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午夜降临之时

　　看韩汐缭一脸郁闷，宵鸢就清楚情况了：“看来是没说。”
　　“不是没说……”韩汐缭忍不住看天，“边走边跟你讲吧。”
　　时间回到韩缭和宵鸢刚发现韩汐雨妈妈出轨的那天……
　　那一天，被宵鸢游说了好几次，但不信邪的韩汐缭，索性把书包放在地上，坐在门口的水泥台阶上，守着婶婶出来。
　　见她这么固执，宵鸢叹了口气，掏出自己的便签本，边看英语边陪她等，后来由于时间实在不允许，才跟韩汐缭道别，去赶回家的最后一班公交车了。
　　在宵鸢走了以后没多久，奶奶又打电话过来，先问她在做什么，然后催她回家吃饭。
　　奶奶的电话一打来，韩汐缭也就没法等下去，重新背起书包回家。
　　到了家里，韩汐缭特意在屋里转了转，奶奶在厨房里炒菜，妹妹在她们的卧室里写作业，爷爷和叔叔都在被硬纸壳隔出了一个房间的客厅里，一个在用电视机看新闻联播，一个在用手机玩游戏。
　　整个房间，唯独没有韩汐雨妈妈的身影。
　　于是韩汐缭抓紧了机会，开始和家里的长辈说这件事。
　　首先，是跟爷爷。
　　“爷爷，我今天……”
　　“你这丫头怎么这么不懂事？爷爷今天忙了一整天了，就不能让爷爷安静看会儿电视吗？”爷爷不耐烦道。
　　“不是，你听我说，这件事很重要，我放学的时候……”
　　爷爷闻言，愤怒的瞪了韩汐缭一眼，然后拿起遥控器，把电视的音量调高了好几个格，直接把韩汐缭的说话声盖了过去。
　　见爷爷完全不肯听，韩汐缭转头去和玩游戏的叔叔说。
　　“叔叔。”
　　“嗯。”心思完全在手机上的叔叔应了一声。
　　“我今天放学的时候，看到婶婶……”
　　还没等韩汐缭说完，在厨房的奶奶就叫她过来帮忙端菜。
　　“奶奶叫你呢，快去吧，我这儿正忙着呢。”叔叔直接打发韩汐缭走人。
　　看叔叔也不理自己，韩汐缭只好去厨房，结果还没到地方，就看见韩汐雨端着菜朝自己这边走来。
　　接着到了厨房，果不其然被奶奶说了“叫你端个菜这么费劲，你看你妹妹XXX”之类的内容。
　　“奶奶，今天我放学的时候···…”
　　“行了行了，我这里在忙，没空听你讲那些没用的。”奶奶直接撵韩汐缭出去。
　　韩汐缭郁闷的从厨房出来，准备进屋的韩汐雨见状，问道：“老姐，你今天放学发生什么事了？你跟家里人都说了一遍了。”
　　“终于找到肯听我说下去的人了！”韩汐缭激动的握住韩汐雨的手，“我跟你讲，我今天放学的时候，看见……”
　　韩汐缭刚开了个头，大门就传来开锁的声音，好吧，当事人回来了。
　　“嗯？你看见了什么？”
　　“没什么……我不想说了！”韩汐缭的心态都要崩了。

　　“所以最后，你放弃了？”听完韩汐缭的讲述，宵鸢说道。
　　“嗯。”
　　“这样……”
　　正好两人走到了牛排店的门口，宵鸢推开门，带着韩缭找座位。
　　点完两份牛排以后，宵鸢又带着韩汐缭去拿小零食，甜点，饮料。
　　等两人端着那些拿好的甜点，零食，饮料回来，淋好了酱汁，新鲜出锅的滋滋作响的牛排已经上了桌。
　　简单教了一下韩缭怎么用刀叉，宵鸢才发表自己的看法：“其实你没跟任何人说的做法是正确的。”
　　“我还以为你会说，我这样做实在太过分了。”
　　“过分？”宵鸢皱眉看着韩汐缭，“要不是我了解你的性格和经历，我现在绝对会得认为你虎了吧唧的，你是被你爷爷奶奶精神pua习惯了吧？就冲他们不仅无视你，还把你的好心当成驴肝肺的态度，也就是你！还会好心告诉他们，然后还在这里感到自责……换成是我，我不但不会跟他们说，我还会不停的捧杀我婶婶，不断的暗示引导她，让她越来越觉得嫁我叔叔亏了，自己适合更好的，就算不能让他们真离，能恶心他们一下也好。”
