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魂灭

　　“谁？是谁？这个怀抱好暖和啊”迷迷糊糊中，于冰铃听到有人在叫她。她想睁开眼看看这个温暖的人，但是，她又冷又饿，眼皮仿佛有千斤重，怎么也睁不开眼。

　　不知过了多久，当于冰铃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于冰铃警惕的打探着周围的环境。很简陋，这间房除了窗前的书桌，就只有这张床了。窗外伴随着寒风的呼啸，大雪在风中飞扬。看这样子，温度又下降了很多。但是，不知为什么，于冰铃却感觉这简陋的房间很安全也很温暖。

　　正当她犹豫着要不要起来赶紧离开的时候，于月铃推开门，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进来了。见于冰铃醒来了，于月铃欣慰的笑了一下。来到于冰铃的床边喂她喝粥。在这期间，于月铃什么也没说，等到于冰铃喝得差不多了，于月铃才问“你想留下来吗？”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于冰铃楞了一下，看于月铃的神情，不像是在逗她开心。像是为了确认一样，于冰铃在次缓缓看向那双温柔的眼睛。那双眼睛明亮温暖，仿佛要将于冰铃冷硬的心都软化一般。

　　感觉到眼眶涌动的温热，于冰冷赶紧低下头，看着自己滚烫的泪水掉进粥碗中，为了掩饰，于冰铃赶紧假装继续喝粥。

　　见于冰铃久久没有回答，于月铃继续温柔的说着“虽然这里看起来有些简陋，但是还是能挡风遮雨的。只要你想就可以留下来和我们一起生活。”

　　这次，于冰铃终于回应了“我真的可以吗？”

　　于冰铃不敢抬头，说这话的时候还带着想哭的鼻音。还没等于月铃回答，于冰铃又继续问道“你为什么要收留我，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你难道不怕正是因为我是个坏孩子，才被丢弃的吗？”

　　于月铃伸手轻抚于冰铃的头“我说过的，只要你想就可以留下。至于为什么要收留你？只能说是缘分吧。我恰好经过，而你恰好需要帮助。就是这么简单。”

　　这样回答好像不太能使人信服，于月铃继续补充“我们每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都各有各的难，我能力低微，没有办法帮助更多的人，但要我眼睁睁的看着小小的你冻死在雪地里，我又不忍心。所以，就把你带回来了。当然，如果你不想留在这里，等风雪停了，你也可以自由的离开的。”

　　其实在于月铃第一次问她的时候，于冰铃就很想告诉于月铃“我想留下来，很想留在你的身边。”但当于冰铃冷静下来，她却不敢这样告诉于月铃了。于冰铃深知她的到来，只会给这个本来就贫困的家庭带来更大的灾难。

　　在现在这个唯利是图的社会，人人都只会优先考虑自己的利益，即使是家人也是如此。她不也正是因为爸爸妈妈觉得带着她，只会使自己活得更累才被抛弃的吗。于冰铃既不想拖累于月铃，也不想自己刚升起一丝希望就被现实的冷水泼醒。

　　于冰铃本来打算等风雪停了就走的，但是当于爸爸和于妈妈下了夜班回来的时候，看到家里多了一个陌生人的时候。非但没有嫌恶，反而开心的说“要是你能成为我们的女儿就好了。这样家里也会更热闹的。”

　　现在的社会，牺牲和奉献好像并不值得称颂了，反而成为了愚昧的近义词。现在的主流舆论更热衷于为资本唱赞歌。然而，当大多数成为了主流，并不代表少数就不存在了。在这个简陋的房子里，还存在着被主流抛弃的“愚昧”的人。也正是这样的人，给了于冰铃温暖的慰藉。

　　就这样，从那个冬天开始，于冰铃就一直留在了那个简陋的房子里。说起来，于冰铃这个名字还是于月铃给自己取的呢。当初于月铃问起于冰铃的名字，于冰铃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她好像没有一个正经名字。就连抛弃她的爸爸妈妈都只是叫她“囡囡”，现在看来，一开始他们就不喜欢她，所以连个正经名字都懒得给她取。

　　于月铃将于冰铃抱在怀里，温柔的安慰于冰铃“他们不喜欢你，我喜欢你。既然这样，我就给你起一个一看就知道我们是姐妹的名字。”

　　窗外的雪纷纷扬扬的落下，于月铃想了一会“以后你就叫于冰铃吧。既蕴含我们在冰天雪地中相遇的缘分，也希望你忘记过去，往后做一个冰清玉洁的人。”

　　有了自己的名字，在那一刻于冰铃也就有了羁绊。她在心中默念“从今往后，为了守护这个家以及来之不易的家人，即使是牺牲我的性命我也在所不惜。”

