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荷尖尖

　　洗手间门口，王小月来回踱着步，反复思忖如何跟领导解释这事儿。不期然，看见林书记正好从洗手间走出来。真是冤家路窄。
　　“哟，小月呀！是……要上洗手间呀？”
　　“不是，我等人。”
　　“小月呀，那天在你们梅家村，我可是被你伤的不轻，第二天都没能去上班。”林书记环顾了一下四周，随后打开水龙头，净手，然后走到烘干机前，将手烘干。
　　“哪里，林书记沙场老将，我们那不过是个小场面，哪能吓得到您？您说笑了。”
　　“说句实话，我已经很久没有醉的这么透过了。钱局的潜底班子还真是不容小觑呀！”
　　“林书记谬赞了，我们都是小地方的人，粗陋得很，没见过什么大世面，都跟乡野村姑莽夫似的，登不了什么大雅之堂，让领导见笑了。”
　　“像你这么又有气质又儒雅的村姑，乡野之间还真是难找呀！”林书记迎着王小月走了过来。手臂弯曲，臂肘贴着王小月的身体，有意无意地在她胸口处蹭了一把。动作很含蓄，经验老道，是个惯犯。王小月没想到大庭广众，他就敢这么着，丝毫没有防备，居然让他得了手，身体防御机制瞬间打开，本能地捏紧了拳头。
　　调整好情绪，忍！
　　“书记又说笑了，我就是个教书的，一天到晚的，只知道埋头干活，学着怎么跟学生和家长打交道，实在是不怎么会跟上级领导打交道。有时候说话太直，还很不晓得眉高眼低，以前钱局当校长那会儿，我老惹他生气，如果哪里有得罪的地方，领导还请多多包涵。”
　　“你现在就很会更跟领导打交道呀！”他又上前一步。
　　这一次，王小月机智地闪过。“那是书记您教得好……”
　　“那也要肯学，‘教’才有用。”
　　“书记，我笨得很，混了这么多年，也才就混个小学副校长，实在是个没出息。领导慧眼识人，我这样的，怕您教的烦……”
　　“不会，就手把手的教，多给机会历练，总能学会的。你年轻，机会多着呢！”他不死心，又进了一步……
　　“小月，你怎么跑这里来了？”身后埃里克的声音宛如天籁般动听，果然是好闺蜜，“哟，林书记也在呀！那边开始了，书记您过去玩玩？”
　　“哦，是准备过去的，看见王校长在这里，就多聊了两句。”
　　“有好几位女士等着您请她们跳舞呢！”
　　“小月，有机会，咱们再聊。”林书记递过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转身离开。
　　“书记再见！”王小月含笑看着他远去……
　　“哎哟！哎哟！轻点儿。”她听见埃里克求饶的声音。这股子愤怒压得她实在是难受，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撕了他的心都有。她没发现自己居然已经紧紧握住了艾力克的手腕，下去了三分力道。那力道是可以硬生生将一个核桃捏碎的。
　　“对不起。”她松开手，深深吸了口气，调整好情绪。
　　“你不是说来找你们吴校长的吗？找到没有呀？”
　　“他……还没出来。”她退下手上的沉香手串，开始盘玩。手上空得很，她很想揍人。控制住了，情绪可要控制住了。
　　正说着，吴国忠缓缓地走出来，眼神闪避，满脸羞愧。
　　“你那个样子是做给我看的吗？”王小月很生气很生气，要不是为了不让他心里内疚，自己今天哪会吃这种不明不白的亏。她被林书记袭胸了。
　　“小，小月，你，你别生气。”他知道小月生气了，看这样子就是生气的样子。可是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矮她三分，好像遇上她的眼神，他就很自觉地矮了三分，好像是很习惯地就矮了三分。
　　“我不生气，不，我不是生你的气。”
　　“我，我，我知道。可你明明……”
　　“我是气那个……”
　　“那个……你也别气了……都是我不好。”
　　“本来就是你不好。”王小月心道，不是为了跟你做个解释，我会在这里遇上那个老货吗？遇不上那个老货，自己又怎么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没防备地被人占了便宜？占了便宜，这样的公开场合还不能现场还回去，生生受着，硬忍呀！我王小月称霸梅家村十年了，何曾受过这样的窝囊气？让人这样欺负？
　　那天比赛的时候，那个同僚怎么说来着？嗯，蓝颜祸水。吴国忠，你简直就是个蓝颜祸水。
　　她大步向他跨过去，一把拽住他的手，“回家！”

