可能饶你活命。”

　　“你胡说！”沈文卿颤巍巍地站起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双目尽赤，“甄沐言，若不是你屡次在背后撺掇，他不可能对沈家下手！是你，都是你这个毒妇干的好事！我沈家上下三百余口，就是化作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甄沐言一甩衣袖，轻而易举地挣脱她的手，笑得风轻云淡，“沈文卿，你不是自诩京城第一美人，一向眼高于顶吗？这歇斯底里的模样真该让京城那些爱慕你的世家子弟们瞧瞧，有多难看。至于我……若皇上心里有你，我又岂能入他的眼，更别说挑拨离间了。说到底，是你没用。沈家摊上你这么个不中用、不争气的女儿，活该九族灭尽！我劝你，早些自我了断。晚了，就连最后的体面都没了。”

　　沈文卿面色惨白，唇角不住抽动，牙关紧咬，“我没有做错，绝不就死！”

　　“这可由不得你。”李裴茂双眼微眯，不悦地一拂袖，“朕对你已经足够耐心，是你自己不识抬举。苏全，还在等什么？”

　　李裴茂身后的羽林军鱼贯而入，一个士兵将沈文卿双手反剪，押她跪在地上，另一个一把揪住她的长发，迫她抬起头来。苏全接过管事太监递过来的鸩酒，缓缓走到她面前。

　　“沈姑娘，得罪了。”苏全毫无表情地看着她，“黄泉路上，可千万别找咱家。”

　　沈文卿奋力挣扎，却毫无用处，钳住自己的双臂纹丝不动，只能眼睁睁看着老太监一把捏住她的下颌，将满满一壶鸩酒灌入她的口中。

　　冰凉的酒液顺着咽喉滑落下去，不一会儿腹中便开始一阵阵剧烈的绞痛。

　　“李裴茂，你记住。”她在断气前呕出一口血，恨恨地看向那个高大却陌生的身影，“今生……是你负我。”

　　*

　　“艹！什么破书！什么脑残女主！”

　　陆娴一把把手机扔了出去，隔了几秒钟，又屁颠屁颠捡回来，心疼得不行。

　　她闲得无聊随手点开了一本APP上热门小说打发时间，结果却被女主气到吐血。

　　这本小说叫《高门嫡女》，一看就是个古早的虐恋故事。

　　女主沈文卿爱恋年轻帅气的晋王，违背家族的意愿，甚至不惜撕毁与秦王的婚约，私奔晋王。得知秦王要对付晋王，她又不顾廉耻，委身秦王。结果耽误了秦王的反击大业，导致他最后一败涂地，远走边疆。到头来，女主却被恶毒女配谗言所误，最终被登上皇位的晋王鸩杀。

　　女主这智商和情商，还有作死的能力，不仅害己，还连累整个家族。写书的都不过脑子吗？

　　她气得翻来覆去睡不着，委实憋屈，但还是忍不住点开了最后一章，想看看这个作者在最终章还能整出什么幺蛾子。

　　*

　　成宋二年正月，沈文卿忌日那天，京城大雪漫天，却难挡遍地烽火。

　　秦王李裴晟带领十一路诸侯起兵造反，八十万大军浩浩荡荡杀向京城。入城后一鼓作气剿灭羽林军，一个活口都没留下。之后他带兵冲入正德门，入宫宣读李裴茂八十余条罪状，将之缢死在金銮殿上。随后又在长乐宫活捉了皇后甄沐言，不知为何，判了她剐刑。

　　第二日，全京城的百姓争相围观了先皇后被凌迟的盛况，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二月初，李裴晟登基为帝，大赦天下，却独不赦甄家。

　　他一生杀伐果断，知人善任，深受百姓爱戴。在位四十余年，后位一直空悬，直至病逝。

　　李裴晟死后葬于裕陵。

　　下葬之日，有一口皇后棺椁随葬地宫。

　　他一生从未立后，也未有嫔妃薨逝，这皇后棺椁中所葬之人一时成为了街头巷尾热议的奇谈。

　　民间传言，李裴晟当年怒发冲冠，一怒之下举兵谋反，诛杀李裴茂，铲除甄氏，是为了替京城第一美人沈文卿报仇。

　　民间传言说得有鼻子有眼：多年前，李裴晟还在少年时，就爱慕沈家嫡长女沈文卿。后多方结交沈家。沈家在朝堂上为了牵制甄氏，便顺水推舟，接受了李裴晟的好意，双方这才定下婚约。