　　就这样于冰铃在这里渡过了一段幸福的时光，虽然于冰铃比于月铃小很多，但是，她也会在爸爸妈妈出去工作，于月铃去上学的时候，整理家务，做好饭菜。于冰铃只是想为这个家分担一些。虽然，于月铃总是说家务可以等她放学回来一起做，不用这么辛苦的。她还是个小孩子，应该多出去和其他小朋友一样，无忧无虑的玩耍。

　　但是于冰铃却并不觉得辛苦。后来，家里又陆陆续续的多了新成员，有的是于爸于妈带回来的，有的是于月铃带回来的。不用问，于冰铃也知道，这些新成员有着和自己一样的遭遇。

　　而这些孩子，在来到这个新家后，也和于冰铃一样懂事。这样，当于月铃在次对于冰铃说要多出去走走，和其他小朋友玩的时候，于冰铃就会说“我喜欢和这些弟弟妹妹玩。”这群同样被抛弃的孩子，感情也日渐加深，比亲姐妹还亲。

　　本以为这样幸福的生活会一直持续下去的，直到于月铃去参加高中的毕业晚会后，就在也没有回来。在于月铃消失的这几天，家人都在寻找她的踪迹。过了几天后，警察却告诉他们于月铃找到了，经过鉴定，于月铃因为高考落榜自杀了。

　　于冰铃一听这个所谓的死因就不相信，因为她还记得，明明去参加舞会的时候，她还听姐姐说她考上了心仪的大学了。于月铃还和于冰铃憧憬往后的生活“等我毕业了，就能去上游找个薪资高一点的工作，这样爸爸妈妈就不用那么辛苦了。冰铃，你也不用在担心上大学的钱了。以后，我们会一直幸福的生活下去的。”

　　在于冰铃的印象中，于月铃一直是温柔的豁达的。她会为了自己的梦想付出成倍的努力，但是也能乐观的接受考试时的失败。于月铃也曾从精英班被刷下来过，但是她却从来没有像其他同学那样，因为别人的奚落而闷闷不乐。

　　于冰铃也曾经为她担心，但是，于月铃却说“胜败乃兵家常事，我努力学习，一是希望我能考进好的大学，为家里减轻负担。但最重要的是，我喜欢读书。通过读书，我能获取很多有意思的知识。所以这也是我希望冰铃你能努力读书一样。”

　　“虽然我们是姐妹，但是我们也是独立的个体。我知道你感激我救了你，为了这个家你可以无私的奉献自己。但是，我更希望你能成为你自己，活出真正的自己。而读书是一条能引领你找到真正自己的途径。而不是学校制定的通往成功的唯一的路径。”

　　那时，于月铃和她说起这些的时候，于冰铃不是很懂。直到她在山洞中遇见了另一个改变她一生的人。

　　说到这里，于冰铃像是在向叶书语和毕隐墨提问，又像是在自问“你说，像月铃姐姐这样温柔的人，她会因为没有考上自己心仪的大学而自杀吗？”

　　对于于冰铃的问题，叶书语不知该怎么回答，只能静静的陪在于冰铃的身边。狭小的房间一时之间陷入了沉默中。过了一会儿，毕隐墨出声打破这个沉重的沉默“我想知道，你的这瓣莲是从哪来的。”

　　啧，人家还在因往事伤心中呢，毕隐墨非但没有半点表示关心，反而还只顾问自己想知道的。这多少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了。但，显然于冰铃也不是那么娇气的人。这时，于冰铃也调整好情绪了。既然有求于人，自然要满足对方的需求。

　　“我的这一生，对我影响最大的两个人，一个是月铃姐姐，另一个就是送给我这瓣莲花的人了。尽管我们只见过一面，但这一面却几乎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于冰铃的目光越过窗外，越过低矮破旧的民房，来到了森林的更深处。

　　生活在上游世界的人，只占这个世界的少部分，但是这些人却占据这个世界大部分的资源。而大多数人和于冰铃一样，活的辛苦却又勤劳。他们只能寄希望于自己的勤劳，以此来离上游社会更近一点，家人也会因此而变得幸福起来。于冰铃以前也是这么想的，如果她没有遇到那个人，那她的一生也将是父母那一辈的延续。

　　那天和往常并没有什么区别，她还是在安顿好弟妹后，带上一些水和干粮就往山上走去。生活在社会的下游，虽然物质不富裕，但是大自然的馈赠却很慷慨。而生长在深山中的奇珍异草对上游社会的人来说也是很稀奇的。