　　今日校门口站岗的，变成了王小月和罗主任，吴校长……据老罗推测，应该是被聪慧过人的王小月给拿下了。一想到以后的日子，老吴同志不会再折腾什么大浪，老罗的心里不免一阵轻松。
　　“这岗还要站多久啊？”老罗询问。
　　“本周站完吧！下周行政例会上提一提，消了吧！”
　　“就这么……消了？”
　　“啊！不然呢？这都站了一个半月了，也该消了。新官上任，难道还让他烧一个学期？那还不把人累死，我都去了半条命了。”
　　冯伯递过来一个汤盅，“喝了！”王小月一饮而尽，一脸的痛苦。
　　“那课呢？”罗主任说得是那两节准备冲市里比赛的优质课。
　　“尽力呗！能冲成啥样，就冲成啥样，尽力就好了。保一节总保得住吧？”
　　“那保哪节？”
　　“要不，咱俩PK，小陈老师的课冲出去，你请客，万老师的课冲出去，我请客。”
　　“如果两节都冲出去呢？”老罗不死心。
　　王小月眼睛看了看吴国忠办公室的方向：“那就让吴校长请客。谁让他这么折腾我们来着。”
　　老罗同志坏坏地笑了：“你确定他会听你的？”
　　“他敢！什么都如了他的意了，他还想怎样。马儿跑得累死，他一个坐车的，安享其成，还不该犒劳犒劳，喂两把好饲料？”
　　“你看他今日孤家寡人似的躲在办公室里，派我俩来做这哼哈二将，人家根本就不待见，好不好。”
　　“你不知道，昨晚区里举办的舞会，他跟我说对不起了。”
　　“你嘴里，就没一句实话。怎么可能？咱领导那么高冷范儿，跟你说‘对不起’？”罗主任一脸的不可置信，“我不信。”
　　“那行，隔壁汤包西施的汤包五笼，今天我就让你们再听他说一次。”
　　“那么神奇？他还能再说？好，说一次，五笼。”

　　一场蓄谋了一大清早的阴谋，在中午午餐时拉开序幕。
　　餐厅的老师们正在有序排队打饭，梅念念很乖巧地替妈妈排队。门口，进来一个高大帅气的身影。众人很有礼貌地打招呼“吴校长好！”
　　吴国忠颔首，表示回应。然后很规矩地跟在人群后面排队。
　　“爸爸，我在这里。”坐在一旁的吴宇哲赶紧跟他打招呼。
　　吴国忠招了招手，表示知道了。
　　对此，老罗同志很是不屑，为了五笼汤包，王小月连人家亲儿子都用上了。真是很……不择手段。但，以吴国忠同志的高冷范儿，也不至于吃饭吃出个“对不起”吧？
　　只见梅念念用餐盘打好两份午餐，然后叫上吴宇哲，两人一人一份端着餐盘走向餐桌。
　　“你端的是我妈妈的。”念念嘱咐他。
　　“我知道，放好了，我们去打汤。”
　　“你小心烫到手。”
　　“嗯，我会的。”
　　说起来梅家村小学的伙食还真是不错，每日午餐，除了四个菜，两荤两素，都会加个汤，或者甜品之类。有时候是川元汤，有时候是银耳羹，有时候是萝卜骨头汤……反正一周不重样，还是很丰富的。今日，是野菌汤。呃，还有水果。
　　待吴国忠用餐盘打好午餐，走过来时，餐桌处只坐着梅念念。桌子上放了三份午餐。他懂的，其中一份是那个从来都不自己亲自打饭的王小月的午餐。她是能使唤人的事，一般都不自己干，自个儿闺女也是毫不放过的。
　　“宇哲呢？”
　　“哦，在打汤。”
　　“你让他一个人？”
　　“是他……自己要一个人去的，他说不要我帮忙。”
　　小孩子，最喜欢的就是逞能。能自己做的，一般不太喜欢别人帮忙。何况宇哲同学被小荷小丽姐妹俩溺爱得打小什么都包办代替，所以这方面的表现欲望就更强烈一些。
　　“你怎么跟你妈一样？那汤桶太烫，烫到了这么办？”吴国忠赶紧过去帮忙。果然看见吴宇哲笨拙地提溜着汤勺，很小心很小心地把野菌汤往碗里打。他已经打了三碗了。
　　“你去吃，我来端。”吴国忠招呼他。
　　“不用的，爸爸，我自己能端。”
　　“那，你端一碗，剩下的我来。”
　　“嗯，好。谢谢爸爸！”
　　如今的吴宇哲开始褪去往日的骄横跋扈，也慢慢学会说“谢谢”了。想起刚上学那阵的顽皮，吴国忠不禁感慨，王小月的确是调教有方。
　　餐桌上，吴国忠带着梅念念还有吴宇哲开始吃饭。王小月不紧不慢地走进餐厅。
　　“妈，这边。”梅念念打着招呼。王小月走过来，正看见吴国忠将一勺子野菌汤送进自己的嘴里。
　　王小月环视了一下四周，她能感觉到隔壁老罗那一桌，有人很不厚道地停下了筷子和勺子。零星的，还有几桌的人，也是将目光偷偷往这边瞄，很是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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