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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许多日子了,赵攱应该要回来了……
节气转换,旧时的头痛症可会再犯起来。
许清彦发着呆,忍不住想。
不!随即他迅速命令自己忘却这个名字,却无法忽略心间瞬间弥漫上来的细细密密的痛。
许清彦痛恨自己的情难自禁。
山风忽急,自远处茂密林间涌过一浪一浪的花海,花瓣如雨,宛若于人前架起绯色软梯,层叠起伏,勾连天地。
“哥哥,你看!”
却不待许清彦转头,一道白色的身影已经凌风飘起,足尖一点,虚散的花瓣似是倏忽凝成了柔软顺滑的绸带,支撑着他轻盈身姿纵身上跃。
浮空展翼,燕子点水。
一步,两步,三步……
劲气破空声响不绝,白靖之轻功卓绝,不借力于桃树,已蹿至树梢顶端,拈花微笑。
“你在做什么?”
未等到预料中的惊叹,许清彦皱眉望向他,语气责备。
白靖之笑容僵了僵,回身折下树梢一枝桃花。
“哥哥,这个送你。”
俊秀的少年郎临风傲立,捧花而笑,衣袂飘飘,本是极养眼的画面。
许清彦面无表情地瞧他一眼,寒着脸径直走了。
“哥哥……”他想唤,没有回应。
白靖之还握着手中桃花,不知所措,像极了信心满满去邀功的孩子,兜头盖脸一盆冷水浇得透心凉。
那身影愈行愈远,似要走到再看不见,白靖之心头抽紧,赶紧从枝头跃下,追着许清彦而去。
“哥哥,等等我。”
“哥哥,你看这花还不好看?”
“哥哥,我……”
盈盈笑着,声如鸣珂。
啪!
白靖之捂住脸,不可置信地看向许清彦,眼眶渐渐红了:
“哥哥……”
许清彦放下手臂。
“泥人尚有三分火气,白靖之,你真当我是个死人吗?”
他压抑着剧烈的喘息,胸膛里鼓动着杂乱的轰鸣,苍白的面孔因愤怒浮起红晕,唯有一双眼幽黑,目光如刀。
“……那花极好看的,我想最与哥哥相配,并未……并未其他意思。”
白靖之嗫嚅道,声音怯怯,手指动作几番变化,始终小心翼翼捧着那花,想要又不敢往许清彦的面前凑。
“我不是个傻的,尽管收起你这套做派。”许清彦嗤道,伸手拿过白靖之手里的桃枝。
衬着他玉肌冰骨,皮肉均匀的一双手,实在好看的紧。
这人的心也是极软的,白靖之欣赏着,唇角慢慢弯了起来。
花是好花,景是好景。
只不过……
可惜了。
许清彦手上用力,咔嚓一声掰断那花,绿色的断处如一截嶙峋的骨茬,薄唇启,一字一句地念道:“颠狂柳絮随风去,轻薄桃花逐水流。”
“白靖之,你好自为之。”
白靖之看着花瓣跌入尘埃,沾满泥土,垂首不言。
握在手侧的拳头,骨节捏得泛白。
他如何不明白许清彦的意思,这般清风朗月的公子,自然把他当做人尽可夫的浪荡之辈,他是心胸开阔,他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放低自己的底线,为着国公府全了白靖之的颜面……
这不过,是看在赵攱的面子上……
他气他气得再狠了,也断没有你插足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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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年,你来。”
“娘……”赵攱无奈叹道,脚步未动。
许清彦悄悄地趴在窗沿下朝屋里看,他紧张又悲哀,默默地祈祷着。
千万不要去,千万不要去……
屋子里熏着上好的檀香,清幽淡雅,老夫人头上的金钗隔着珠帘熠熠生辉。
许清彦咬着手掌,牙关颤抖,掩盖住想要呕吐的欲望,他太紧张了。
“静和公主是个好孩子,母亲替你相过了,你去见一面,若是不错,就定下日子吧。”
赵攱背身站着:“娘,儿子说过,这件事就不必再提了。”
“永年!”老夫人一拍桌案,怒不可遏:“为了一个男人,你还要胡闹到何时!”
“娘!”赵攱噗通一声跪下,膝盖磕在地面上。
那声音像一道惊雷。
许清彦身子猛地一颤,心里烧得厉害,牙关咬紧,鲜血顺着手背滴答滴答落了下来。
赵攱以首触地:“子安不是别人,他既是我的妻子,国公府里,赵攱心里,就绝容不下其他人。”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永年,你怎么对得起你父亲?怎么对得起赵家的列祖列宗?你会沦落为全天下的笑话!”老夫人的拐杖敲得地面咣咣作响。
赵攱毫不犹豫,向母亲磕头:“儿子不孝。”
一室寂静,许清彦屏住了呼吸。
良久,老夫人垮下气势,含着泪搂住儿子宽阔的肩膀,几乎是求道:“永年,殿下是很好的人,你去见见,她一心恋慕你,名分都无关紧要,就见一见!啊,算娘求你!”
赵攱扶着母亲,不说话,背着身,许清彦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到老夫人的哭声顿时停了,反而有些慌乱地去劝赵攱:“永年,你不要……”
“儿子不孝。”赵攱的声音嘶哑,他还想磕头,夫人连忙拉住他。“儿子不孝!”
他似乎变成了木讷的只会不断重复的机器。
泪水混着鲜血在许清彦的袖摆上洇开一幅怵目惊心的的图画,手腕颤抖,牙齿打颤,
他在心里默默的念,赵攱……
一个名姓就能给他不尽的力量,身上被包裹的温暖,压着低沉的嗓音在长夜里深情地重复。
为你上刀山,为你下火海。
子安,不要怕。
“你就那么爱……一个男人……”
“永年……公主她很好……陛下说……”
他回忆着,脑海里回荡的更多是自己的心跳在无助呻吟,呐喊,尖叫,他不敢也听不见屋内在说些什么,仿佛这样弃了肉身遁去,就再无恁多爱恨嗔痴,灼人心肺。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赵攱最后道。
许清彦听到了门响,忍耐着,直到赵攱带些疲惫的脸出现,冲着他张开双臂。
他呜咽一声,扑进赵攱怀里,手指近乎痉挛地扣紧。
赵攱拍拍他的背,下颌抵着他头顶发旋,抱得很紧:“不怕。”
月凉如水。
他们牵着手,跪在冰冷的石阶前,一叩再叩——
对着老夫人的房间磕了三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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