　　在学习上，于冰铃没有姐姐那么有天赋。而她本人也对学习没什么兴趣。她只想尽自己所能的守护这个家。

　　那天，虽然已经找到了够吃一段时间的食物了，但于冰铃还想去大山更深处，看看能不能找一些珍贵的药材去卖，提前给姐姐筹学费。就这样，于冰铃壮着胆子往森林走去，不知过了多久，于冰铃发觉两边的路好像似曾相识。

　　看来大人以前告诫她的话成真了，于冰冷感觉自己没走多远，而且沿路她还做了记号，等一回头，发现记号已经都不见了，她迷路了。而且更糟糕的是，看着灰沉沉的天，怕是大雨即将来临。于冰铃慌乱中跑进了一个山洞。万幸赶在下雨之前跑到山洞，看这雨势，可能一时半会也不会停。

　　进山之后，于冰铃的身心全在食物和药材上。等发现迷路的时候，又全在找出路上。这样下来，于冰铃都忘记自己还没吃东西了。趁着现在下雨，即使急，冒雨赶路也无异于更增危险。先吃饱，在看情况行动吧。

　　打定主意，于冰铃开始在洞中寻找一些枯枝碎叶准备生火。却发现在洞腹开了一个小窗，因为外面下雨的关系，这个小窗口的光也很晦暗，现在已经习惯洞中的黑暗了，这个小窗的光就显得明亮多了。而此时于冰铃也把火升起来了，借着光亮，于冰铃打量了一下这个山洞，没想到在另一个角落，还有一汪清泉。这样看来，这个地方还是很适合人居住的嘛。

　　当于冰铃这样想的时候，目光在另一个角落瞥见了一个人，确切的说是一个长相绝美的女人。只见她盘着双腿在打坐。对于冰铃这个突然闯入的人，她还像一点都没察觉到。于冰铃生活的世界，从来没有见过打坐，也不知道她在干什么。见叫了几声都没有应答，于冰铃想着她或许已经死了。

　　刚想要不把她埋了，却发觉她身上并没有尸体的腐臭味，而且她的皮肤晶莹剔透，怎么看都不像是死人。于冰铃再次伸手试探她的鼻息，还能感觉到绵长的呼吸。不知是不是凑的近了，于冰铃竟然在这个人身上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花果香。于冰铃情不自禁的伸出食指想搓一下这个人的皮肤，脑中这么想，手也这么干了。就在即将触碰到她的脸颊的时候，她缓缓睁开了眼睛。

　　这情况于冰铃有点始料未及，刚准备去撮人家脸颊的食指此刻变得无处安放起来。她睁开眼就那样静静的和于冰铃对视着，相比于冰铃的慌乱，她的眼神却沉静如水，面对这个闯入的陌生人，她也没有产生危机的敌对神情。

　　就在于冰铃不知该如何解释的时候，火堆中传来烤饼的香味。于冰铃赶紧滚过去看烤饼，不在和她的眼睛对视。

　　扒开红彤彤的木炭，可以看见烤饼的外皮有些焦了。但于冰铃却浑然不在意，将烤饼麻利的放在一块干净的布上，轻轻拍打几下饼身上的草木灰，待到干净了，于冰铃将烤饼切成几份，刚拿起一块准备开吃，突然想起这个洞中还有一个人。毕竟是自己无端闯入的，于情于理。。。

　　于冰铃拿了几块烤饼来到她的前面，然后就准备退回火堆旁。不料，她也起身拿起烤饼就随着于冰铃来到了火堆旁。

　　虽然吃烤饼的时候，她一直没有开口，但通过观察，于冰铃自我认定这个人应该不是坏人。其实与其说是观察到的，不如说是感觉到的。

　　她好像在这里生活了很久很久，身上的衣服都已经破旧不堪。但却任掩盖不了她绝美的脸。她的周身仿佛散发着一种无形的气，这种气能让周边的人也随之平静下来。本来于冰铃还在担心，这雨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而且现在还找不到路回家，不知自己会不会就此迷失在这座森林中。想到这的时候，于冰铃只能希望姐姐能早点放学回来，这样弟弟妹妹们就不会饿肚子了。

　　但现在，于冰铃的心渐渐的平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儿，于冰铃终于忍不住了，试探性的说“你好，我叫于冰铃，来山中采药的时候迷路了，又遇上下雨，慌乱中躲进了这个山洞，不是有意要打扰你的。等雨停后，我一定离开的。”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于冰铃猜想她是不是哑巴不会说话，又或者是聋子听不见自己说话时。她才慢条斯理的咽下口中的烤饼，喝了一口泉水。才缓缓出声“嗯，你好。我叫黄杏安。”

