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你家五花肉了吗

　　刘敏的话刻薄、尖锐、直指要害。很难听，也很现实。她拆穿了“圣诞老人的谎言”，告诉了这些男孩，圣诞老人是假的，是你的父母扮演的。

　　可是血气上涌的男生是听不见带血的大实话的。

　　路游仍气鼓鼓地梗个脖子。

　　“算了……”刘敏看着这群耳朵塞了鸡毛的孩子，突然感到十分无力，她拿起桌上的挎包，遗憾地最后看了他们一眼，走出了教室。

　　“我叫不醒你们！”

　　走廊上传来刘敏的哼声，教室里仍然鸦雀无声。

　　陆蔻紧紧握着的手终于松开了，被松开的校服裤子一角皱成了一朵玫瑰，慢慢绽开、消失了。

　　下课铃声终于响起，令人窒息的教室有了呼吸，李佳拽了拽陆蔻的衣袖，小声问：“咱俩能坐了吗？”

　　陆蔻看他肩头、脸颊、伤口上都沾上了粉笔灰，可怜极了，无奈地笑笑，点头：“坐吧。”

　　他们四周的同学也跟着放松下来，赶忙扑打身上的粉笔灰，艾筱筱从后面拿了扫帚过来帮他们一起打扫。

　　有人开始窃窃私语：“别的班都下课出去了，咱们也出去溜达一圈呗。”

　　陆蔻听到，脸色凝重，赶紧站起来阻止：“咱们先别出去了，运动会因为我们班暂停了，他们肯定会埋怨我们，出去的话又要跟别的班闹矛盾了。”

　　教室靠门一侧的座位里有人不满地高声说：“也不是我打架了，我也是受害者啊，怎么出去撒尿也不行啊！”

　　阴阳怪气的话，一下子让很多人皱起眉头。

　　路游听了，一脚踹翻了自己的桌子，抄起凳子就奔说话那人去了，陈硕、元明清、李洪也站了起来，要跟着路游一起动手。

　　陆蔻离说话的男生更近，两步走过去把他护在身后，对举着凳子的路游说：“路游，放下，班里已经够乱了！”

　　艾筱筱怕四个男生伤到陆蔻，也挤了过来，怼了怼元明清的胳膊，示意他把路游的凳子接下来。但元明清没动，仍怒目看着那有些惧色的男生。

　　“路游，李洪，你们给许如意个面子吧，别再让事情变更大了，好吗？”刘雨婷也过来了，她伸手去拿路游的椅子，想让路游借势松手。

　　路游躲了一下，没让刘雨婷碰到，只看着坚定站在一群人中间的陆蔻。

　　他看到了陆蔻眼里的恳求，心软得快握不住头顶的椅子了。

　　“我……是给班长面子。”路游把椅子重重放下，又毫不客气地指着陆蔻身后的男生骂道，“躲女生背后，你可真他妈有出息。”

　　陆蔻感到身后的男生也被激得有些跃跃欲试的样子，赶紧背过手阻止，她感激地对路游撑起一个勉强的笑容，轻声说了句：“谢谢。”

　　刘雨婷连忙让大家回到自己的座位，陆蔻却没走，她带着一肚子气，转过身面对刚刚被她挡在背后的男生。

　　这人叫张铭，比陆蔻高一头，非常瘦削，头发油乎乎乱糟糟的，校服也是皱皱巴巴泛着光的。他是这学期分班分来的，一直没交到新朋友，总是孤身一身。加上班里的男生们小团体现象严重，他既加入不了，就只好装得清高。自然显得没什么存在感，也就对班级没有感情了。

　　不过张铭还是感谢陆蔻帮他，刚要说两句。

　　陆蔻却板起了脸，用他不曾预料的严厉口吻说教起来了：“张铭，你是八班的一员，就得有点八班人的魂。”

　　教室又安静了，所有人又把目光集中在了陆蔻身上。

　　路游听到，忍不住翘起嘴角，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地转身站在椅子上，那个胖女孩背对着他——她甚至要仰着头才能跟那个傻大个对视。

　　他简直要喜欢死那个略显厚重的背影了，真是酷得要死！

　　陆蔻从没跟任何一个同学用这样不可置疑的、命令般的语气说过话。

　　“我说不、能、出、去！所以，我不管你有没有尿要撒，这个课间你给我憋着，憋不住，就尿瓶子里，明白了吗？”

　　陆蔻也没想到自己会说出这么粗鲁的话，但她顾不上了，她不能让事件再发酵，她要用自己的方式把这件事的影响降到最低。

　　陆蔻死盯着张铭，她那脸冷若冰霜，仿佛和张铭换了身体，好像她才是更高的那个人，俯视着她听话的臣民。

　　张铭从没见过这样的陆蔻，他印象里，陆蔻只是个纪律上非常自觉的学生，作为班长她没有刘雨婷更得民心，不知变通的管理方式总让有些男生背后笑她是个只会听老师话的猪。

　　可刚才，他却真真切切被这头猪吓到了。
　　张铭喉咙滚动，避开了陆蔻的视线。
　　陆蔻把他推到了班级的对立面，他知道这个班级的凝聚力，他看出来路游那群人是挺陆蔻的，不敢跟李洪那种疯子硬刚。

