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霖野

　　高中时代的生日礼物，气质最接近精神层面，它刚摆脱了初中的幼稚可笑，却还保持着浪漫的天真，且还未经过大学物质文化的污染。
　　织弋一封一封将朋友们的来信珍藏好，同时感到庆幸，正午的那顿饭有莉玉在。请客者霖野正逐个为大家添饭，在座的女孩们简直如坐针毡，她们大都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状况，只好局促地夹着各自眼前的菜。织弋想：这大概是男生过生日的那一套吧？可见经验决不能生搬硬套的，否则就得像这样水土不服。而莉玉只需往那儿一坐，话题就来到了嘴边。
　　“晚自习我带你出去玩儿。”吃完饭霖野对织弋说，并没有说要到哪里去，但她也没有过问的意思。
　　织弋从未在这个时间点在校外游荡，白天的街头在夜色中披上神秘面纱，寥寥无几的行人，新奇感写在她的脸上。更别说那个正营业的雪糕批发店，在这个稍微刮点风手就要缩进口袋的季节，卖雪糕有点特立独行的意味。而霖野似乎很欣赏这样的特立独行，他紧紧盯着在店里忙碌的老板，脑筋转得飞快。扭过头来问织弋要不要吃雪糕。也许料到织弋的拒绝，所以他仍钻进那个小卖部选了一支甜筒。但是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拒绝，织弋明白他误会了，可瞧着也没必要大费口舌去解释，因为他没有让她产生遗憾。织弋立马想起在家里的情景，母亲买了一串香蕉，她扳下一根递给哥哥，转过头大声问织弋：“你要不要吃香蕉？”她一定是故意的，明知织弋喜欢吃香蕉，还要多此一举地问，而哥哥明明不吃水果，反而直接塞给他。“不要！”织弋恶声恶气的回答。而刚刚也十分顺口的拒绝了霖野，明明心里想着的是如果他想吃，并不介意陪他一起走进这个过早的想拥抱夏天的雪糕店。而现在看着他跑进去的背影，织弋舒了一口气。
　　他几步就跨到织弋面前，细细剥掉甜筒的纸壳，呲呲冒着的冰气与呵出的热气在夜色里暗涌，霖野朝她递过来，她投向别处的视线这才在他的脸和甜筒之间流连起来。织弋露出了她在他面前特有的宁静笑容，在甜筒边缘轻咬一小口，冰淇淋冷冻了她的舌头。霖野朝着她的齿印大口此刻舌尖的冰淇淋已融化成一阵暖流，顺着她的喉咙，流遍全身。
　　夜晚的织弋毫无方向感，等走到了一座桥上，她才意识到这条路是走向五一广场的。从桥上便看到那座十二生肖喷泉，在这个空无一人的广场，这些雕塑们似乎增添了几分冷清的热闹。等途径喷泉时，织弋又发现这喷泉的水并不是喷薄在空气中，它只是静静的在池底以一种难以察觉的速率流动。雕塑们显然早已发现这个无用的摆设，因而对着水毫不关心，对途径他们身边的小情侣似乎更饶有趣味。
　　织弋摆脱背后灼热的目光，跟着霖野小碎步走进了一片阴影里。这是一个自带顶部的公园长凳，这样的长凳流行在县城每个公园的角落，小城里的人没有非要冒着雨去完成的事情，因此牺牲一下审美来迁就功能性也未尝不可。这个后天雨棚将月亮的面目也遮掩过去，两人只能借月亮施舍的光晕来看清彼此。他将手机随意地放在两人之间的空隙里，手脚大咧咧地撑开，织弋将自己的手机轻轻压在他的上面。指背触碰到他撑开的手掌，他侧过头看着她，握住她的手。逆光的他肆无忌惮地将暴露在明处的她细细打量着，只见她掩饰般展开了两人“情侣手机”的话题，他的手温暖得近乎发烫，她额头的细汗闪闪发亮。手机虽是一样的牌子，确是完全不同的机型，说是情侣手机似乎有些牵强，但在织弋的眼里这个细节无伤大雅，与其说钟意“情侣手机”这种说法，不如说每一样与他有牵连的事物都招人喜欢。
　　而霖野对她极为难得的攀谈无动于衷，寂静咬噬着她的耳朵，她隐隐不安，越想找点什么话将脑子越是不肯合作，似乎有另一个自己在抱胸看好戏。她琢磨不透他缩在黑暗中的眼神，但他轻微动了一下，伸出手盖住了她的眼睛，顺带将她恼人的视线一并截断在掌心。咚咚咚，他的心脏在她的眼皮上跳动，织弋的心跳不知该随着他的还是保持自我，也就乱了套。她根据越来越近的气息来判断他的位置，直到他身上特别的清香完全包裹住她。
　　明明期待了无数个周期的吻，那该是个小心翼翼、蜻蜓点水般的吻。然而他的舌头毫不犹豫地撬开她的牙关，溜了进去。她微微一惊，睁开了眼睛，然而还是一片温热的黑暗。她急忙又闭上眼睛，她的想法已经消失匿迹，化在了月光之中，她的身体与四肢也全都不属于自己，而唯一存在的她的灵魂，正躺在他的怀抱里。等两人终于分开，她软软地靠在他胸前，她不再纠结这个激进的法式长吻，一种姗姗来迟却一次性达到巅峰状态的从属感占领了她的脑海，这种感觉如同重温了婴儿时期蜷曲在母亲子宫里的安心与宽慰。他的双臂圈住她的肩膀，他们用身体在这个瞬间给了对方强烈的安全感，语言此时成了最无用的沟通工具。
　　好像任何事情都难能十全十美，今晚的回忆本美好得足以让织弋回味终生，但瑕疵还是抓住了美好即将逝去的尾巴。
　　“我送你的生日礼物，是我的初吻。”回到宿舍的织弋收到信息。
　　织弋一直顽强抵抗地心引力而上扬的嘴角终于有了酸意，缓缓垂了下来。
　　这是什么意思？在这之前织弋甚至都忘记生日礼物这回事，那已不再重要。但他这样的意思是，他将他宝贵的初吻当做礼物献给了自己，那织弋的初吻就成为一个可怜的存在。咬文嚼字杀伤力过于厉害，织弋并不想让自己陷入这样无谓的困扰，这只是她的男孩说错了话。
　　只是，即使主动忽略，美好无暇的记忆仍掠过一丝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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