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明月

　　晚上沈清风和楚明月又来到了莺歌坊，依然坐在了一楼的角落。

　　“莺歌坊鱼龙混杂，要想掩人耳目谋划什么没有比这里更合适的了。”楚明月说道，“洛阳现在的案子和昨天的刺杀，线索都指向了莺歌坊，这两件事幕后的主使很有可能是相同的。”

　　“的确如此，这有些太过巧合了。”沈清风说道，他轻摇着折扇，很放松地坐在椅子上，一边喝茶一边好似不经意地看着周围，只片刻已将一楼所有人观察过了，“一楼应该有不少人是王府派过来的吧。”

　　楚明月向周围看了看，说道，“是有不少，大哥应该是重新安排过，增加人手了。”

　　沈清风收回目光，问道，“这样做会不会打草惊蛇？”

　　“确实有这样的可能，但我也想敲打一下他们，”楚明月道，“不然他们还以为成王府的人都是吃闲饭的。”

　　“也有道理。”楚明月做事基本都有自己的考虑的，沈清风便没有再问。

　　二人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不论是台子上弹琴唱歌的姑娘，还是来喝花酒的人，看不出任何异常。

　　“你觉得幕后的人会跟莺歌坊那个神秘的老板有关吗？” 沈清风问道。

　　“我觉得可能性很小，我哥应该是了解他的，而且莺歌坊在这里开了这么多年，如果他对成王府有威胁，我哥一定早就提醒我了。”

　　楚明月觉得自己这样说有些绝对，查案子很忌讳先入为主，便说道，“不过也不能完全排除这个可能。”说罢叹了口气，“我哥如果在洛阳就好了，查莺歌坊就会容易很多。”

　　沈清风道，“你要不要给王爷传封信，告诉他最近发生的事。洛阳现在的情况有些复杂，我觉得还是让他知道一下比较好。”

　　楚明月向后靠在椅背上，轻轻叹了口气，“我现在是非常想给他传信的，但我不能轻易传书过去，因为我不能确定信传到长安的时候他人在哪。如果信落到其他人手里就麻烦了，所以我只能等他从长安往洛阳传信。”

　　想到楚明朗在长安的境况不明，楚明月觉得心猛地揪了一下，她看向沈清风，“如果这个案子查清楚之后我哥还没回来，你陪我去一趟长安吧，上次针对我哥的刺杀和昨天那次都发现了锦衣卫的腰牌，如果那些锦衣卫是皇上派过来的，我哥在长安就危险了。”

　　“你如果要去，我自然是会陪你的。” 沈清风的语气非常认真，“但去长安确实需要慎重，如果那些刺客是皇上派来的，那阿敏的话很可能是真的了，这样的话牵涉面就太广了。”

　　“是啊。”楚明月说道，“如果阿敏的听到的是真相，大楚可能就要换一番天地了。”

　　沈清风的目光带了些疑问。

　　“如果阿敏告诉我们的是真相，我和我哥不会让当年的事就那么过去了的。不光是为了我的父母，也是为了当年在那一役中战死的将士。如果当年的闰王为了争夺太子之位能勾结北蛮人杀害自己兄弟和大楚将士，现在的闰安帝也不能继续当一国之君，大楚迟早会亡在他手中。”

　　沈清风微微点头，没带任何表情，他问道，“那你们会怎么做？”

　　楚明月离开椅背，坐直身体认真道，“虽然现在看起来我哥只是个闲散王爷，成王府在封地能调动的地方将士也只有几千，但如果真的有需要，我和我哥能调动的兵力至少有二十万。”

　　“二十万？”沈清风有些惊讶。

　　楚明月点点头，“二十万是最保守的数字。成王府看起来无依无靠，多年来不与任何势力结交。不是因为没人愿意帮助成王府，而是因为那些偏向我们的势力都太敏感，我们不能轻易接触，否则可能会让皇上认为我哥真的在觊觎皇位。”

　　“你是说你母亲那边的吗？”沈清风问道。

　　楚明月母亲出生在大楚的将军世家，她的父亲和兄弟在外掌握着大楚兵权，她的姐妹联姻的人在朝堂上也举足轻重，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于公于私他们都一定会全力支持的。

　　“我母亲那边一定会出兵帮助我们的。”楚明月说道，“而且成王府也不光有我母亲那边的支持。”