　　他没有选择。

　　只好装出一副好男不跟女斗的架势来，小动作颇多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同学们呆愣着看着这一幕，都不敢相信，刚才那通激情发言是出自陆蔻之口。

　　还是路游打破了僵局。

　　“哈！”路游大笑，吹出一声短促嘹亮的口哨，“班长牛逼！”
　　他滑稽地在椅子上踮脚，用力为陆蔻鼓掌，在陆蔻一个眼神杀过来之后，又忙缩着脖子屁滚尿流地蹦下去，拖着椅子跑了。

　　“班长牛逼！”可他还是又回头大声喊了一句。
　　嬉皮笑脸地对陆蔻竖起大拇指。

　　“班长牛逼！”陈硕和李洪也跟着喊了一句，还对着张铭竖了个中指。
　　“班长牛逼！”不知道是哪个女生也跟着喊了句。

　　大家愣了两秒，都哈哈笑起来。

　　陆蔻本意并非如此，脸红成了滚烫的烙铁一般，她真想找个地缝钻走。
　　艾筱筱笑着把她拽回了座位，替尴尬的陆蔻喊了句：“快收拾收拾教室吧，别一会儿又让老班骂了。”

　　陆蔻感激地看了眼艾筱筱，又小声补了一句：“等走廊没什么人了，咱们再出去上厕所，避免跟别人再起冲突。”

　　刘雨婷在前面看着被围在同学中间的陆蔻，没有过去凑热闹，又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悄悄翻开手机再次查看信息，她从中午开始就联系不上许如意了。

　　待收拾好散落各处的粉笔后，一直未响的广播传来了嘶嘶的响声。艾筱筱大嗓门地吼了一声，全班顿时安静下来。

　　“喂，喂，教导处通知，教导处通知，今天下午的运动会正常进行，请同学们听从各楼层领导通知，有序到达操场。广播完毕！”

　　整栋楼爆发出巨大的喊声，呐喊声和敲桌子的声音从各个教室传出，热烈的掌声久久不断，淹没了操场传来的动感音乐。

　　二年八班的教室也不例外，中午的阴霾一下被驱散了，同学们都喜笑颜开，又拿出了加油的小喇叭。

　　陆蔻也被这气氛感染了，她眉心舒展开，担忧的心情减了几分。
　　体育委员已经开始组织同学们拿竞赛备品了，教室里乱作一团，但气氛却是欢快轻松的。

　　来到操场上时，那几个带上的队员已经被陆蔻逼着换掉了带血的校服。老班还是没出现，陆蔻担起责任，喊着下午比赛的同学们去检录。

　　差不多安排好了一切，她拿出医药箱走到篮球队员们休息的区域，毫不“怜香惜玉”地把药箱砸到了李佳的怀里。

　　“陆蔻！疼！”李佳可怜巴巴地看着陆蔻，嘴上撒娇般地抱怨。
　　“活该！打开。”陆蔻没理李佳这一套，指示他自己开箱。

　　“哦。”李佳收起了那副嘴脸，听话地把药箱打开。然后就看陆蔻熟练地从里面找出了酒精消毒棉签。
　　“抬头。”陆蔻点点李佳的额头。

　　李佳马上仰起头，眨巴着大眼睛看陆蔻，他用力保持自己的嘴角不咧上天，今天还是第一次觉得这个架打得值。
　　陆蔻往上站了一级，找到了一个比较好操作的高度。她看到李佳破开的伤口上还粘着粉笔灰，怕他伤口一会儿和泥了再化脓，实在没忍住一颗姐姐操碎的心。

　　她不是专业的医生，看李佳精神面貌不错的样子，也就没管他是不是会疼，果断地把棉签按了上去，李佳嗷的一嗓子吼了出来，他转眼就忘了自己刚刚吹出的粉红泡泡，一把拍掉了陆蔻的手，眼泪都疼得流了出来。

　　“杀人也不过如此吧！”在旁边看着的陈硕啧啧地躲开了。

　　路游却积极地把自己的脸伸过来了，他挤开疼得直猫腰的李佳，坐到了陆蔻面前，贱兮兮地闭上眼等着陆蔻给他上药。

　　陆蔻实在忍俊不禁，下意识用力拍了路游的脑门一下。

　　“啪！”这一声的响亮程度甚至盖过了元明清嘴里的小喇叭。

　　路游的额头上顿时浮现出一个清晰的掌印。

　　真是雪上加霜啊。

　　陆蔻和路游都傻了，谁也没想到这一巴掌这么响。

　　“班长！你打我！”路游不敢置信地看着陆蔻，说着就装迷糊要往陆蔻身上倒，“你得对我负责！”

　　陆蔻灵活地往后一撤，嫌弃地用一只手支开了路游的头。
　　“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手劲会这么大。”

　　李佳终于活过来了，他幸灾乐祸地看着路游失败的样子，用力把他拽回了正位，笑道：“别让陆蔻治病了，死得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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