　　哪知沈文卿偏偏对晋王李裴茂情有独钟，婚礼前夜连夜逃婚，直接毁了两家联姻计划，最终导致沈家灭族，秦王横遭贬谪。

　　沈文卿死后，李裴晟思虑过度，四十余年不曾立后。

　　直到他死，才与她同葬裕陵。

　　生不同衾，死后同穴。

　　这位以贤能闻名的一代英主堪称痴情种子。

　　不过民间传言有多少可信度，谁也说不清。

　　陆娴放下手机，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没想到最后一章还有点意思。

　　不知道那个秦王李裴晟到底是不是如书里所说，是个城府极深之人，又或者同最后一章传言的那样，是个从一而终的痴情男子。

　　不过相比男主和女二，她对这个秦王倒多了份好奇和好感。

　　时间已经是凌晨，她又打了个大大的呵欠，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闭眼躺下。

　　不知睡了多久，忽然听到耳边有人轻声喊她，“大小姐，快醒醒。”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眼前一片朦胧，那个叫她的人压低声音，“大小姐，此刻是后半夜，阿珠这就给您松绑。您快醒醒神，换身衣裳。”

　　见她还在发怔，那人又道，“我的大小姐，再晚点，天就快亮了。您是打算放弃逃跑，嫁给秦王吗？”

　　陆娴一个激灵，瞌睡登时没了。

　　什么秦王，什么大小姐？？

　　她使劲眨了眨眼，低头一看，自己不知何时被人用绳子反捆着双手双脚，正躺在一张硬邦邦的大床上。这床怎么看，都像极了古时那种楠木雕花床。

　　刚才叫她的人一身古装打扮，年纪不大，看上去像个灵巧的丫鬟。

　　“等等，什么情况……秦王？哪个秦王？”她忽然有个不好的预感。

　　丫鬟一边替她解绳子，一边回答，“这世间还能有几个秦王？不就是您说的阴沉、城府深还与您有婚约的那一位么？您睡糊涂了？等天一亮，秦王*府迎亲的人就要来了。再不走，可就走不了了！”

　　陆娴心下一沉。

　　这不是那本破书的故事情节吗？

　　难道她穿到了书里？还穿了那个蠢钝如猪的女主沈文卿？

　　她的脸瞬间黑了。

　　阿珠把一身黑衣递给她，“大小姐，没时间发愣了。阿珠已经和后面值夜的门房打点过了，您换好衣裳，我带您出去。出了大门一直朝城外走，晋王殿下在少松山等您。现在城西全是秦王*府的人，千万要当心！”

　　陆娴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心下迟疑。

　　看样子，她好巧不巧，正好穿在了恋爱脑女主逃婚这天。而正是因为逃婚，原主撕毁了与秦王的婚约，这才导致了后面的一系列悲剧。

　　既然已经知道晋王的真面目，此刻逃婚岂不是跳入火坑？她就是再笨也不可能重蹈原主的覆辙。

　　更何况，她聪明着呢。

　　阿珠已经替她解开了手脚上的绳子，催促她快些去换衣服，再晚天就要亮了。

　　陆娴微一沉吟，计上心头，“阿珠，你去床上替我找找那枝碎玉珠花。”

　　阿珠一头雾水，“大小姐，这个时候还找什么珠花啊！”

　　“那枝珠花是我娘最爱的首饰，就算要走，也要留个念想。快帮我找找。”

　　阿珠拗不过，只得爬上床去，找来找去，全无珠花的踪影，正打算重新找一遍，忽然被人从后面捂住了嘴。她震惊之余猛地挣扎起来，却被身后的人一把按住手臂，一个反剪压倒在被褥里，咿咿呀呀地发不出声音。

　　陆娴用家里捆自己的绳子三下五除二把小丫头捆成了个粽子，又把自己怀里的帕子胡乱揉作一团塞在她嘴里，看她动弹不得，也出不了声，这才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逃婚固然是原主的意思，但这个叫阿珠的丫鬟也有很大的问题。

　　她记得书的后期，沈家被诛灭，这个阿珠在其中还起了不小的作用。

　　防人之心不可无。

　　既然穿了书，当然不能再走原主的老路。

　　这婚是不能逃了，可下一步要怎么走？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瞌睡又找上了她。

　　她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既然一时半会儿无法回到现实，且走一步看一步罢。

　　她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把阿珠往里挪了挪，躺上床闭上了眼睛。

　　无论如何，天塌下来，睡饱了再说。

　　*

　　沈府院墙外，十几个黑衣死士个个屏气凝神，把街角围了个水泄不通，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李裴晟站在院墙下，看着越来越亮的天色，一脸阴沉。

　　“爷，沈家还是没有动静。”柳继之低声道，“天快亮了，是不是把他们先撤了？”

　　“不。”李裴晟死死盯着后院的院门，“在她坐上花轿前，谁也不准动。”

　　柳继之忧心忡忡，“可晋王那边……”

　　李裴晟站在阴影里，听到这个名字，嘴角肌肉抽搐，握紧的指节也开始渐渐泛白。

　　“他休想。”

　　重生一次，他不会让沈文卿再和李裴茂有一丝一毫的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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