　　“哇！你好坏啊。”
　　“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听到宵鸢这么说，韩汐缭目光温柔的看了她一眼，如果你都不算好人的话，那这个世上就真的没有好人了……
　　“其实我只是有点担心我妹妹。”
　　“你圣母过头了吧？你是你，你妹是你妹，你们是一个爷爷奶奶，又不是一个爸爸妈妈，你管她的生活会怎么样？”
　　“话是这么说没错……”
　　“哦对了，有件事之前忘了跟你说，我被我的班主任推荐进学生会，担任宣传委员。”
　　“这是好事，”韩汐缭举起饮料，“恭喜你。”
　　“就是一讨累的活，”宵鸢也举起饮料，跟韩汐缭碰了一下杯，“到时候隔三差五放学时间广播通知开会，想想就麻烦。”
　　“没事啊，我有耐心等你的。”

　　茶饱饭足以后，宵鸢和韩汐缭也朝着各自的方向走去。
　　走进自家的楼道，上了四楼，还没等走到门口，韩汐缭就听到叔叔的怒骂声和韩汐雨的哭声，等韩汐缭掏出钥匙刚把门打开，就看见叔叔踹了韩汐雨一脚，然后韩汐雨身体朝自己这里跌跌撞撞的倒了过来。
　　韩汐缭连忙扶住她，但也不知道是惯性太大，还是韩汐缭的力气太小，在扶住韩汐雨以后，韩汐缭也往后退了好几步，要不是及时抓住了门边，两人只怕要一起摔下楼梯。
　　回头看了一眼脚边的楼梯台阶，韩汐缭紧张的咽了一下口水，拉着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妹妹的手重新进了屋，关上门。
　　屋里，奶奶已经开始责骂起叔叔，听着奶奶和叔叔的交谈内容，韩汐缭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其实吧，就是自家妹妹这个月的手机话费用的太多了。
　　尽管叔叔跟奶奶说什么，自己不是心疼钱，只是生气韩汐雨不诚实，问韩汐雨话费用到哪里，妹妹说不出来，但韩汐缭认为……他真的就是心疼钱。
　　“好了好了，”韩汐缭擦了擦韩汐雨的眼泪，“奶奶说了你爸，接下来你不会挨打了。”
　　韩汐缭这话一出来，韩汐雨哭的更凶了。
　　“呃……”没想到这句话直接开启了韩汐雨的哭泣开关，韩汐缭摸了摸后脑勺，想了想哄妹妹的方法，“这样，你去换身衣服，咱们出去聊。”
　　“嗯。”韩汐雨乖乖照做了。

　　先是家附近的小商店里买了两包垃圾食品，然后两人娴熟的翻过小学学校的操场大门，进到里面。
　　早已过了夕阳西下的时候，夕阳的余辉正拼尽全力抓住教学楼四楼的位置，让自己消失的不那么快。
　　操场中间的篮球场上，穿着篮球套服的男生正在打篮球，远处的体育器械那里也坐着好几个，就连主席台都有人坐在那里。
　　韩汐缭带着韩汐雨坐到教学楼下的台阶上。
　　“咱们还是第一次下午来这儿吧？”韩汐缭开了个话题。
　　“嗯，”这么走了一下，韩汐雨已经没有那么委委屈屈了，“之前咱们都是晚上来这里的……还是晚上好啊，晚上来这里，就觉得这里神秘多了。”
　　“我也喜欢晚上来这里，一边荡着秋千，一边看着远处星光一样的路灯灯光，感觉好像暂时逃到了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世界，”韩汐缭抬头看向天空，仿佛自己的想法能够透过蔚蓝的天空，在世界某一个未知的地方实现，“那里没有作业，没有管着自己的长辈，也没有各种各样的烦恼，不用担心成绩，也不用想着零花钱够不够花，多好啊。”