　　然后就没了，就在于冰铃以为她应该闭嘴的时候，这个叫黄杏安的女人，又继续说到“这一带的森林身处在一个阵法中，不清楚阵眼的生灵贸然闯入这里，是不可能走得出去的。”

　　听到在也出不去了，于冰铃有些急了，赶忙询问“那你知道怎么出去吗？”

　　或许是受了于冰铃的烤饼之情，黄杏安点了点头。安抚了于冰铃焦急的心。

　　不知为什么，黄杏安只是点了点头，于冰铃就感觉她不会欺骗自己，渐渐的于冰铃的心平静了下来。

　　在这样一座与世隔绝的山洞中，洞外下着倾盆大雨。而洞内的火堆却温暖的跳动着，烤饼的香味在洞中弥漫。仿佛两个世界。在这样的氛围下，人的心好像也变的柔软起来。不知是烤火烤得太安逸了，还是黄杏安这个人有一种魔力，于冰铃放下了心中的戒备。和黄杏安诉说着外面的世界。

　　大多数时候，黄杏安都是静静的听着，偶尔点评一两句。大到国家大事，小到她家的生活琐事，该说的不该说的，于冰铃毫无保留的都和黄杏安说了。等到于冰铃意识到的时候，她才发现，她竟然对一个才刚认识的人说了这么多。但是她却对眼前的人却还一无所知。于冰铃一方面觉得不公平，另一方面又有些好奇，这么个绝世美人，是因什么原因来到这个深山的。

　　于冰铃也不在遮遮掩掩，直白的问“那你呢，你是谁，又是什么原因来到这个山洞中生活呢？你又在这个山洞做什么呢？”

　　面对于冰铃一连串的追问，黄杏安的脸上也不见愠色，还是很温和的回到“我叫黄杏安，这个我刚刚和你说过了。至于因为什么原因来到这里，这个原因很长。你要是不急的话，我可以等下在和你说。我先回答你，我在这个洞中修炼。希望能悟到解脱这个世界众生痛苦的妙法。”

　　什么？解脱众生痛苦的妙法？这个世界真的有这种东西存在吗？就算真的存在，难道通过在山洞中枯坐就能悟到吗？上一个问题都还没搞清，又出现更多的问题。于冰铃的眉头拧的更紧了。

　　虽然于冰铃什么也没说，但是黄杏安却好像什么都知道一样。黄杏安换了一个方式，她轻声询问于冰铃“就你的感觉而言，你觉得你的生活是痛苦多一点还是快乐多一点呢？”

　　于冰铃想了一下回答“我说不出来，但是我感觉痛苦不会一直存在，就像快乐也是一样的。生活好像总是悲喜交加，而这样的悲和喜，你好像没有办法将他们区别开来。如果一直痛苦的到还好，我会回答，生活是痛苦的。但是，如果没有经历过痛苦，那么即使是同样的一件事，摆在不同人面前，他们对于这件事感受到的快乐程度也是不一样的。”

　　意识到自己好像说得太空泛，于冰铃思考了一下，举了个列子“就好比，我们现在吃的烤饼，在我看来，饿的时候，有这样一张烤饼果腹，我真的觉得很开心很快乐。但是，当我和学校里的同学分享的时候，他们却并不觉得快乐，因为这个烤饼是从草木灰中拿出来的，他们觉得这样很脏，一脸的嫌弃，我在他们的脸上看不到对于食物的喜悦。所以，生活是快乐多一点还是痛苦一点，我分不清，也不能以我的感受来给这个问题做结论。”

　　说完这些的时候，于冰铃发现黄杏安在静静的看着她，这让于冰铃以为自己是不是说错什么了。谁知黄杏安却说“你比这个世界的其他人有慧根多了。那我接下来回答你的上一个问题，你也许不会觉得我在说疯话了”

　　本以为黄杏安会回答问题，没想到黄杏安又问了一个问题“你觉得你是真实的吗？”

　　“什么？？？？”于冰铃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很疼啊，没有在做梦啊。“如果我不是真实的，那你吃的那张烤饼可就也不真实了吧。”

　　听到于冰铃这样的回答，黄杏安被于冰铃带着孩子气的回答逗笑了。决定不在拐弯抹角，也直白的说道“我说的真实，和你理解的真实不一样。”

　　过了一会儿，黄杏安的神情仍旧淡淡的，但是眼里却有一种于冰铃看不懂的神情，直到很久以后，于冰铃才明白了，这种神情叫悲悯。而那天黄杏安说的话，也正如她一开始说的那样，令人费解，颠覆三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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