　　楚明月的眼神突然变得像是一个深潭，“皇子之间的夺嫡之争是非常残酷的，我当年在长安时年纪还小，很多东西看不懂，后来听我哥和我父亲的幕僚说了些，我不得不说，我父亲当年在众皇子之中的确是一个非常有头脑和手腕的人，他拉拢了很多文官武将，现在那些人中有很多人仍在朝堂之上，可为我们所用。再加上当年支持我父亲的其他皇子，现在也都成了藩王，有了自己的兵权，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他们即便不帮我们，也不会帮皇上的。”

　　楚明月喝了一口茶，“成王府最大的助力其实来自边境。我父亲当年带兵征战北蛮的时候，用兵打仗指挥有方、进退有度，边境的将士对他很是敬佩。对于戍守边境的将士来说，成王的战功和威名仍在，如果查到了皇上谋害我父亲或者派人刺杀我和我哥的证据，那些当年跟我父亲出征的边境将士一定会选择听成王府调令。”

　　楚明月说完这些觉得很是沉重，便换了个舒服些的坐姿，把语气调整地轻松了些，“虽然我心里是很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的，但如果当年真的是皇上谋害的我父亲，大楚境内恐怕就要打仗了。”

　　沉默了一会，沈清风道，“北蛮人还在虎视眈眈。”

　　“这个恐怕不是我和我哥能决定的了，如果查到的真相确实是阿敏说的那样，我和我哥那时候可能也就查到皇上谋害我哥和刺杀我们的证据了，那时候即使我们想躲，皇上也不会放过我们的。”

　　楚明月说这些的时候并没有显得需要别人来安慰，沈清风知道楚明月心里一定早就想过将来的各种可能性了，便说道，“将来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和你一起面对的。”

　　尽管楚明月这些年已经将这些事看淡了，但说起来的时候还是觉得有些沉重，听到沈清风的话之后，楚明月觉得心中的阴霾都消散了。沈清风并没有出言安慰她，而是要和她共同面对，他真的很了解她。

　　“你不用担心我，”楚明月的表情柔和起来，“这些没有影响到我平常的生活，只是在想起来的时候有些烦心，绝大部分的压力我哥都自己背了，他只希望我能像其他姑娘一样过好自己的生活，不要受这些事拖累。”

　　“而且我觉得我其实还是挺幸福的，”楚明月继续说道，“我哥扛下了大部分的压力，而且我现在身边有你做我的依靠，还有追影保护我的安全。我很知足了。”

　　沈清风也笑了笑。

　　见沈清风笑了，楚明月也觉得心情好了起来，说道，“事情也许不会那么糟糕，阿敏听到的不一定是当年的真相，这些年关于成王和闰王的流言也可能是有心人故意为之，刺客有锦衣卫的腰牌也不一定就是皇上派的。如果最后能把这些事都查清，所有误会都解除，咱们俩就可以继续在外游历，我哥也可以做个自由的闲散王爷，皇上也不用担心成王府有威胁，一切就皆大欢喜了。”

　　沈清风温柔道，“的确如此。”

　　但其实二人都未完全放下心来，这是两条通向截然相反的结果的路，而且隐藏在重重浓雾之中，让自己根本不知道当前走在哪条路上，这条路通向何方纯粹靠赌，赌注是全部的身家性命，而采取的应对方法都是根据赌的哪一方来做出的，稍有不慎，满盘皆输。

　　楚明月一边观察着莺歌坊的情况，一边想着洛阳最近的案子和前一天的刺杀之间可能的联系，她没有看到沈清风脸上一闪而过的犹疑。

　　“沈清风，”楚明月用手指了指楼梯方向，“你看那个人，好像是琴音上次的那个客人。”

　　沈清风顺着楚明月指的方向望过去，一个身着黑衣的人刚从楼梯上走下来，脸上戴着一个只遮住眼睛和鼻子的银色面具。那人个子很高，身材也很匀称，黑发如瀑，在头顶用簪子固定后垂在身后，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只见那人走到一个靠近台子的桌子边坐了下来，一个姑娘过去坐在了他的旁边，并且拿过去一壶酒。那人没有拒绝，一边喝酒一边看着台上。

　　楚明月说道，“我那天见到他的时候觉得他有些熟悉，可我又想不出他像谁。”

　　“这样的人应该不太多见，”沈清风说道，“虽然看不到他的长相，但他的身形在普通人当中算是非常出色的，如果见过应该会留下印象。”

　　楚明月觉得沈清风说的是对的，如果她见过这个人应该会留下印象。她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但她又觉得自己的感觉应该是不会错的。

　　楚明月还在回想自己可能在哪见过他的时候，那人已经喝完一杯酒。他在桌上放下一些银子，然后起身向莺歌坊的门外走去。

　　楚明月见他要离开，说道，“我们跟上他，我想看看他到底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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