　　“等我们长大以后就能实现这些了。”
　　“长大啊……”韩汐雨这样一提，韩汐缭马上就回想起小学那次看樱花雨时，宵鸢说的那些哲学名言，顿时扶额，“我怎么感觉，长大以后实现这些东西会更有难度？或者说是，需要一些前置条件？”
　　“说到长大，老姐，你长大以后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反正不会做老师，那些老师没有一个好东西。”
　　“我懂，我也巴不得那些老师都别来上课，天天就那几个人，看都看烦了。”
　　“啊？”不不，自己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我长大以后想成为一个有钱人，这样的话，我爸我妈就能少吵一些架了，”韩汐雨开始说起自己父母的吵架，“我妈买了个贵点的护肤品，他们要吵架；家里乱七八糟没人收拾，他们要吵架；买菜买贵了一块钱，他们要吵架；觉得给我那么多的钱上学不值，他们要吵架……我觉得他们很多吵架其实只要一个字就能解决，钱。”
　　韩汐缭闻言沉默。
　　到底是该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还是该说韩汐雨太成熟了。
　　虽说叔叔和婶婶每次在家的时间都不多，但韩汐缭还是看出来叔叔有着旧式的大男子主义，从来不做家务，还把婶婶的辛苦劳动当作理所应当，然后各种挑三拣四的觉得婶婶没打扫干净，接着就开始声音拔高的骂人。
　　而婶婶又不是过去那种把丈夫当做天的人，不仅会跟他吵起来，还会跟他打起来。
　　很多时候，听着这两个人的吵架内容，韩缭也会和韩汐雨一样，认为“既然如此，你们雇个保姆做这些事不就行了？”
　　然而这也是最好笑的地方，因为这两个人都是舍得给自己花钱，却不能接受别人多花钱的铁公鸡加守财奴。
　　让他们在“多余”的地方花钱？
　　嗯，他们是会花，只不过花完以后，他们会难受的几天辗转难眠，觉得这次“多余”的开销不值得，然后一点也不嫌啰嗦的念叨个好几年。
　　没错，这笔“多余”的开销，指的就是韩汐雨的学费和生活费。
　　毕竟这两个人，可是经常跟街坊邻居说什么“女孩子不用念那么多书，学费那么死贵，上完初中就赶快帮家里赚钱，趁着年轻好嫁人”之类的。
　　想到这里，韩汐缭悄悄看了一眼韩汐雨，韩汐雨正看着篮球场上的人群，眼神里满是自己长大后的憧憬。
　　或许，她也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才会希望自己长大以后能成为有钱人吧。
　　(别看我们生活的地方好像有着很多人，其实那只是一个小小的圈子，当你觉得自己过得很惨的时候，你可以上网去专门查一查，看看那些真正过得很惨的人，是如何用文字讲述自己的人生，然后你就会发现，跟他们相比起来，你我这样的人……连喊句累，都显得格外矫情。)
　　这是宵鸢曾对自己说的话，当时说这句话的时候，宵鸢很难过。
　　而那时的自己，只当宵鸢在给自己灌心灵鸡汤。
　　然而现在，看着自家妹妹……
　　“老妹。”韩汐缭看向篮球场。
　　“嗯。”韩汐雨也没看向韩汐缭。
　　“祝你长大以后，能够成为有钱人。”这是韩汐缭唯一能说的。
　　“我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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